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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燕绥将牛肉处理好下锅,一边用小锅炖着牛肉汤,一边做其他的菜,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经常在家做饭的人。
凌小骨也帮不上忙,只能站在厨房门口看他一个人忙来忙去,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丝愧疚,小心地走过去,低声问道:“燕绥,我可以给你帮忙的,你就找点事给我做吧,否则心里太过意不去了。”
上官燕绥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流理台,拿起一个洋葱递给她,小心问道:“会剥洋葱吗?”
凌小骨好似接到了御赐的尚方宝剑一般,开心地将洋葱捧在手里,点头如捣蒜,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不就是剥个洋葱,还能难倒我不成。一个人手捧洋葱跑到池子边,欢快地剥了起来。
眼看着手里的其他食材都处理完了,却迟迟不见洋葱送过来,上官燕绥转身看了凌小骨一眼,好奇地问道:“小骨,你剥的洋葱呢?”
凌小骨闻言转头,手上捧着一个迷你版的洋葱头,双眼垂泪看着他,“给,终于剥好了。”说话的时候,还不时地吸吸鼻子。
上官燕绥墨玉般的眸子映着屋里的灯火,光华流转,看到她涕泪横流的高兴样子时,突然笑了起来。
那是凌小骨第一次见他开怀大笑,在她的印象中,他一直是刻板的,就像是雕版印刷复刻出来的模子,即使是笑,也仅仅是嘴角微勾,面部表情不会有大的变动。但此时再看他,只觉那双眼睛好似坠落人间的星河,璀璨夺目,星子漫天。
眼中被洋葱薰出的泪默默地往下流,她整个人都被那一笑吸引住了,眼睛望向他的眼睛深处,那里似乎有什么能蛊惑人心,将她的神魂都搅碎了。
上官燕绥忽然走进凌小骨,慢慢地将手套摘下,抬手轻轻地将她脸上的泪擦去,动作小心翼翼,就好似在为国宝擦去历史的灰尘一般,眼中带着虔诚和喜悦。
他的五指修长白皙,指尖的色泽玉色堆成,冰凉的触感在脸上游走,好似一块润滑的玉,引起她的战栗。凌小骨的心漏跳一拍,眼睛睁得滚圆,连呼吸都放缓了,也不知是憋气憋的时间太长,还是因为太过激动,她竟打了个嗝。
上官燕绥为她擦眼泪的手一顿,她的身体又上下抖动了一下,再次打了个嗝,一双眼睛好似麋鹿一般,无辜地看向他。他忽然呼吸一紧,将手拿开,又顺便从她手上拿走了那小的可怜的洋葱。他转身背对着她,沉声说道:“你还是坐在那边等着吧,我马上就好了,不用你帮忙。”
凌小骨感觉被嫌弃了,但实在是没办法啊,她确实是厨房废,属于那种一进厨房,秒变废人的类型。她一边打着嗝,一边走回厨房门口,好似只有那个位置才是属于她的。
她靠在门板上,看着上官燕绥飞快地又剥了一颗洋葱,足足比她剥出的两倍还大,心里不禁感叹一句,原来洋葱可以留那么多啊,还以为只有最里面的那一圈可以吃的。看着看着,她突然发现,自己此时站在门口,望眼欲穿地看着上官燕绥,就像是一只看门狗狗,还是一只等着被投喂的看门狗。
凌小骨被自己的比喻蠢哭了,一个人偷偷地笑,原来生活可以这样简单,原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这种感觉。心里感叹完之后,才意识到,她刚刚用了一个“喜欢”!心里又是一惊吓,什么时候起,她竟然把上官燕绥当成是喜欢的人了?真是好可怕啊!她赶紧使劲地摇了摇头,企图将脑子了乱七八糟的想法挥去。
凌小骨啊,凌小骨,你才认识他多长时间啊,总共见面次数不到一把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可是心底却有另一个声音在拉锯着,认识的时间长短不是问题,问题是你到底喜不喜欢,或许是被他的灵魂吸引了呢?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让自己心跳加速的人,让自己砰然心动的人,为什么要否认?
