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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昊在襄阳斩了吕文德的事情传入临安, 引起轩然大波。
他虽名望甚重, 深得民心,但在朝堂众武将中,却颇不受待见。
一来赵昀临终前给他的一路升迁太过顺风顺水,惹得不少人妒忌;二来违抗军令这事对他来说好像是家常便饭,但凡比他将衔要高的人,最后好像都被他给反了。赵禥未允他出征, 他自己就先离开了临安府, 亦是大罪一条。
朝中不少借机想要除掉他的人,但萧昊被先帝所赐予的统领宋蒙前线的最高指挥权还牢牢捏在手里,他虽然很不听话,但没了他,朝中确实又根本无人敢去接襄樊这一摊烂摊子。
这些人上书倒是十分起劲,但论起该由谁来接任他的位置, 却一个都不敢发声。
放眼朝堂, 当真没有一人能比他更合适去对抗蒙军了。
苍云军名满天下, 自出世以来从无败绩, 真到了国难关头,也只有依靠他们。
这时又听说苍云军已经独立,满朝哗然,一时不知该去以反贼之名剿灭他们, 还是任由他们自发继续掌控边境战事。
赵禥所有决定都以贾似道为尊, 但贾似道在这件事上, 也没有什么好的处理法子。
先前清查军账时, 大宋能战的武将被他逼得杀的杀、叛的叛,如今大宋军事能力大大衰退。此时边关吃紧,若把萧昊除了去,朝中无人抵御蒙军,只有他自己披挂上阵的份。
贾似道根本不通兵法,只知议和割地,又贪生怕死,这战场他是绝不愿意去的。
有萧昊在,他就可以继续过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子呼来不上朝的日子,终日穷极奢华斗蟋蟀享乐。留他一时,让萧昊去操心边关战火,也好过他给自己添堵。
这么几日拖延,赵禥举棋不定,终于让一位深宫之人看不下去了。
赵昀的皇后谢道清是个处变不惊、顾全大局的女子,赵昀死后一直协助新君初政,她本无心朝政,但却深明大义,赵昀在位时就曾多次力挽狂澜,阻止赵昀一些错误的策略决断。
听闻朝中此事,她力排众议,为萧昊辩护,亲自昭告天下:面对蒙军,凡坚守岗位的将士,尚书省皆会记功;叛国逃亡的,由御史查明情况上报,并且号召全国起兵勤王。
萧昊的苍云军,俨然已成了起兵勤王的打头部队。
满朝皆无异议。襄樊的战事到底是瞒不住了,贾似道虽然不情愿,迫于舆论威压,也不得不增援襄樊,给他们送上军备物资。
萧昊正同石之轩、郭靖商讨守关守城之事,忽得此消息,皆是喜悦非常。
如今虽不知天时如何,但地利与人和,再没有能比此刻的宋军更盛的了。
一朝国难,群雄驰援,萧昊深觉先前所做的一切都没有白费,无论是秀太时骂醒天下浑浑噩噩之人,还是如今带着苍云一次又一次捍卫疆土。
每个人心中,到底还是存着热血和忠义的。
有了外界的帮助,他们更要努力几分才是。
同郭靖商讨布防的时候,萧昊和他都是读着武穆遗书学习兵法的,郭靖每每同他商议,总觉思路不谋而合,颇为惊奇。又听他说起攻伐守御,与书中文字颇为相似,忍不住问道:“将军的兵法是从何处学来?”
萧昊本也没打算在他面前隐瞒什么,遂将之前明教时候得的那张绢帛拿了出来,交给郭靖道:“这是我意外从一宝刀中得来,唤做《武穆遗书》,对于驱逐蒙兵颇有用处。”
郭靖吃了一惊,接过翻看之下,和自己那本的内容果真是一模一样,更觉缘分匪浅,将自己也有武穆遗书的事情同萧昊说了一遍。
他看完就要将绢帛还给萧昊,萧昊却阻止道:“这东西烦请郭大侠帮我收着罢。事实上,我也不清楚在此间还有多少时日,无惧是我弟子,但我却不知道还能教他多少东西。郭大侠研究武穆遗书的时间比我长久,认识也更为深刻,我终日忙碌于战事,顾不上无惧那小子,希望郭大侠能代我教他兵法。”
“这……”郭靖犹豫起来,面露忧色。萧昊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他们虽未经历平靖关那场战役,却也能想到其中凶险。萧昊的托付,他本该无所推辞。
他想了想,认真道:“郭靖定当竭尽全力。”
系统休眠了,萧昊的身体自动进入了一种保护措施中,他不会受伤,也不会掉血,所有受到的伤害无论大小都会迅速愈合。但与此相对应的,他在此间的寿命会不断减少,直到油尽灯枯,走向死亡。
发色的变化是一种警示,萧昊感受不到自己的衰老,他依然面色红润、行动有力、英武如青年,但这种存活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的。
等他举不动刀盾的那天,就该彻底和这个世界告别了。
