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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守和狄叶兀自向前走着,乌云落也不停步,回头见我们有些犹豫,冷笑道:“就这胆子还出来闯荡江湖呢?这是鬼雾。不过别怕,里面没有鬼。”
我在九曲山上这些年见过秀美宁静的朝岚浓郁深沉的暮霭浩茫壮阔的云海轻柔飘渺的雨幡,却从没见过眼前这种鬼雾,厚重阴森,一望无际,看一眼就令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丫头抱怨道:“你们智虚国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一会是潮湿闷热的魅影森林,一会是冰天雪地的七圣山,现在又来个什么鬼雾。”
“少来,这鬼雾都是拜你们混沌国所赐。”乌云落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这事说来话长,我们混沌国南部大陆幅员辽阔,矿产丰富,居民自古以采矿冶炼锻造等为生,朝廷在这儿建了无数采矿场和军工基地,终年烟火不绝。由此产生的所有废弃物被集中运往南四州中地处最北端的雾隐州,然后倒入幽冥海。雾隐州很久以前并不是这个名字,而叫仙府州,因为此地四季如春,空气清新纯净,山峦秀美挺拔,河湖纵横交织,遍地是奇花异草和珍禽异兽,宛如飘渺仙境。不知从何时起,这里渐渐被无孔不入的迷雾所笼罩,空气浑浊,山川失色,花草凋零,鸟兽无踪,三步之内什么也看不清,唯一不变的是,依旧宛如飘渺仙境。
关于迷雾的成因,众说纷纭:文武百官们一致赞美此乃紫气氤氲,天降祥瑞,寓示着国运昌盛四海升平;专家学者们分析认为这应该是兵部秘密研制的一种新型气象武器,可以迷惑并毒杀敌军;当地百姓则觉得是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得罪了神明,于是家家焚香,夜夜叩拜;还有一些居心叵测的人说迷雾其实是由那些堆积如山的垃圾造成的,不久,他们就像迷雾中的花草树木一样消失了。
奇怪的是,这迷雾似有灵性,只在雾隐州境内徘徊,并未波及其他地区,直到二十年前,类似的神秘雾气忽然出现在智虚南部地区,很快吞噬了智虚国大片国土,并一路向北蔓延至当时的国都——莫非城。智虚人给这入侵者起名为“鬼雾”,并把这笔帐算到混沌国头上,但混沌国坚称自己与此无关,理由是在智虚国境内的鬼雾比雾隐州的迷雾更浓,更黑,更难闻,二者毫不相干。
智虚国当时的国王体弱多病,御医告诫他要想恢复健康必须坚持锻炼,并教他吐纳养生之术,“吹呵呼吸,吐故纳新,祛污消浊,延年益寿”。于是国王每天拉着亲爱的王后一起锻炼,他们一边绕着莫非城慢跑,一边以吐纳之术吸取天地之精华,享受大自然的馈赠,经年累月,风雨无阻。
后来,在一次晨练中,鬼雾模糊了道路,王后失足落崖摔死。不久,国王也因吸“毒”过量,得了肺痨,一命呜呼。
这便是引发两国开战的导火索。
说话间,乌云落和塔守已经走入鬼雾之中,不见人影,我们也硬着头皮跟了进去。前面抛来一根细细的铁链,和乌云落的声音:“牵住,跟紧,迷路就等死。”我这才明白之前乌云落为何跟茶馆老板要那些废铁,这冷美人不去开铁匠铺可惜了。
四周烟雾迷蒙,一片混沌,厚厚的灰色之中透着些许暗红,吸气时嗓子微微发痒,却并不呛人。视野中只有离我很近的丫头,她紧紧抓着我的手,指甲深深抠进肉里,小心又好奇地四处张望,我也感觉到在这无边的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偷偷注视着我们。
