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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顷悍猛地站起来,厉声质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又知道什么?”
肖折釉不紧不慢地说:“将军想一想,如果你是昌隆帝会将那些东西留给谁呢?”
“本将军不想做这个假设,也不想跟你绕弯子!”
袁顷悍绕过长案,走到肖折釉面前。他弯下腰,逼近肖折釉,威胁:“不要跟本将军说这些废话,你究竟想说什么?谁让你来的?沈不覆?”
袁顷悍故意加重语气,可肖折釉又不是一般妇人,怎会被他唬住?肖折釉笑笑,端起一旁的茶盏,慢悠悠地饮了一口,蹙了眉。她将手中的茶盏往袁顷悍身前递了递,道:“将军这里的茶凉了。”
袁顷悍瞳孔微缩,他努力压下心里的焦急和怒气,接过肖折釉手中的茶盏放在一旁,大声吩咐:“来人!重新烧一壶热茶!”
守在院子里的小丫鬟急匆匆进来,端着茶托下去。
等小丫鬟走远了,袁顷悍也不急了,他抱着胳膊站在肖折釉面前,耐着性子等她开口。
袁顷悍自以为能沉住气,却哪里想到他不说话,肖折釉也沉默着。直到过了许久,小丫鬟重新端上来一壶茶,又给肖折釉斟了茶水,退下。
“不要再故弄玄虚了!”袁顷悍怒道。
肖折釉轻笑:“将军左右被辰王囚禁在这里,急什么?”
“你!”袁顷悍大怒。
他自然知道师延煜在故意扣留他,只是谁都不明说,至少面子过得去。可如今肖折釉口中“囚禁”这二字戳到了袁顷悍的痛处。他师延煜算什么东西?居然将他囚禁在这里!“好,本将军倒是想看看你要耍什么花招!”他再看向肖折釉的时候,逐渐冷静了些,他耐着性子坐在一旁的太师椅里审视着肖折釉。袁顷悍一边审视着肖折釉,一边心思飞转,寻思肖折釉之前说的话,也
在寻思肖折釉此行目的。
肖折釉等茶水稍微凉了些,小小的抿了一口。她将茶盏放下,看向袁顷悍。
“终于肯开口了?”袁顷悍问。
“昌隆帝驾崩之前知道自己没有皇子,曾动过从几位公主中挑选一位立为女帝的心思。”肖折釉说。
“胡说!”
肖折釉笑着望向袁顷悍:“前朝与邻国又不是没有先例,昌隆帝为何不可如此?再言,他没有皇子,在挑一公主立女帝与将皇位送给外人相比,将军觉得他会如何选择呢?”
袁顷悍眸光闪动,显然是被肖折釉的话震住。可他跟着定元帝打天下的时候才十七八岁,根本没机会接触当时的昌隆帝,哪里知道昌隆帝是个什么样的人?更何况圣心本就难以揣摩……
肖折釉将袁顷悍的表情收进眼里,继续慢悠悠地说:“昌隆帝一共有六位公主,将军觉得他会将皇位留给哪位公主呢?”
袁顷悍的思路不由被肖折釉牵着走,他努力去回忆昌隆帝的几个女儿。第一个浮现在袁顷悍脑海中的便是一袭红妆回眸扫视的盛令澜。“只能是皇后所出的六公主。六公主不仅为皇后所出、原太子的胞姐,其本人及笄时已有卓绝才学,甚至匿名参加过科举夺得探花之位。相传昌隆帝曾让她批阅过奏折,昌隆帝身体不适,她也曾搀扶昌隆帝
上早朝,是唯一一位听早朝、参与政事的公主。更何况,她是昌隆帝最宠爱的小公主……”
肖折釉从别人口中听见前世的自己,心中怅然。她的思绪不由回到了那个红墙围起的宫殿,那个芍药铺满地的浮梨宫。
“可是盛令澜已经死了!”
肖折釉的思绪被袁顷悍这一喊给喊了回来。她慢慢勾起嘴角:“将军可认识这个?”
袁顷悍盯着肖折釉手中的公主令,冷声道:“宫中公主但凡到了十岁都会去太庙请封,所以每个公主手中都会有这样一块公主令,有何稀奇?”
肖折釉摇了摇手中的公主令,但笑不语。
袁顷悍不由更加仔细地看了看。
“以朔?”袁顷悍努力回忆了一下,“以朔……这是盛令澜的封号!这块公主令是盛令澜的!”
肖折釉眼中堆着一抹让人看不透的深意,含笑轻声问:“盛令澜真的死了吗?”
袁顷悍大惊,他猛地站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肖折釉但笑不语。
“本将军在问你话!”袁顷悍冲过去,一下子掐住肖折釉的脖子。
肖折釉毫不慌张,脸上仍旧挂着那一抹淡定从容的笑。她知道袁顷悍是不会下手的。
袁顷悍却皱了眉。
他掐着肖折釉脖子的手碰到了那枚坠在肖折釉锁骨之间的白玉扳指。袁顷悍捏住那个扳指,好像想到了些什么。
肖折釉凑近他一些,说话时,轻轻的气息拂到袁顷悍的脸上。
她说:“如果我告诉将军盛令澜并没有死,只是被沈不覆藏了起来呢?”
