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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见状不对,连忙悄声道:“娘娘,您不要急,听我慢慢说。”
“你说。”王致想好了台词,平复了情绪,重新坐下,向杏花点点头道。
杏花说:“殿下挑来的这位叫程姬。”
王致示意她继续。
“程姬原本是宫中宫女,当年高祖驾崩后,还是皇太后的吕后就将她以及一批没受过宠幸的宫女分到了当时陛下所在的代王宫里。”
杏花偷觑王致,低下头继续道:“仔细算来这还是二十五年前的旧事了,那时候殿下还没出生呢。”
王致终于听出来一点儿不对。二十五年前这位程姬同志就被分配到代王宫工作了,现在得有多大?
只听杏花继续道:“奴婢从前跟着皇后娘娘,后来被分来照顾太子殿下,说句不敬的话,几乎是看着殿下长大的。奴婢年长殿下整二十岁。程姬……她比奴婢还大两岁。”
王致悄悄咽了口唾沫,心说她启哥口味不一般啊。
但她也不傻,立时明白过来刘启这么做无非是维护她,心下熨帖之余不由问道:“皇后什么反应?”
杏花怯怯的,低眉顺眼:“皇后很生气。”
王致露出一个加菲猫般的蒙娜丽莎的微笑,她懂了,在她婆婆心里,自己不一定是怎么个把太子迷得不知东南西北的小妖精。
程姬就被安排在一处小院子里,估计是没想到自己活了大半辈子快要入土的时候居然得了这么份清闲差事,心里忐忑不安,又落得这么个尴尬位置,怕冲撞惹怒了哪位不得善终,倒是镇日待在屋里不出去。
而王致接连几天去见皇后,都觉得椒房殿里寒风凛冽,冷若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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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近,各路藩王也陆续到了长安。
薄宴也在家人安排下和吴王世子刘贤见过两面。
同样是王孙贵胄,一声锦绣荣华,但吴王世子身材短粗,面目平凡,眼中三分浑浊,明显是吴地锦绣温柔乡里泡坏了的。和心目中那人凤姿龙章,自是云泥之别。
但她仍是应了,刘贤约她再出来见面也没推辞,虽然打的是一同出来踏青的旗号,哥哥薄梁与几个庶姐妹也都从旁相陪。
薄宴心里怏怏,嗤笑这冰天雪地的哪里有青可踏,但面上仍摆着名门闺秀的大气端庄,腰背挺直,无一丝懈怠。
左右人都有意让开,把她和刘贤凑到一处。刘贤眼睛从薄家几个姐妹身上略过,似是不经意般同薄宴道:“薄家还真是钟灵毓秀,听说你妹妹,如今的太子妃更是少见的美人,才引得太子殿下十里红妆万金相求。”
他这话说得轻佻,却正触动了薄宴心中那根弦。
只听她淡淡道:“那是我远房堂妹,并不是亲妹妹。”
两人的婚事也算是*不离十,那一瞬间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抱着何种目的,没多考虑,薄宴就将压在心头一桩旧事脱口而出:“还和她嫡亲哥哥有不明不白的关系。”
彷佛在她内心深处,一直觉得总该叫人知道如今那太子妃的不清不楚来路不正,总该让人知道她无论如何不该在那个位置上,总该叫人知道她不配……她心底里,想也不敢想却盘桓不去的念头却细弱蚊吟地一日复一日叫嚣着:那个位置本该是她的,太子本该是她的,太子妃的名头本该是她的。
说出来的一刻她感到瞬间的快意,随即又陷入了深深的惶恐。这种事,毕竟是不该说出去的。
转念她又安下心来,便是说出去又如何,刘贤未必听见了,就算真的听见了,传出去了,谁也不知道是她传出去的。
刘贤果然凑近了些问她:“你方才说什么?”
