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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哎哎哎，你等等我啊，这大包小包的可都是姐姐自己拎着呢！”
于郁手上拎着怀里抱着，几个袋子加上她自己的挎包让她行走速度慢了下来，
乔默笙回身站定在车门旁，瞥着小跑过来的于郁怀里那个眼熟的袋子，皱了皱眉，
“你怎么又给拎回来了，不是让你扔了吗？”
话一边说着，手里一边把副驾的车门为腾不出手的于郁打开，接着又把后座的门也打开，好方便她把大包小裹的放进去，于郁到车门前腰一弯，把手里的大小袋子一股脑全塞放到后座，随即两手一拍，撇撇嘴道：
“扔什么，薛丽那贱人纠缠了你这么久，嘴上不积德，给咱们添了多少堵呢，这点玩意儿还不够给大家伙儿消气呢，啧，就是可惜桐雨消受不到这些了……”
说到最后于郁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点不太合适，赶紧牙关一咬，收了嘴。
令她意想不到是乔默笙好像并没有因为提及沈桐雨而表现的太过低落，脸上反而出奇的平静，或者，与其说是平静，还不如说是轻松来的更贴切一些，虽然那张脸上依然没有过多的表情，可她就是可以看得出来。
于郁挑眉缩了缩脖子，在乔默笙绕到驾驶位上坐稳后，自己也钻坐进副驾，
“笙笙啊，要不我来开车吧？”
看着乔默笙淡定地系好安全带准备起步，于郁试探着问了一句，说实话，乔默笙好歹也是住了好几天的医院，营养不说跟不跟得上，就看在她这张小脸刷白的份上，于郁也是很担心她能不能驾驶的，她可不想俩人刚从医院出去没过一个小时就又被送进去，而且这回弄不好自己也会陪着乔默笙躺在床上……
乔默笙没瞅她，利落挂档起步，油门一踩车就蹿了出去，
“怎么着，你还怕我拉着你再死一次？”
这是乔默笙这么些天第一次正面谈及有关她自杀的话题，于郁瞧她说得轻松，弯着嘴角的样子，一直悬着的小心脏也终于可以落一落地了，一时胆子又大了起来，手肘支在车台前，笑嘻嘻地凑到乔默笙脑袋旁问道：
“哎我说，笙笙你当初趴在地上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什么啊？就是挺多电视剧啊小说什么的，不都说人濒死边缘那一刻都会看到一些以前的事吗，那叫什么来着，对，走马灯，你有没有看见？或者是死神啊黑白无常什么的，带着大铁链子的那种，嗯嗯嗯？”
于郁好奇那劲儿一上来，嘴里就口不择言，叭叭叭地叨叨个没完，这要是换做以前，乔默笙估计早就撂下脸来恨不得照她屁股踹一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离开了医院这个集聚生老病死，欢声悲戚于一体的地方让人颇有改观，现在的乔默笙反倒是没那么追究这些话，不知道是不在意了，还是看得开了，
“没有。”
刚好开到一个交通岗，红灯前乔默笙缓缓停了车子，伸手拧开车厢里的音乐，随口应答着于郁的种种疑问，
“诶？怎么会没有，难道电视里那些纯粹都是胡编乱造的？不会吧……”
瞧着于郁那不死心加失落的样儿，乔默笙笑了一声，接着说道：
“电视剧里有没有胡编乱造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看到过你说的那些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是没有见过，不过要说濒死的感觉我倒是能说出个一二来。”
“什么什么？要死之前的感觉是啥样的，给姐讲讲！”
一听有戏，于郁方才还在那黯然失色，一副耸拉着尾巴的样子，这会儿眼睛腾地又亮了起来，一手捉急地轻拍着车前的台子追问着，
“黑。”
“哈？”
一个字蹦出口的时候，根本不容人反应，于郁拧着眉毛看她，完全不明白她那一个“黑”字的意思，
没等她再张嘴，交通岗的红灯跳到绿灯，车子继续缓缓前进，伴随着车里的音乐，乔默笙也再一次开了口：
“说实话，如果冷静下来，或者现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能是没有勇气去割破手腕的，面对死亡，能有几个人一点恐惧的心理都没有，若不是那天乱七八糟的事挤在一起，压得我喘不过气，我也下不去手。可是，你要知道，当一个人可以迈过心里那道阻拦着你的枷锁，你就会发现，原来那些阻碍是那么的脆弱，不堪一击，平常的那些恐惧和怯懦完全烟消云散，不见踪影，留下的只有轻松和畅快，说真的，我好像好久没有感到那么轻松了，怎么说呢，就像一瞬间卸下了身上的所有重量，而且身体变的越来越轻，最后甚至轻到我几乎感觉不到自身的重量，不过相对的，我也感觉到了四周的黑暗，那种黑不像我们平常的夜里，而是一点光都透不进来的那种黑，无边无际，就算你试图去伸手抓些什么，可到最后装在你手掌心里的，也只有那么一团分不清看不见的黑，你能明白我说的那种感觉吗？”
乔默笙注视着眼前的道路，语调平静，就像诉说着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
于郁听得有些发愣，她原以为自己发问的是一个轻松搞笑的话题，可是没想到乔默笙却是这么认真，认真的和自己说着她自杀时的感觉，说真的，两人在一起打打闹闹这么久，却有好一段时间没这样谈过心了，或者说，在于郁认识她的开始到现在，乔默笙肯吐露自己心思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于郁有点后悔，她还没准备好作为一个倾听者，她不知道在乔默笙结束这段话后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是她又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应该去打断她，思虑再三，于郁还是选择闭嘴，继续听乔默笙讲下去，
