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皇帝情窦初开

郑能亮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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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璧楼彻夜灯火通明,熠熠流光溢满雾阁云窗,仿佛寂静天地间一团不羁的野火,爆炒着千姿百态的身影和声音。这是大型赛事前夜惯有的狂欢,是交手前的热身,是交易后的舒缓,是交配时的激昂,心中有底的选手们都在为明天的一炮而红提前庆祝。

    子时三刻,月隐薄纱,风舞空巷,天地间倏然响起一串诡异的铃声,时远时近,忽高忽低,似风云呼啸,似山河呜咽,似神明震怒,似妖魅枭笑,不知发于何处,也不知源自何物,只看见四面八方冒出来不计其数的金黄色乐符,有的大如锅灶,有的小如蚊蝇,铺天盖地飘飘荡荡朝着庄璧楼聚拢过去。不一会儿,这些金黄色的乐符就把庄璧楼团团围住,绕着高耸入云的楼体缓缓旋转流动起来,仿佛一袭翩翩起舞的巨型纱衣。纱衣的外面,层层叠叠浮现出成千上万个九天神佛和九幽邪魔的幻象,脸上挂着不可捉摸的表情,或笑或哭,或怜或怒,在空中似鱼儿般游来游去。庄璧楼里弥漫起硫磺的味道,所有人几乎同时意志失控,心性大乱,如同吃了媚药一般。沙仁也不能幸免,毕竟他只是武功天下第一,还不具备任何毒理性免疫功能。

    混乱从庄璧楼迅速蔓延到大街小巷,犹如成千上万个炮仗一股脑倒进火盆,引爆后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迸发出**和疯狂的轰鸣。十个月后,一大批新生命呱呱坠地,但都搞不清楚亲爹是谁。二十年后,这批同病相怜的人成立了一个叫作“爹爹在哪儿”的寻亲组织,结伴天南海北地找亲爹,但因为当年亲爹们大多是经过易容才来的这儿,所以成功者寥寥。

    根据众多当事人的描述,有经验的老江湖们都觉得这是有人施毒或用了邪术,但谁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由于这场意外,美男大赛被迫延期半个月举行,大部分参赛选手在那一晚的混战中不是死于非命就是受伤毁容,直接出局,剩下那些人以为自己的夺冠几率大幅增加,却都因为乱性失了身,纷纷被取消比赛资格。最后竟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神秘少年脱颖而出,因为当时他吃坏了肚子,而庄璧楼的所有厕屋都挤满了烂醉如泥的人,所以他不得不到两条街外的公厕去拉稀,从而躲过一劫。

    作为唯一符合条件的选手,他获得了“天下第一美男”的称号,令所有自认为比他帅的人耿耿于怀,一边痛斥施毒者一边感叹拉肚子这样的好事怎么轮不到自己。不过,对于那些为饱餐秀色不吝一掷千金的寂寞贵妇和为大红大紫不惜卑躬屈膝的俊美少年来说,袭击事件无疑是块极好的遮羞布,让他们既各取所需又置身事外。每当谈起这件事,她们和他们都能以受害者的身份跳出来谴责施毒者,并且正气凛然地唾弃道:“下流!”

    负责调查此案的捕快们经过三天三夜的聚餐和桑拿,在犯罪动机的调查方面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有说是女观众垂涎参赛者的美貌,也有说是男观众嫉妒参赛者的美貌,反正都是美貌惹的祸。捕头大人充分考量了这两条富有建设性的意见,追根溯源发现这显然是易容大师金三变的过错,要不是他整出这么多小鲜肉来,世界就会太平得多。而金三变已经死翘翘,于是顺利结案。

    媚药只让人迷乱,还不至于分不清男女,所以当时沙仁没有去找其他大侠解毒,只得委屈与庄璧楼一墙之隔的守仁阁的掌柜步荐雪了——正如我在故事开头所说,这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

    “委屈”这个词用得一点都不夸张,无数姑娘都以能得到沙仁的一瞥为幸福,而当时的皇上则以能得到步荐雪的一瞥为幸福。

    在一次微服出游途中,皇上路过远近闻名的酒馆“守仁阁”,一见步荐雪,惊为天人,强忍内心激动对左右说:“此女秀色可餐。”

    与普通流氓说“秀色可餐”不同的是,皇上说谁“秀色可餐”,谁就真的要被洗得干干净净像盘菜肴一样端到皇上跟前让他品尝。

    按惯例,随驾太监带上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开进守仁阁,每人端着一大盘金银珠宝,哗哗哗往地上一倒,仿佛星辰坠地,光芒四溅。这些人衣冠楚楚,低眉垂目,一言不发,像一尊尊石狮子一样盯着地上的盘子,意思是说:姑娘,你的好运降临了,还不赶紧洗洗坐进去,好让我们上菜。

    一般情况下,见到这么奢华霸气的排场,被看上的姑娘轻则欣喜若狂精神失常,重则经脉尽断吐血身亡,全家老小都要跪下来舔太监的鞋面,纠纷不断的邻居们立马上门装孙子,十里八乡的陌生人纷纷前来攀关系,眨眼间就会多出来成百上千个同学恩师和知己,连八竿子打不着几十年没联系的远房亲戚们也会嗖嗖嗖地从天涯海角分分钟飞到屋前来贺喜……

    谁知步荐雪的反应与别的美女不同——她竟然完全没有反应!

    这令随驾太监和陪同的官员们感到既费解又生气,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之上的山山水水男男女女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属于皇上的,是皇上用他的圣明和恩德养活了这里的每一个人。换句话说,二者之间就是饲养员和猪的关系,如果饲养员想跟猪亲热一下,那是猪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应当积极配合并达到**,哪有视若无睹连哼都不哼一声的道理?

    步荐雪此时正在打扫卫生,她弯着腰,脑袋微侧,秀发如瀑布般从脑后一泻及地,白皙修长的手臂轻轻挥动,将一地闪闪发亮的金银珠宝陆续扫入簸箕,当着那群呆若木鸡的家伙的面,分批倒进了门外的泔水桶。末了,步荐雪放下工具,拍拍双手,走到随驾太监的跟前,很有礼貌地问道:“不好意思,您身上有十文钱吗?”

    随驾太监一脸困惑,左捞右掏,全是银锭和金元宝,只得问随从要了十文钱,双掌奉上。

    步荐雪大方接过:“乱丢垃圾,罚款十文,下不为例。”说罢,自顾自上楼去了。

    随驾太监因此受了严重的内伤,回去在皇上面前添油加醋说了一大通步荐雪的坏话,还用上了饲养员和猪的比喻,以表达自己对皇上的崇敬和对步荐雪的不满。可惜这些话经过了宫女的耳朵,又经过了宫女的嘴,最后进入了皇后和其他妃子们的耳朵,于是,这位太监内伤未愈,又受外伤,一命呜呼。

    而皇上也没有受太监的蛊惑,在追求爱情的问题上心胸特别开阔,并不纠结于所有权感恩心之类的原则性问题,反倒对这种被拒绝的滋味感到耳目一新,特别是当他得知步荐雪已与一位秀才订了亲时,更是觉得抢别人未婚妻这种事充满了挑战无比刺激,顿时兴致勃发,发誓一定要把步荐雪追到手。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这是一种情感上的回光返照,一般容易发生在两种人身上:怀里从来不缺异性忙得顾不上感受爱情的先天万人迷,以及年少时条件太差惨得没机会感受爱情的后天成功者。换个通俗点的说法,这就好比吃饭,太饱或太饥,都品尝不到真滋味。

    不管怎么说,八十三岁高龄的皇上情窦初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