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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渐渐下起了小雨,平常这个时候福尔摩斯都会窝在自己的沙发中,不是阅读哪本枯燥乏味的杂刊,就是埋头书桌弄他的研究或者研究。而诺拉要么在自己的小公寓中写着杂记,要么和福尔摩斯一起窝在沙发中懒洋洋地读书。客厅一定会点着一盏灯,天气寒冷的话火炉会烧得旺旺的,一室如春。
可今天发生了意外——
福尔摩斯冷静地侧头再次躲过来自莫兰屈指成爪的一击,他弯腰在袭向莫兰而对方跳开一步躲开的同时,突然抓起地上的一把泥土就朝他洒去。莫兰猝不及防伸掌挥开,却丢失了一秒的视野,福尔摩斯趁机闪电般屈肘用力击打在莫兰的侧腰上,虽然神枪手反应很及时扭腰卸去了一部分力道,但仍被坚硬的骨头结结实实打击到了,他的脸扭曲了一瞬间,险些岔气,慌忙后退几步,阴森愤怒地瞪着他,喘着粗气吼道,“你这个——”
“卑鄙小人?”福尔摩斯耸了耸肩,“我没记错的话,是您先袭击我的。”
“你——”莫兰还要上前,莫里亚蒂阻止了他,他似乎没有看到手下涨红的脸和咬紧的肌肉,只是淡淡地开口,“你输了,塞巴斯蒂安,即使是输者也应当有风度。即使你们看着像打成平手,但福尔摩斯先生却是用这里,”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在搏斗,这么拖长下去,你只不过会输得更难看而已。”
“下去。”他不容反驳地命令道。
莫兰上校即使再心有不甘,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咬牙切齿地低头退下了。
“well,”莫里亚蒂摊开手,饶有兴味地微笑,“接下来就是女士们的表演了,有请我们的来自希腊的玛丽安和来自利物浦的诺拉·夏普小姐——”
诺拉从未和其他人说过她的家乡,因此这个简短的小介绍无疑说明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莫里亚蒂不仅仅是调查过她,他知道她很多事儿,包括在她成为诺拉·夏普之前,连她本人都不知道的往事。而更可怕的不是这个,而是——你根本就不了解他到底还查到了些什么,那些连自己都不记得的回忆,以后某天是否会变成他们输掉这场战役的致命弱点?
诺拉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心里很明白莫里亚蒂玩的这一手心理战,不过是想要震慑她令她分神,但他同样也很清楚这并不能起到多大作用,这只是他下意识玩弄手段的习惯而已。她微微眯了眯眼,看着玛丽安脚步迤逦地慢慢走到了她面前,用细长的手指卷起她柔亮的发丝,咬着指甲轻笑,“你可以现在就认输,免得吃太多苦头,小姑娘。”
福尔摩斯下意识上前一步,被红头发的珊德拉用枪拦住,提醒道,“别轻举妄动,福尔摩斯先生,我们想看的是一场公平的较量。”
“公平?噢这可真是今年我听过最有趣的一个笑话了,”福尔摩斯毫不畏惧地嘲讽道,“你们让一个职业杀手对上一个只会些拳脚功夫的女人——在完全没有询问我们意愿的情况下,而现在你们却和我们要求公平?噢,不得不说,即使站在你面前的这位詹姆斯·莫里亚蒂先生也许是你们心中当之无愧的犯罪帝王,他也会是一位践踏律法胡作非为的暴君,毫无疑问!”
“你这个——”玛丽安勃然大怒,那双狭长艳丽的妙目骤然间射出极为锋锐冰冷的寒光,整张脸都变得阴森可怖起来。她无法忍受其他人对莫里亚蒂的不恭敬,一丝一毫都不能忽视,自从十几岁起遇到这个强大到仿佛无所不能的男人,她从一个落魄受人欺负的落难贵族之女一跃成为这个人倚重的左右手,她视他为平生最大的信仰,她毫不犹豫地出卖色相为他达到目的,不在意手上染满血腥为他铲平前途上的一切阻碍,她甚至不要求得到任何回报,能够站在他的身边看他操纵帝国的风云变动就是她一生最为荣光的回忆,这种感情超越了俗世的爱情,他的宽容放纵更令她愈发依赖,又怎么可能吞得下这口气——让一个处处不如他只会耍些嘴皮子的男人嘲讽侮辱那个人到现在?!
