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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着女儿的时候,受委屈了吗?应该是没有吧。那时霍府已靠沈不覆,上头还是个吃斋念佛十天半个月见不到的婆婆,她又是公主的出身,当真是没受什么委屈。只是那个时候霍府里的三奶奶也怀了身孕。盛令澜偶尔见到霍销陪着她散步,未尝没有羡慕。三奶奶又惯是个会炫耀爱攀比的,总是在盛令澜耳边说霍销对她多好,亲自给她熬安胎的汤药,跑了半个明定
城给她买甜点,陪她回娘家,她害喜的时候他有多心疼。女人之间从来不缺乏各种各样的攀比。宫中时,盛令澜不肖于和别人攀比,因为她从来不会输。纵使她每次都能够三言两语让三奶奶灰头土脸的离开,可她其实还是输了。那段日子,她夜里总是将手放在
腹上,心里日夜盼着这个孩子快点出生,等他出生了,她就有了家人,再也不是一个人住在陌生的霍府。
沈不覆望着肖折釉的背影,知道她哭了。她离他那么近,好像只要他往前走一步,就能靠近她。可是沈不覆立在那里,挪不开步子。他眉头紧锁,沉寂的黑眸中是难以抑制的痛楚、愧疚和自责。
肖折釉缓了缓,将眼底的泪憋了回去。她深吸一口气,说:“我出去看不弃了。”
她经过沈不覆的时候,沈不覆抬手握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拉,将她拉到怀里,双臂环在她的背上,将她整个身子塞进怀里。
肖折釉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开。
“听说你摔了一跤才知道怀了身孕,大夫说你动了胎气,你吓白了脸。”
“听说你怀着女儿四个月的时候特别想吃桑葚,可是那个时候过了季节,你没吃到。”
“听说你有段时日特别想吃虾,可是大夫不许你多吃担心影响胎儿,你忍着一只也不吃,还发誓等孩子出生以后要好好吃个痛快。”
“听说你在品匠斋里给咱们的女儿看中了一套平安锁,可是半路被别人买走了。你回去以后闷闷不乐,把养的芍药剪了。”
“听说……你出事那天早上连饭都没吃……”
肖折釉挣扎的动作停下来,她的思绪回到那段独自生活在霍府的时日。那段日子,不仅是她刚嫁为人妇怀了身孕,而且也是她父皇和母后去世不久。
她半垂着眼睛,低低地说:“都是小事,我都不记得了……”
她又说:“堂堂大将军,你哭什么啊!你这样,连漆漆都不怕你了!”
沈不覆忽然松开手将肖折釉推开,转过身去。
肖折釉目光复杂地望着沈不覆,她有些迷惑。她不懂到底是自己先前没看懂他,还是他变了,变得不像她心里喜欢的那个人了。“将军,”肖折釉站在沈不覆的身后,望着眼前他高大的身影,“和阿瑜母子比起来,如今还有更多可怜人。救了阿瑜母子,还有无数个失去丈夫的女人,失去父亲的孩子,失去儿子的母亲。不说别的地方,
只是如今这个村子,每天都在死人!我们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过几日离了这儿,那些难民怎么办?战争一日不歇,妻离子散的事情一日不止!所谓的施粥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表面善事!”肖折釉转到沈不覆面前,逼视着他发红的眼睛:“而我们大盛的脊梁、让敌国威风丧胆的霍将军在干什么?爬窗户看儿子,围着一个女人转回忆过去!甚至想要自尽!国不国,家不家,你有什么资格去死?
”“你以为我会感动吗?我只会看不起你!更何况感动有什么用?感情并不是感动,感动更不能心动!”肖折釉深吸了一口气,气势慢慢缓下来,“我不需要你对我好,你不应该在这里,你应该去你该去的地方
将那些敌军赶走……”
沈不覆的目光凝在肖折釉的脸上,将她的愤怒和失望全部看在眼中。过了许久,他才颓然地说:“大盛的脊梁?我从未想过做这个脊梁,就算有过,也不过是为了一个女人。”
他自嘲地笑。
须臾间,肖折釉心里苦涩一片。其实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这天下最没有资格指责沈不覆的人就是她。不,这天下谁都没有资格指责他。她忍了很久才说出这番话,她明白这话说出来会多伤沈不覆。可是看着沈不覆自嘲的样子,她心里
钝捶般地难受。
肖折釉向前走了一步,她动作缓慢地抬手拉住沈不覆的衣襟,慢慢往下拉,让沈不覆弯下腰来。她踮起脚尖,在沈不覆的嘴角轻轻吻了一下。
沈不覆整个人僵在那里、陷在震惊里,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那你能不能为了这个女人再当一回脊梁,把盛世送给她?”肖折釉贴着他的唇角,低低地问。
她离他那么近,香甜的气息吐出来,拂在他的嘴角脸侧。酥酥痒痒,像一种致命的毒药。
“只要你要,我都给。”沈不覆凝望着肖折釉的眼睛。
这般近地与沈不覆对视,肖折釉怔了一瞬,她松开攥着沈不覆衣襟的手,向后退了两步,匆忙理了理鬓边的发,垂着眼睛说:“该让下人们过来准备晚上的粥了。”沈不覆一直盯着肖折釉的一举一动,看着她的转变。看着她由那个心中装着家国的盛令澜变成躲闪的肖折釉。这种须臾间的转变让沈不覆有些意外,意外过后,盛令澜和肖折釉两个人的身影好像更重合了
些。半下午的时候,肖折釉又开始带着大家准备晚上要发的粥。不仅熬了粥,还蒸了包子、馒头。那些上午没领到东西的难民担心晚上再抢不到东西,根本就没走远,一直守在粮棚附近。闻到香味儿的时候,
他们就开始排队了。
肖折釉看着外面排起的队伍只好吩咐丫鬟们提前发东西。
陶陶在漆漆身边在一起装包子,陶陶回头看了眼里面盛粥的肖折釉,说:“二姐,我觉得那对母子挺可怜的。其实收留下来也成……”
漆漆狠狠给了他一个白眼,她指着前面排的队伍,说:“你看看这些人,哪个不可怜?你要不要都收留了啊?”
陶陶愣了一下。漆漆在他脑门拍了一巴掌,批评:“真是个烂好人,烂好人就算了,还拿着别人的钱银当烂好人。这发粮食的钱是你吗?而且你是不是傻啊,那对母子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今儿个求收留,明儿个指不定又
要以报恩的名义暖床了!我呸!”
陶陶不赞同地摇摇头,小声嘟囔:“我觉得没这么夸张吧……”
他抱着一屉包子往外走,闷闷不乐地给难民发包子。他心里觉得二姐的想法很不好,不能那么恶意地去揣摩别人。
可是他又觉得二姐说的话好像也有那么一丝道理?他有点想不通。
他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看见排队到他面前等着领东西的人居然是宝儿。
陶陶愣了一下,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并没有看见阿瑜的身影。他急忙蹲下来,问:“宝儿,你怎么自己过来了,你娘亲呢?”
宝儿眼巴巴瞅着桌子上的包子,说:“娘亲不来,让宝儿自己来!”
陶陶皱起眉。宝儿怯生生地朝他伸出手,等着接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