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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那件事过去已经有近一个月了,这些日子王致每夜都陪在王儿姁身边,彷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噩梦之中。
她依然记得那天看见妹妹惨败的脸,握着她的手,嘟囔着说:“阿姐,疼。”
王儿姁自己却好似一无所觉,王致哄她说她是被坏人打了,姐姐会替她向坏人报仇的,她就也不太追究——儿时无所依仗,又因为反应慢,常常被街上的其他孩子欺负,在家里也时常被田巧撒气式地打骂,对于王儿姁而言,被打是最好理解也是最易接受的事。
而她越是这样,王致越是心口闷疼。
是她没有尽到责任。
一厢情愿地将妹妹接到宫中,接到自己身边,以为在这皇宫之中她就可以安枕无忧不受欺侮,却还是她太天真,敢在这宫中行恶的人才是真正无法无天,甚至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甚至不会受到多大的惩罚。
看着妹妹睡下,王致才赶回自己的殿内。
刘启正在里面坐着,看着卷宗,见王致进来便招招手让她过来,道:“刘戊的罪已经定了,为太后服丧期间饮酒作乐,私奸,削其封地。”
王致有些怔愣,看向刘启道:“只是这样?”
刘启轻轻蹙眉,看着她:“你还要怎样?朕不可能杀了他。他的封地是高祖封的,是他祖父传给他的,削地已经是很大的惩罚了。”
王致觉得心底有些难受,眨了眨眼把泪水忍回去,轻声道:“启哥,你不是早就有削藩的打算吗?刘戊服丧期间轻慢无礼,即使没有这件事,你这次也会一并削他的封地,这样一来,和没有处罚有什么区别?”
刘启没有说话,只是深深蹙起了眉:“吕后之后,朝堂便对后宫干政多有忌惮。致儿,你之前一直做得很好,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王致别开了身子,一瞬间甚至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人。
刘启却依然声音平淡道:“太医已经诊断出来王儿姁怀有身孕,刘戊向我请求将人带走,我答应了。”
王致抿住唇,用力地摇着头,低着头也不看对方,道:“我不同意。”
这个她绝对不会同意。不要说什么可以托付的良人,刘戊在她的眼里就是一个罪犯,或许在楚王宫里他这样的行为不过是临幸,此次仅仅因为事发在皇宫刘启才定了他的罪,但是如果她就这么让人把儿姁带走,和女儿被拐卖后找回,却又做主把女儿嫁给买了她的人的父母有什么区别?
明明儿姁是最无辜的人,为什么让她受罪,为这一切买单。
“我的妹妹我会照顾,我不许那个混账带她走。”此时王致一眼都不想看刘启,只觉得身边人从未如此面目可憎过,穿越时空的浪漫完全抵不过时空跃层带来的三观差距。她的声音以及哽咽,但还是一点不肯松口。
刘启皱眉:“她已经怀孕了,刘戊也同意纳儿姁做侧妃……”
眼泪止不住地溢出来,王致低着头,用手捂住眼睛,小声道:“你如果将儿姁送给刘戊,我们就和离。”
她坐在那里,还能感受到刘启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简直无理取闹,”她听见刘启嘟囔了一句,随后生硬道,“我知道了。”
王致站起来,想回到内室休息,刘启却在后面跟着站起来,伸出手直接把她抱进怀里:埋在她耳边小声道,“你怎么这么傻,既然知道我要削藩,刘戊若是要反,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的。
王致默默想着,却知道此时已经无法要求再多。
她所在的这个时期甚至还有奴隶制的残留,活人祭祀也不过没被废除多久,皇帝和贵族死后,修建墓穴的工人按惯例是要殉葬的。人命都可以轻贱如纸,更何况这种事。
启哥所能体谅到的,不过是自己心疼妹妹的那部分罢了,再多的,在他看来或许无啻于无理取闹。
在现代有法制,在这里她已经站在皇权的顶端,但是面对这样明晃晃的“恶”,却依然是同样的痛心疾首,而无能为力。
刘启伸手想抱她进去,王致却默默推开了他,自己在前面慢慢走。
躺在床上王致主动搂住身边人的脖子,闷闷道:“启哥,是我没用,一直以来什么都靠着你,由你出头。”
刘启“恩”了一声,淡淡道:“没事,没用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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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致都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告诉了王儿姁她怀孕的消息。
王儿姁得知之后反应却很平静,傻傻地反问王致:“是说我也会有一个像平儿或者彻儿那样的小娃娃吗?”