凌小骨简直被自己折磨疯了,正一个人在那里魔怔着,上官燕绥突然走到她身边,低头凑到她跟前,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沉声问道:“你还没去看医生吗?你的抽风病又犯了吗?”
你才抽风!你才有病!就他这样的人,你真要跟他过一辈子?凌小骨,你赶紧醒醒吧,你会被气死的!凌小骨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径直走到吃饭桌前坐下,气鼓鼓地不再理他。
上官燕绥也是一脸的莫名,难道刚刚又说错话了?他刚刚说了什么?他一边将饭菜端上桌,一边小心地打量着她,见她果然在生气,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凌小骨原本正假装生气,也不知在气自己,还是在气上官燕绥,心里五味杂陈,就像是炸开了锅。低头喝了一口牛肉汤,双眼瞬间亮起小星星,忍不住说道:“燕绥,这个牛肉汤做的真好喝。”
上官燕绥终于见她脸上露出笑意,原本灰蒙蒙的心也瞬间有了颜色。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一句,原来大家说的都是对的,女人果然是这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没人知道她到底为什么生气,又到底为什么开心。更没人知道她们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明明喜欢,却非要说不喜欢,明明不喜欢,却非要说喜欢。真是复杂到媲美高数积分题。不过还要加上一个必要条件,那就是活着的女人。如果哲学史发展的再早一些,估计关于女人情绪的研究,都可以写成一本厚厚的书了。
凌小骨美滋滋地喝得起劲,根本不知道对面的上官燕绥,正在进行关于女人的哲学探讨。这是那么些天以来,她吃的最香的一顿饭了,感觉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满足的气息。
上官燕绥见她终于放下了碗筷,墨玉黑眸闪过一道幽光,眉头微微蹙起,小心说道:“小骨,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但是你听了之后,不要太激动。”
凌小骨一听他这说话的口气,直觉他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立刻正襟危坐,慢慢说道:“那你说罢,我尽量吧。”
上官燕绥墨玉般漆黑的眼眸直直地望着她,眼中似有不忍,方缓缓说道:“小骨,你的杜伯伯不是服用安眠药死的,是被毒死的。”
凌小骨听到他的声音,一张言笑晏晏的脸蓦地煞白,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要说的竟是这事,杜伯伯是被毒死的?是谁下的药?为什么?
凌小骨一时之间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只觉心惊肉跳,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她使劲地摇着头,想要反驳,却又无可反驳。因为她的心里,潜意识中不也觉得杜伯伯不可能自杀不是吗?!她一直是怀疑的,不过当所有人都告诉她,极力地说服她,杜伯伯确实是自杀的,久而久之,她也就接受了。
可如今突然有人告诉她,杜伯伯是被毒死的!这让他如何接受!她清丽的眼眸中已蓄满泪水,一眨不眨地看着上官燕绥,颤抖着问道:“燕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此时的他已经成了那最后的救命稻草,他是她灵魂的救赎。她只能牢牢地抓住他,想要将即将坠落深渊的身体拉上去。
上官燕绥似乎早已猜到她的反应,默默地递过一张纸巾,才徐徐说道:“死者是叫杜建伟吧,我当初刚好负责清理他的尸体,警察送过来的时候之说是服安眠药死的,只要稍微清理一下就行。我原本信以为真,但是当我给他清理面部的时候,发现他的嘴唇发紫,而且面部表情很狰狞,一定是生前受到了极大的痛苦挣扎所致。倘若只是服食安眠药的话,面部应该是祥和的,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我心中疑惑,就从他的嘴中提取了些唾液样本,也是这几天才通过实验得出的结果。他所服食的药在我们医院属于禁药,是不允许单卖的。虽然是毒药,但是跟其他的药物混在一起,就可能生产出一种抗病药,所以医院才会保留着,但一般人很难拿到那种药,除非是掌管着那药的医生或是护士。