薄宴不着痕迹地皱皱眉,躲得远些,温淑娴雅地垂下头:“天凉了,不如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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藩王们不远万里地颠颠地跑来了,正式设宴前,皇帝陛下还是要单独召见看一看安慰安慰的。
左右都是亲戚,虽然这些亲戚有的隔了好几代,而且各个心怀鬼胎。
刘恒这日便召见了吴王世子刘恒。刘濞自己虽然没来,但把世子儿子派来了,诚意也算到了,刘恒也不会慢待他,形式化地问过之后便召来自己儿子刘启,让刘启继续招待他。
太子亲自招待陪同,自然不算慢待。
刘启带着人说着话在侍从簇拥下向自己书房走去,尽管心里不待见他,面子上却是礼数周全,挑不出半点错处。
临近书房门口,远远就见杏花春梅两人在外面偏厅侍立着,登下明白这是他家太子妃大人又在里面睡觉呢。
刘贤和晁错不同。晁错等人算是他的内臣,在他心目中和德发杏花等人差别不大,王致在里屋歇息,和臣子们在外面议事,刘启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刘贤是外人。
自己妻子在内间睡觉,他就是不想把一个外人领进去。
一阵风呼啸吹过,刘启伸手抚了抚自己披风上的裘毛绒领,抬头看看铅灰色的天,转头对刘贤道:“今日天气甚好,世子不如与我在亭中对弈一局。”
要是换了别人说这句话,刘贤就要跳脚骂了,是眼瞎了还是咽气了,这什么鬼天气也叫天气好?
但面前人毕竟是这帝国的皇太子,是国之储君,未来的天下之主。刘贤还是按捺下火气,应道:“单凭殿下吩咐。”但面色僵硬,明显的不甘愿,竟连表面的心悦诚服和恭敬都装不出来。
刘启眼眸一暗,唇角却是微微上勾,引着人向凉亭走去。
这亭子本就是设计的冬亭,处在背风处,夏天少人来,此时倒也不冷,各角都燃上了炉火盆,竹帘垂下,略略遮住外面寒意。
几案旁另有火支着一只镂花小铜盆,里面温着酒,那酒用白玉的瓶子装着,看着便十分诱人。几杯酒下肚,那一点寒气便也感受不到了,反而觉得暖融融的,热意上涌。
刘贤是个臭棋篓子,刘启有意让他,不较他输得太难看,都让无可让。刘启拈起一颗白子,略一思索,有意杀杀他的锐气,也想看看若是连败于自己,这吴王世子会是个什么反应。
起初刘贤还能保持镇定和体面,他后面还有一个随侍的侍从,渐渐刘贤便忍不住拍这侍从:“你倒是帮我想想主意。”
仆从主人形,这侍从水平没高到哪去,小主意小诡计倒是不少。开始还顾忌着这是在长安皇宫,对面坐的是太子而不敢造次,后来见刘启始终一脸波澜不惊,不喜不怒,又有自己主子在后面催促撑腰,渐渐地找回在吴地恣意妄为的感觉,面对刘启也吆五喝六起来。
侍立在后的徐让有意提醒,却被刘启抬手淡淡挡了回去。
刘启收回手,手下一顿,竟连着输了两局。
刘贤气焰愈发高涨。
恰在此时,德发进来小声禀报道:“殿下,皇后娘娘称是身体不舒服,要见您。”
刘启垂眼。前两天因为程姬之事,他和皇后可以说是不欢而散,各自生气,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想去见他娘。
但他也不想再继续陪这愚妄的吴国世子,正想找个机会晾凉他再看。便一敛目,抬首向刘贤说明缘由,暂且告辞离去,只请世子稍等片刻。
皇后身体有恙派人来请,太子去先行探望,于情于理都无可挑剔。刘贤也只能在亭中等着。
只是左等右等,瓶中酒都喝了个干净,脑中那一团热血非但没降下来,反而愈发高涨,甚至烧得他坐不住,掀开竹帘便出了亭子。
有宫女侍卫上前要拦,却被他挡回去:“我不过四处转转吹吹风,这也要拦我?”