事实上，乔默笙也并没有给她打断的机会，因为目的地并不明确，车子几乎是在漫无目的地行驶着，乔默笙咽了下口水，轻笑了一下继续讲道：
“你怎么会明白那种感觉呢，你一定不知道，就像活着的人不知死了的人的想法一样。那种黑暗啊…我不知道它延伸到什么地方，可是我知道自己可能永远都走不出它的阴影之下，不过说到底，我也压根儿没想过要挣扎，随波逐流，就此结束，我能感到的只有无比的安心……你知道吗，活着的我从来没有觉得闭上眼睛原来是一件可以让人这样安心的动作，也是在意识消散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有些包袱，真的只有死了才会放得下，那时我以为所有的事都结束了，我没有想到父母的身体，没有想到柏卫金的纠缠，没有想到朋友的关心，自然也不会顾虑到桐雨，我以为自己终于解脱了，可是你又给我拽了回来……”
说到这乔默笙的语气中带了一丝抱怨的意味在里面，眼睛也下意识地瞥了一下一旁用手撑着脑袋的于郁，
于郁撑着脑袋，原本就一直盯着乔默笙的脸，根本没预料到她会看向自己，视线相对的一瞬间，她突然感到有些尴尬，怎么说呢，听了乔默笙的这些话，她开始有点疑惑自己救了她是对是错了，既然乔默笙活得那么痛苦那么累，自己又何苦把她拉回这对她来说如刀割的现实中来……
“不过既然活了回来，估计我短时间内也没有勇气再去死一次了，我好歹也算是走过鬼门关的人，至少桐雨的事，我是彻底放下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如果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如有机会你亲自体验一下吧。”
“……”
最后一句话从乔默笙嘴里说出来的同时，于郁扯了扯嘴角，就知道方才自己的担心啊顾虑啊还不如喂狗吃了才好……
“别绕圈子了，去万记乡！姐姐几天没吃到好东西了，为了弥补我这些天跟着你掉下的肉，这顿必须你请客！”
“……出医院前不是说你请我吃饭吗？”
乔默笙眼睛四处注意着路况，适时打着方向盘改变驾车路线，
“我什么时候说了，”于郁傲娇的劲儿一上来也是没几个人能与之媲美，“就算我说了，现在我改主意了还不行？你就说你请不请吧！”
软的不行来硬的，于郁这回腿一翘，抱着手臂就往座椅后背上靠了过去，一副我是女王你不听我的就得死的架势，
乔默笙余光瞥见她那德行，竟被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姐允许你笑了吗！”
于郁恼羞成怒，要不是记挂着自己的小命儿，她早就上去抢方向盘和乔默笙撕x逼了，
“没事没事，难得我出院心情好，鱼鱼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这就去万记乡，请你吃饭为你赔罪。”
万记乡大厅靠窗位置，于郁满意地扫了一眼桌上装点精致的大小菜色，全然不顾对面叫苦连天的乔默笙，筷子往桌子上一顿，敞开肚子就开吃，
不过乔默笙也就表面上装一装肉疼财奴割肉的样子，她心里清楚得很，自己住院这些天的费用都是于郁一声不响地掏了腰包，自己没有医疗保险，现在的医院宰人就像宰猪一样，一点油水都不给你留，连手术再住院，乱七八糟的营养针和恢复药剂加一块儿，数目就算不大但也绝对少不了多少，
“鱼鱼，我住院花了多少钱？”
乔默笙捏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自己碟子里被于郁叠满的菜，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嗯？干嘛？”
于郁吐着嘴里的骨头，含糊反问，
“不干什么，回头给我一个卡号，我把钱给你打过去。”
“啪”！
乔默笙被于郁撂下筷子的声音吓了一跳，抬眼一看就见于郁板着脸盯着自己，嘴边还沾着方才沾上去的酱汁，
“干嘛……”
冷不丁见着于郁这么严肃的脸，乔默笙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
于郁盯了她半天，过了好一会才垂下眼，伸手扯过一旁的纸巾擦了擦嘴角，最后往椅子背上靠了过去，
“乔默笙，我说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想还钱是吧，也不是不行，这样吧，换个方式，你也知道我工作耽误了几天，接下来因为工作问题，我要在家闭关，不打算出屋了，我赶工的这些天你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当然，伙食费也交给你了，你也知道我工作起来的状态，生活什么的完全是一团糟，所以我觉得这种偿还方式对我来说还是蛮划算的，你觉得怎么样。”
一遇到正经事，于郁就显得比较强势，乔默笙不是不知道她的性格，也知道自己多说无益，深吸一口气后，也只得勉强答应了下来，心里则暗暗盘算着以后在其他地方再还了她的人情。
于郁见她点头，脸上也不再那么紧绷了，要不怎么说女人翻脸比翻书都快呢，一秒钟后，两人的表情完全转换了180度，乔默笙阴沉着脸，听着从于郁嘴里不停地说出的那个她现在最不想考虑的一个名字——唐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