我又暗自调查了一下,发现负责看管那个药的部门领导跟你的一个好朋友很熟,好像是亲属关系,就是上次在你家见到的那个女人,是叫叶安然吧,我曾经在医院里见过她很多次。我不知道是不是她做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唯一让我感到疑惑的是,杜建伟的儿子,就是上次在你家见到的那个男人吧,好像叫萧恒杰,作为杜建伟唯一的亲人,他为什么要在警察鉴定书上签字。他要求不要法医鉴定,直接进行遗体火化,所以这事也就这样过去了。但我总觉得你的那两个朋友好似有什么事瞒着你,或者说两人之间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凌小骨听了他的话,犹如烈火被冰雪兜头一泼,极大的恐惧窜上她的心头。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把这段话听完的,听到“叶安然”和“萧恒杰”两个名字,只觉得全身都好似掉进了冰窟窿里,脑子被冻住了,再也不能思考。明明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被她忽略的细节,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头疼欲裂。
一想到杜建伟死时的狰狞表情,可见他最后被害死时,是多么的痛苦!到底是因为毒药的缘故,还是因为下药之人,才让他那么痛苦呢?凌小骨越想心越寒,她死死地咬住嘴唇,一丝呜咽溢出嘴角,痛不欲生。
上官燕绥见她如此模样,心生不忍,原本也是犹豫了许久,但越是如此,她应该越想还那人一个公道吧?怎么能看着爱着的亲人白白死去?灵魂会一直不安的吧。但是此时看到她痛苦的样子,却有些后悔,或许他应该换个别的方式的。
上官燕绥站起身,绕过桌子,将她抱在怀中,大手轻抚着她的背,就像是哄孩子入睡的样子。极清冷的黑墨玉眸子,从深处渗透出一点灼人的热,想要将人温暖。
凌小骨只觉浑身冰冷的厉害,突然被他抱入怀中时,有一股温热袭来。她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熟悉感,总觉得这个怀抱似曾相识,却又无迹可寻。她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生出浓浓的依赖感,想要就这样躺在他的怀里,被他呵护着,被他温暖着,忘记一切烦恼。
也不知过了多久,凌小骨终于从悲伤中振作起来,她知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原本打算在公寓待几天的计划也取消了,她要回家,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上官燕绥将凌小骨送回了家,看着她垂头坐在旁边,长长的睫毛隐在淡淡光线里,就像是一只无助的小兽。他想要伸手摸摸她,却不敢伸出手。他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他却无能为力。
明明知道注定不能在一起,他却总是拼尽全力想要跑过去。可他们终究像是磁铁的南北极,靠近了就会被弹开,最后只会跌的头破血流,遍体鳞伤。有些人注定是不能在一起的,与其最后伤心落泪,不如现在放手。道理明明都懂,却总是控制不住。
凌小骨坐在车中,定定地看着他,非常感激地说道:“谢谢你,燕绥,告诉我杜伯伯的事情。谢谢你,燕绥,给我做好吃的。谢谢你,燕绥,做我暂时可栖息的港湾。谢谢你,燕绥,在我最落魄的似乎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说罢,转身下了车,再也不敢多看他一眼。
有些温暖只要贪恋上了,就会上瘾,直至再也离不开。她现在还不是贪恋温暖的时候,她现在需要战斗,她要把事情查清楚,她不能让杜伯伯就那样白白死去。
上官燕绥看着她,满目悲伤藏在车里的阴暗处,眼瞳漆黑仿若深潭,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他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背影,渐行渐远,看着那纤瘦的背影跑进门里,才头靠椅背,闭上眼睛,深深呼气。过了许久,他才启动车子离开。
凌小骨刚刚到家,就跑去凌志平的书房,看到他正坐在电脑前,方小声说道:“爸爸,有些事情我想问你,还希望你不要隐瞒我。”
凌志平正看着财务报表,突然见她冲了进来,眉头皱起,沉声说道:“小骨,为什么慌慌张张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最近你总是神思不属的,爸爸和妈妈都很担心你。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爸爸若是知道,定然不会隐瞒你。”
凌小骨双手紧握,低着头没有看他,声音淡淡的,却隐含悲凉,“爸爸,当年杜伯伯为什么要来咱们家?他之前不是在萧家待的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从萧家离开来了咱们家?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还有,为什么萧恒杰明明是萧伯伯的儿子,杜伯伯却从小养着他?他们不是没有血缘关系吗?倘若不是萧沐阳突然离开了,想来萧伯伯也不会把萧恒杰认回家吧?他既然知道那是他儿子,为什么迟迟不认回?”