她缩在衣袖里的手微微一动,然而她心目中的信仰却用一句话阻止了她,“别擅自违背我的命令,玛丽安。”
很平淡的一句话,却居高临下充满了威严,玛丽安一愣,转头看向莫里亚蒂,对方也正看着她,目光平静,深邃无波。
她咬紧牙齿,什么都没说,默默退后了一步,收回手。
莫里亚蒂这才转过头,对福尔摩斯微微一笑,似乎毫不介怀,“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我根本不用怀疑,你这番话的用意和我刚刚说的那句话一模一样……您想令她发怒,令她失去理智,吸引她所有的注意力——您的确很聪明,揣测人心的本事比我料想中更优秀,不过几次见面您就明白了她的弱点在哪里,就像我明白您的弱点在哪一样。”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玛丽安愣了愣,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她感激地看了莫里亚蒂一眼,目光骤然转向福尔摩斯,从柔软仰慕到阴冷痛恨只不过一秒的时间,她露出艳丽冰冷的微笑,用柔媚微哑的声音告诉他,“我会好好对待你的小美人……来回报您的,福尔摩斯先生,我保证。”
诺拉无奈地叹了口气,“夏利,您应该对我有信心一些。”
福尔摩斯凝视她平静的侧脸,即使他内心深处充满了不安和担忧,他的表情依然是沉着冷静的,在她说完这句话后,他短暂地怔愣了几秒,思索片刻,然后点点头,有些释然又有些羞愧,“您说得对。”
“您相信我会赢吗?”诺拉扬起唇角,问道。
“always.”他这么回答。
“话可不要说的这么快,小美人。”玛丽安冷冷地笑,“我希望在两分钟后,你那柔软动人的小嘴唇里还能说出这句无知无畏的誓言。”
诺拉微微一笑,“莫里亚蒂先生,怎么样才算胜利呢?”
在他回答之前,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要是您的人到死都不认输,又该怎么办呢?”
莫里亚蒂似乎觉得很有趣,他温和地笑了笑,眼睛微微眯起,“那么您想怎么办呢?”
“噢,这位玛丽安小姐看上去似乎对我抱有极大的敌意,我想只要有一丁点机会,她都会毫不犹豫地下手弄死我,”诺拉摊开手,表情无辜,“可遗憾的是,现在您说了算,万一我赢了她又不承认,对您的信誉将是很大的伤害,所以呢……我认为,不如我们来设立一个公平的规则——谁最先倒地了,就算输,如何?”
“这可真粗鲁,”莫里亚蒂微微一笑,“不过似乎很有趣,玛丽安,你觉得如何?”
“倒地?”玛丽安微笑,“当然——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诺拉叹气,什么仇什么怨,她几乎什么都没干,对面这位蛇蝎美人放在她头上的仇恨值都可以装满整个宇宙了。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玛丽安森森一笑。
诺拉不慌不忙地先是弯腰将赘余的裙摆打了个死结以免阻碍行动,然而挽起袖子,将袖口合拢扣上,松开了系到脖子上的衣领扣,似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然后抬起眼,对玛丽安微微鞠躬,神情沉静,语气柔和,“请。”
玛丽安一直注视着她这番举动,眼里神色微微变幻。这位希腊美人此刻穿得仍然是厚实的天鹅绒束腰长裙,裙摆直拖泥土,还戴着洁白的长手套,整个人显得既精致又高雅,配上一丝不苟的艳丽妆容和大红唇,她连一根头发丝都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女人味,衬托得对面的诺拉仿佛一个贫寒朴素的卖花女。
可她此刻却不敢小看这个从刚才为止就一直不为色变的女人,事实上虽然他们将福尔摩斯以及他周围的所有人都调查得很清楚,但这个诺拉·夏普确是唯一一个充满了变数的角色,她的身上有很多至今她们都不能解开的谜团,如果不是确定了她不属于莫里亚蒂手下的一员,也许她也会认为这是先生雇佣请来引诱福尔摩斯的演员。
毕竟,和她所知道的过去的“诺拉·夏普”相比,她的改变可谓是天差地别。
这个女人究竟有着什么秘密呢……玛丽安唇角悄然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她的手指动了动,寒光悄然隐匿在她闪烁动人的眼眸深处。
“记得您的承诺,莫里亚蒂。”诺拉说,“即使我知道它不值一提,但仍然必须这样提示——将朱迪‘还’给我们。”她不会要求更多,比如知道威廉的下落,因为莫里亚蒂显然不是一个放任对方得寸进尺的人,她甚至都无法确定他到了最后是否会遵守他曾经的许诺。但事实已经如此,她只好期望他足够狂妄自大,自信到根本不用在乎这样一个小小人物会给他带来的威胁。
莫里亚蒂脸上是一成不变的优雅笑容,“当然,女士。”
诺拉的目光移到跃跃欲试的玛丽安身上——她虽然穿着繁杂的衣裙,但她不敢轻视对方会带来的破坏力,这是职业杀手最让人感到可怕的地方。她们对杀人没有愧疚感,下手从来都是一击致命毫不留情,而且她们善于将各种各样手边的东西变成杀人利器,别针,尖利的发卡,腰带,冰块……谁知道这个蛇蝎美人华美复杂裙摆下的小皮靴里会不会藏着一把尖锐的餐刀呢?即使她猜对了,莫里亚蒂也不会责怪玛丽安不守规则的——规则向来都是建立在绝对的强大之上,弱者不配谈起这种字眼。
职业杀手对上职业警察,也许可以为这场表扬起一个最恰当的标题:正义和邪恶的较量?