他送走了郭靖,见黄药师正在城头上看他,顿了一顿,主动登上城墙。
冯蘅年事已高,无暇再管理忆盈楼的事情,早已被黄药师带回桃花岛静养。以黄药师他们二人的年纪,本该像瑛姑和周伯通那样,双双归隐,再不问世事的。
如今黄药师屡屡出山前来相助,萧昊颇为感慨。
黄药师见他上来,盯着他的白发看了许久,转过了头,望着城下茫茫关山。萧昊注意到他常挂的那柄玉萧换成了长剑,正是自己当日交给他的那一把。
“鞑子同我们兵力不相上下,此番势均力敌,唯有出奇制胜。”
萧昊点了点头,将他与石之轩所讨论的五行大阵简单同黄药师解释了一番,“忽必烈约定与我酣战,此次要名正言顺地将他们击败,让他们瞧瞧我们的厉害。”
黄药师听得他五行阵法安排,眼中亮了几分,遂又沉吟道:“将军这五行阵法相生相克,确有过人之处,可堪一用,但还可在此基础上再多些变化。”
萧昊微微一怔,虚心请教道:“请前辈指点。”
黄药师负手而立,指着城下道:“五行之说本就玄妙非常,若将奇门八卦再应用其中,令阵法活动起来,五运更始,阴阳往复,生克变化,鞑子虽然坚甲利兵,却文智浅陋,定不能与之相抗。”
萧昊看他所指方位,东西南北转换之法随他指到的地方运转起来,心中猛然茅塞顿开。
“昔日里云台二十八将上应天象,辅佐汉光武中兴,此阵合乎五行八卦,以善武人才对应二十八星宿,抗敌御侮、守土卫国不在话下!”
黄药师见他聪慧非常,一点就透,颇为欣慰地笑着点了点头,“这便是二十八星宿大阵了。”
萧昊哪能察觉不到黄药师此次前来,是专程想将此阵教给他的,在他这般指点江山之前,必已不知暗自费了多少心血,想出这么一套阵法。
原以为缘分到底尽了,却又重受师恩,个中情味,又怎能言语说清。
黄药师从随身的包裹中掏出一把黄色的油纸伞,递给萧昊道:“上次你走的匆忙,襄儿来不及把这伞还给你。”
萧昊看到那把念师恩,忍不住问道:“前辈本已是世外之人,为何还多次来这烽火之地相助?”
黄药师看了他一眼,视线只在他身上停了片刻,便已投向遥遥远方,只余漫天星海。“告诉你倒也无妨。”他顿了顿,叹道:“你们真的很像。”
萧昊接过念师恩的手僵在半空中。
黄药师没有看他,也就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这大概是缘分罢。他骨子里就带着倔,倔得总想一个人兜下所有闯出的祸事,就连师父的护短也不愿敞开心门接受。我起初在华山看到你,像只离群的孤雁,总觉你身上有他的影子。听闻苍云军的事情,忧心你生出什么意外,便赶来帮你一把。”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摇头笑了笑道:“但见你之后,才发觉是我想多了。将军刚毅果敢,却比我那少年心性的狂徒要体熨人情。你比他成熟太多,也更强大,我这平白的忧虑,本该随这山间清风一道散去了。”
萧昊心头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当当的,想要饱涨出来,溢满整个胸腔,便是站在这萧瑟山风中,也觉得四肢百骸温暖非常。
哪怕师父已经认不出他,依然会为他着想,为他排忧解难。
他握住那把念师恩,恭敬跪下行师徒之礼,“谢师父相助之恩。”
黄药师神情一怔,转过头来问道:“你唤我什么?”
萧昊并未起身,托着那把油纸伞,“片言之赐皆事师,师父授我二十八星宿大阵,只望不要嫌我愚钝。”
他抬起头,看着黄药师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念念师恩,终不敢忘。”
“……”黄药师释然一笑,将他托起来,感慨道:“你很不错。”
他顺手搭过萧昊的脉门,萧昊没有闪躲。起身的时候,又一次看到他腰间悬的那把剑,忍不住问道:“您好像从未问过我是如何得知……你们的事的。”
黄药师专心为他诊脉,眉头微微锁起,听他疑问,淡然反问道:“重要吗?”
重要吗?
萧昊想了想。
不重要。
师父永远是师父,不管是七秀还是苍云。
人的缘分未尽时,永远有千里相逢,有情义长存。
黄药师放下了他手腕,叮嘱道:“观你脉象并无大碍,只是脉搏颇有些后继无力,是衰败之相。你若还想苍云在前线支撑久一些,以后振奋军心要适可而止。”他其实理应连殚精竭虑一并省了,但如今形势,黄药师知他绝不可能撒手不管。脑力歇不得,唯有体力多做休整了。
萧昊怎会不听他的话,认真应道:“谨遵师命,不敢怠慢!”
皎皎明月照关山。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