凌志平被她突然问出的一连串的问题问懵了,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眸晦涩不明,“小骨,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事?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传言?”
凌小骨突然抬头看他,她的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哭了很长时间。她倔强地看着他,步步紧逼,完全不服输,“爸爸,你说过的,只要是你知道的,你就会告诉我。你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也不要问我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些问题,你只要告诉我答案就好了。爸爸,我已经不是以前任性的小孩子了,我早就已经成年了,我知道我在作什么,同样的,我也会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
凌志平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咄咄逼人的凌小骨,心知定是杜建伟的死刺激了她,毕竟那人曾经那么疼爱她,就那样无缘无故的死了,别说是小骨,就连他都感到匪夷所思。但如今尸体都已经火化了,再追究下去只会永远痛苦。
他不想看着女儿一直身处那种煎熬中,倘若真的能帮助她,他也希望她早点从那悲伤的漩涡中挣扎出来。凌志平心中思量许久,方缓缓说道:“萧恒杰和你杜伯伯并不是完全没关系,你杜伯伯也不是无缘无故收养他,因为萧恒杰的妈妈就是你杜伯伯的妻子。”
凌小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只觉一道天雷响起在耳边,被轰得不知东西南北。如果萧恒杰的妈妈是杜伯伯的妻子,而萧恒杰的亲生爸爸是萧景林,那么就是说,杜伯伯其实是被戴绿帽子了?!那他的妻子现在何处?他的妻子为什么会和萧景林在一起?萧恒杰只比萧沐阳小了几个月,那就是说,是在萧夫人怀孕的时候,两人在一起的?!
凌小骨胸口一窒,几乎喘不过气来,一张小脸惨白如纸,竟不知该如何问下去,又该如何问的出口!为什么会这样?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凌志平似乎猜出她心中所想,摇了摇头说道:“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事情的真相其实更惨烈。那时候你杜伯伯在萧家当司机,他的妻子是萧家的保姆,后来两人暗生情愫,就结了婚,结婚之后一直住在那里,毕竟萧家那么大,还是给下人提供住处的。其实开始都挺好,问题就出在,有一次你萧伯伯喝醉酒回家,无意间看到了正在收拾厨房的保姆,那时候你萧伯母正怀有身孕,后来事情就那样发生了。
你杜伯伯的妻子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就一直抑郁寡欢,没多久就查出怀孕了,但她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倘若流掉的话,万一是你杜伯伯的,她肯定就更加愧疚了。想来那时她也是抱着侥幸心理,毕竟就只有那一次,应该不至于。
直到孩子生下来,她偷偷地去做了DNA鉴定,但结果你早就知道了,她受不了这个打击,就自杀了。她死后,你杜伯伯才知道了这一切。他想不顾一切地跟你萧伯伯拼命,但那时你萧伯母也刚刚生下沐阳没多久,倘若他把你萧伯伯杀了,他也会进监狱,那么就会有两个小孩子同时失去了父亲。
毕竟两个小孩子是无辜的,你杜伯伯一直都是善良的人,他既不想让外人传他妻子的流言,更不想再见到你萧伯伯,所以他就带着萧恒杰离开了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