侍从都知道他身份,太子也没吩咐不放他走,因而也不敢硬拦,只能让开放他离开。
王致午睡醒来,也没等到刘启像往日般回书房,心下发闷,便独自走到宫中亭榭水池旁吹风。
程姬虽然有名无实,但这事却让她想到她启哥注定是要登基称帝的人,为皇者从古至今三宫六院,就算是杨贵妃那样宠冠后宫的也不过是衬得“六宫粉黛无颜色”,那些粉粉黛黛还是一个不少。
她哪受得了这个。要是搁现代好处理,问十个人十一个得和她说“这么渣还留着过年?”,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她仔细想了想,还是得把他启哥留着过年的,而且要过好多年。所以到底该怎么办,还得和太子殿下商议决定。
但是现下太子不在,太子妃同志也只能挥退了杏花春梅,独自一人蹲在池边捡了石头扔里面打水漂玩。杏花和春梅知道她为什么事心烦,虽然有些不理解,但也不好烦她,只有默默退开。毕竟太子与太子妃恩爱甚笃,可是全宫上下有目共睹,和那些貌合神离的夫妻不同。但凡一个人心中满满装着另一个人,哪个人又会希望爱人身边环绕众多佳人相伴呢。
谁能想到自己宫里今天多出一个不速之客。
刘贤远远看到池边蹲着一妙龄女子,衣饰华贵,容姿不凡,只是神色郁郁,似有心事。
这太子宫中,甚至这整个未央宫中,这个年龄能作如此打扮的,除了太子刘启之妻,当今太子妃殿下,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刘贤猜到对方身份,却没避让,也未行礼,而是径直走上前去。
看见王致郁郁寡欢的模样,他心下竟突然浮上来薄宴那句话——
“还和她嫡亲哥哥有不明不白的关系。”
王致突然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一块阴影,从影子她就能看出来,是个男人,而且绝不会是她启哥的。但是宫中侍卫包括晁错等太子近臣也没有如此胆大包天的。
她皱眉站起来,脸已经冷了下去,抬起头见一人衣饰尊贵,双眼微浑,脸上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正看着自己。
那人突然开口问道:“娘娘是在想什么?”
王致脸已经彻底沉了下去,不答话,只是冷冷看着那人。她太子妃也不是白当的,这些日子摆出来的气势,足以唬住一般人了。
那人却似看着有趣,问她:“娘娘可是在想远方的哥哥?”
王致第一反应是我哪来的哥哥,第二反应是我想王信做什么,第□□应是他提哥哥,莫非他知道我其实是王致而不是薄致?
脑子还没想清楚,身子却下意识退了一步。
那人却伸手去拉,口中道:“臣乃吴王世子刘贤,不过看娘娘孤单而已,实在没有恶意。”
王致心下烦扰,也不管他刘贤刘不贤,反正她丈夫是太子,除了她公爹大人,还没谁能大过她启哥的位置。况且以她所见,这刘贤也不像有什么好意。
她一遍扬声叫杏花春梅,一遍伸出另一只手去拍刘贤试图拉自己的那只手,却被拉住手腕。
王致挣脱不开,才有些急了,但已听到杏花春梅赶来的声音,便又镇定下来,也不挣扎,而是淡定地垂下眼,看着地面,彻底无视了这无礼狂徒。反正这是自己地盘,她倒要看看谁敢撒野。
随着一声闷哼,桎梏自己的力量便松了下来,王致讶异地抬眼看去,就见这先前不可一世的吴王世子悄然无声地委顿在地,面色发白,从后脑处洇开一片暗红色的血迹,染红了地面。
而她面前,刘启挺身而立,左手持一块实木棋盘,盘角沾着一大块血迹。几滴血溅到了他的手上,衬着修长苍白的手指,红得触目惊心。
一双乌沉沉的眼睛瞧着她,却是亮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