王致微微垂下眼,不敢看她,偏过头擦了擦眼睛,转过头来笑道:“是的。”
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态度来面对妹妹,儿姁和其他人对于事物的认知和了解都不太一样,王致甚至不敢确定自己的每一种表现对于她而言究竟是伤害更大还是能稍稍抚平她所经历的伤痛。
王儿姁想了想,居然流露出微微开心的表情,睁大了眼睛,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喃喃:“真神奇,真好,儿姁也有自己的小娃娃了。”
她问王致:“阿姐,我的小娃娃会一直陪着我吗?”
王致给她理理头发,把她搂进怀里,温声道:“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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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随着刘戊获罪被削减封地,中央削藩的风向越来越明显。
自然有人坐不住了。
刘启却恍如无所察觉一般,依然一如既往地上朝,批阅案宗,和朝臣议事。
薄太后孝期已满,刘武也将要离朝,刘启便安排下简单的宴席请刘武过来喝酒,在座的还有王致、窦太后及几个亲信的臣子。
刘启平时不是贪杯的人,但今天却一反常态,一杯又一杯地同刘武对饮。
王致象征性劝了劝:“陛下,美酒虽好,莫要贪杯。”
上辈子广告看多了,这辈子说起这种话来特别顺溜。
刘启向她摆摆手:“小武多年没有回来,今天高兴,就破例一回吧。”眼神温和,看向刘武时无比真诚,盈满深厚的兄弟情谊。
王致心知他要搞事情,就默默缩到一边,打定主意今晚不再说话。
刘武倒真的很感动的样子,夹了一块米糕,无限唏嘘且伤感道:“换人了吧,这米糕没有当年的好吃了。”
王致也不知道这弟弟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么多年下来,看没看清楚他哥就是一个坑。
只有窦太后看着他们兄友弟恭的样子很是欣慰,大概便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再精明的人看见自己一直期望的事情实现了,都会下意识去相信那是真的毫不作假的。
就这样酒过三巡,众人都已微醺,刘启笑着揽过刘武的肩,温声道:“百年之后,哥哥便将帝位传给你好不好?”
刘武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那是下意识的毫不作伪的反应。
窦太后嘴角笑纹加深了,笑道:“那感情好,反正你们也是实实在在的亲兄弟。”
底下陪坐的大臣没一个敢说话,倒是有两个悄悄给王致递眼色,是祈求王致能上前化解。
讲道理,按照常理来讲这时候最该着急的就是王致了,毕竟她是皇子的母亲,传位一事涉及到她的核心利益,若是换了旁人如果不是早有准备,即使行事再稳妥镇定也会显出些微的慌乱不甘。
但是全场最镇定的就是王致了。
毕竟不是谁的儿子都叫刘彻的,就这件事来讲,她真的觉得很有底气。
况且现代都有那么多亲兄弟姐妹为了争家产头破血流的案例,人有了小家之后为了自己的后代谋取利益几乎是一种惯性。不是她故意埋汰,只是同吃同睡这么多年,十几年的老夫老妻,王致真没看出她启哥有什么超凡脱俗大公无私的美好品德。
勤于政事为国操劳勉强可以算一个吧,但是刘启他这么做的最大出发点是因为在他心中这天下是他自己的,他当然要对自己的东西尽心尽力。
王致收到各种或明或暗的视线,也不好意思吃菜,干坐着也很傻,于是偏过头去假意去和侍女说话,问一些“彻儿今天怎么样”“平儿读书乖不乖”这些她早就烂熟于心的消息。
心下感叹智能手机是多么优秀的发明,避免了多少冷场和尴尬。
终于,一位大臣坐不住了,站起来行礼道:“陛下,这……似有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