最先出手的果然是玛丽安——她那涂着血红色甲油细腻修长的手指带着和表面截然不同的速度和力量,对于一个穿着紧身裙的女人来说,她的身手的确非常厉害。诺拉一开始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尖利的指甲划过她的脖子,如果不是她及时仰头躲开了,也许下一秒的场面就会变成血流成河——这个狠毒的女人次次出手都朝着她的致命处,胸腔,脖颈动脉,太阳穴,以及很容易被一击致瘫的脊椎。
玛丽安非常熟悉人体的构造,很不幸的是诺拉也一样。她反手捉住玛丽安劈过来的手腕,对方立刻蛇一样滑腻地一个翻转在她用力扣下之前滑了出去,猝不及防裙摆下的腿用力朝她的肚子踢了过来,诺拉转身敏捷地躲开了,冷不防眼角瞥见一道冷灰色的光芒在她的之间一闪而过,她的警惕心陡然提高到了极致,几乎是没有思考地,下意识地立刻就退后好几步,几乎嗅到了冰冷的金属气息贴着脖子划了过去,带出的风声呼啸而去。诺拉眯起眼,看到玛丽安伸出红艳的舌头舔了舔细长手指间夹着的锋锐刀片,对她挑衅地一笑,“跑得很快嘛……真可惜,差一点就可以割断你那可爱的脖子了。”
她的判断果然没有错,这个毒蛇一样的女人一定会在身上夹带着致命武器,而可以肯定是,这个刀片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朝莫里亚蒂投去一眼,对方兴味盎然地看着她们的打斗,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玛丽安已经违反了规则,于是诺拉收回了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气。
“别躲了,小姑娘。”玛丽安整了整自己盘在后面的长发,神情略微有些不耐烦,“既然结果是注定的,我真不明白究竟有什么好挣扎的……为什么所有人都是这样,为了一个不可能的希望,让本来很简单的事情总是变得那样麻烦,而我还得花更多的时间去收拾——”
在她发出一串长长的抱怨期间,诺拉忽然动了——五步的距离,她几乎是瞬间就跑到了玛丽安的面前,玛丽安一惊,话噎在了半途,惊险地向后一跳,结果很不好运地尖尖的高跟踩到了后面的一颗凸起的石子上,整个人突兀地向右歪了歪。虽然她立刻稳住了,但失去先机的人来不及发起攻击,诺拉趁此肘击甩在她的侧腰上,玛丽安屈起右手挡住,但没想到这只是权宜之计——
诺拉顺势再次攀着她的手臂一把用力扣住,然后向反方向折去,玛丽安吃痛左手向她抓去,诺拉很冷静地用另一只手突然一把扯住玛丽安束扎得精致完美的盘发。这下是个女人都无法忍受了,她一脸怒气地用夹着刀片的手毫不留情地朝诺拉划去,都不管不顾她几乎要被折断的手臂,诺拉短促地冷笑一声,用她被拉扯下来的长发圈住那支致命的手,顺便缠住她的脖子。玛丽安惊慌地立刻丢掉刀片,否则那会割破自己的脸。
诺拉毫不犹豫地用力扯住她的头发,然后用另一只手扣着她的手臂,完全不客气地用这个姿势给她来了一个最经典的动作——过肩摔。
玛丽安头皮火辣辣地痛,手臂有轻微骨折,包括硬生生被丢到地上剧痛的脊背。她屈辱地咬紧牙,想要爬起来,却被迎面而来的一耳光扇倒在地,磕破了牙齿腥气充满了整个口腔。她被打蒙了,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呆滞地看向诺拉。
头发微微凌乱衣着不整的女人对她微微一笑,她翠绿色的眼眸亮得惊人,居高临下,目光充满轻蔑。
“这是代替所有被杀害的人还你的耳光,事实上我还觉得远远不够呢,婊-子。”她平静的脸上每一个细微的波动都显示出了对这个异国美人的不齿和痛恨,偏偏语气那么平和沉静,“觉得屈服吗?想要哭泣吗,求饶吗,用你那碎裂的膝盖跪在地上,哀求我放过你,也许我会考虑考虑……不过无所谓了,结果都一样——你输了,在你最仰慕敬爱的莫里亚蒂面上,你就像一条无用的狗一样,输给了我。”
玛丽安脸色瞬间惨白,下意识地就看向莫里亚蒂——这个儒雅的男人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那样平淡地看着她,却让她的面色更白了,隐隐带着恐惧。
诺拉微微一笑,“我想伟大的詹姆斯·莫里亚蒂从不留无用之人的。祝你好运,玛丽安小姐。”
福尔摩斯凝视她的侧脸,那张脸庞算不上多么漂亮美丽,可此刻看上去却充满了让他着迷的魅力,他几乎无法从她那带着微笑的眼睛上移开。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以后有人问他,爱情对于他来说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一定会慎重地告诉他:就是现在,就像这样,如此凛冽,仿佛刮过脸庞的烈风,黑云冰雹和电光,碾转了他所有的冷静和理智,从未像此刻这样世界瞬间变得安静了,唯有那一双幽亮的翠绿色眼眸在闪烁,发光,点亮了他的时空。
他忍不住嘴角浮现起柔和到不可思议的微笑。
他的诺拉·夏普,从来不令他失望。
always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