这样不知走了多远,雾色渐渐淡去,远处朦胧的薄纱下隐隐可见一道又粗又长的黑线横亘于天地之间,潮湿的风送来沉甸甸的钟鼓合鸣声。脚下的地变得柔软,点点蓝色鬼火在两旁微微跳动,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息和苔草的窃窃私语。再往前走一段,景物更加清晰,低头一看,我们正站在一条深褐色的泥路上,路面约有三四十尺宽,蜿蜒曲折,撕开一片烟波浩渺的沼泽地。
“这就是传说中的龙泽吗?嗯,肯定是了。”蓝止歌自问自答道。
龙泽是天下最大最神秘的沼泽,浩然千里,横贯东西,将莫非城团团围在当中。南来北往的人都必须从莫非城中经过,难怪狄叶说要去天机窟必经莫非城。龙泽的历史比智虚国甚至人类还要悠久,之所以叫龙泽是因为这片沼泽中有传说中的万年神龙。
这简直不可想象,在我们混沌国,皇上才能自称为龙,其他任何带龙字的东西都是大不敬,如果哪个地方真的有条神龙出没,那也得先进行严格的避讳处理,比如把龙字去掉一笔或者加上个偏旁,改成“尤泽”或“泷泽”。接着给这只神龙起个好听又可爱的名字,比如“罗拉”。然后不惜一切代价把神龙抓起来,送往京城给皇上当宠物,这样才是个懂事的好臣子。
“双手放到身后。”乌云落待我们一一照做后便低头浅笑,那根铁链啪啪断成数节,瞬间又变成镣铐的模样,铐住每个人的手腕。
“小仙女玩捆绑很专业嘛。”狄叶咧笑着露出黄牙。
乌云落从他的衣服上扯下一块,塞进他嘴里:“安全起见,进城的时候你这贱嘴会害死大家。”
没有理会狄叶哀怨的苦笑,乌云落又从陈晟之手上拿过鞭子丢给塔守,虽然我们都不太信任这条国师的走狗,但要进莫非城,利用他可能是最可行的办法。塔守也心知肚明,即使鸠三劫不在这里,仅凭自己舞鞭子那点儿功夫还不足以跟我们对抗,于是沉默颌首,收起鞭子,领着我们向莫非城下走去。
沿着弯弯曲曲的泥路走了半个时辰左右,雾几乎散尽,莫非城便映入眼帘,刚才那道黑影是它雄伟壮阔的城墙,高达百余丈,左右望不到边,在它黝黑的外衣下透出星星点点的金黄色,难道这个机关重重构造精巧的城墙竟是纯金铸造的?我不由暗暗称奇。
雾墙留在身后,前方是笔直的碎石铺成的大道,直通城门,大约三四里长。天色近黄昏,橙色的落日悬于天际,流淌的光影洒下遍地碎金,将我们右侧的沼泽染得像一滩打碎的鸡蛋。藉着余晖,可以望见城下共有五条大道,我们所站的是中间这条,左右还各有两条,间隔都很远,但分布均匀。五条大道从雾墙里穿出,汇聚在城门下,宛如莫非城伸向无边沼泽的一只巨大爪子。
在五条大道的交接点,离城门还有一百多米的地方,我们被一个检查哨挡住去路。这个哨卡非常简陋,主要设施是一台半人多高的拒马,拒马前面整齐地排着两列银色支架,撑起一只只熊熊燃烧的火盆。两排表情冷酷的傀魈肃然而立,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可怖,好似阎王殿的牛头马面。拒马旁,一名紫衣少年背着双手,来回踱步,看见我们走近,便转过来挺直了身子。他看上去二十刚出头,两颊突出,眼睛深凹在头颅里,神情严肃,额头上印着“监门”两字。
监门从拒马后面牵出一头长了三个脑袋每个脑袋上有三只眼睛的毛驴,向我们走来。塔守迎上前,脖子一伸,毛驴也探出了中间那个脑袋。我以为他们要行接吻礼了,结果驴只是用鼻尖碰了碰塔守的脑门,然后长嘶两声,意思大概是说“确认身份无误”,因为那监门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侧过头来,微笑着问塔守:带的什么货?
塔守说:吹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