肖折釉的话在袁顷悍的脑中一下子炸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做什么?”袁顷悍手中力道没掌握好,系在肖折釉脖子上的那枚白玉扳指掉了下来,落在地上。
肖折釉抬眼,望向门外,看见盛令洪正往这边走来。她的嘴角不由划过一抹几乎不易觉察的笑:“还请将军帮我捡起来。”
“什么?”袁顷悍哪里干过给女人捡东西的事情?
肖折釉对视上袁顷悍的眼睛。
袁顷悍忍了。
他弯下腰,将掉在肖折釉脚边的白玉扳指捡起来递给肖折釉。肖折釉伸手接过来,染着鲜红丹蔻的指尖儿似有意又似无意地轻轻擦过袁顷悍粗糙的手背。
袁顷悍愣了一下。
肖折釉说:“将军好像有些事情没想通,要不然你先仔细想一想,有什么事情咱们明日再说?”
袁顷悍大怒,觉得自己被玩弄了,更何况他迫切地想到知道肖折釉的目的。他刚要说话,身后传来盛令洪温柔的声音:“你们在说什么事情,还要明日再说?”
“跟你没关系!”袁顷悍不耐烦地说。
盛令洪的脸上原本是挂着端庄的笑的,听了袁顷悍的话,脸上的表情有点没绷住。
袁顷悍稍微冷静了一点。
肖折釉提着裙子,迎上盛令洪,笑着说:“夫人,您醒过来了?刚刚去你那里的时候院子里的丫鬟说你还睡着呢。”
盛令洪勉强笑了一下,才说:“是睡得久了些。”
肖折釉仿佛没有看见袁顷悍和盛令洪的脸色都不好,笑着说:“夫人,咱们去你那里吧。昨儿不是约好了今日要一起给小公子做小衣服吗?”
盛令洪看了一眼肖折釉亲昵地拉着她的手,肖折釉的指尖上的鲜红丹蔻实在显眼。盛令洪不禁想到这只手刚刚碰袁顷悍手背的那一刹那。
盛令洪的声音不由有些发冷,说:“本宫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没处理,改日再说吧。”
“这样啊……”肖折釉眉眼之间露出惋惜的神色来,她做出后知后觉地发现盛令洪的脸色不太对劲的样子,她脸色尴尬,讪讪向后退了两步,畏惧地说:“那民妇先告退了……”
“嗯。”盛令洪趾高气扬地点了下头。
肖折釉小心翼翼地行了一礼,匆匆退下。
肖折釉走了以后,盛令洪冷着脸阴阳怪气地说:“没想到将军好这一口!”
“你在胡说些什么?”袁顷悍本来就因为肖折釉说的那些话心里乱成一团麻,哪里还有心思去管盛令洪的想法。
“呵……”盛令洪讥笑了一声,“她不过是嫁过人的女人,你若是不嫌失了身份,告诉本宫一声,本宫给你做主,抬进房就是了,何必学那些浪荡子搞偷偷摸摸的那一套!”
“盛令洪,你不要胡思乱想!”
“哦?我胡思乱想?那你倒是告诉本宫,她来找你私下见面是为了何事?还将所有下人都遣了下去……啧啧……”
“和你解释不清!”
“怎么就解释不清了?”盛令洪追问。
袁顷悍看向盛令洪,目光落在盛令洪的肚子上,一瞬间,他又想起了在斗南寺中,止楼大师说过的话。
“帝王之相”这四个字仿若有魔力一般。盛令洪以为袁顷悍最终没相信止楼大师的话,不会再对这个孩子动手。其实不然,袁顷悍如今被师延煜囚禁在这里,他只要仔细一想,就能想明白师延煜一定是知道了那道签文之事。所以,倘若袁顷悍此
时真的对盛令洪肚子里的孩子下手,那就坐实了他有反意的事实。到时候,师延煜恐不会留他。
所以袁顷悍只能按兵不动,可是止楼大师的话仿若梦魇一样缠了他三个月。
三个月了,盛令洪的肚子也跟着一天天变大,如今已经快七个月了……
盛令洪的肚子一天天变大,盛令洪逐渐松了口气,以为袁顷悍不会再动堕胎的想法,可是袁顷悍心里却越来越烦躁!
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当日从斗南寺下来的时候,袁顷悍就想将这个孩子堕掉。他缺儿子吗?不,袁顷悍已经有两个庶子了。更何况,孩子没了以后还可以再生……
“你给本宫说话啊!装什么哑巴!”盛令洪怒道。
袁顷悍看向盛令洪,忽然问:“你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问这个做什么?”盛令洪古怪地看了袁顷悍一眼。
袁顷悍没解释。
盛令洪想了一下,说:“你指哪方面?从政自然比定元帝强百倍。至于其他的……”
盛令洪嫌恶地皱了下眉:“偏心的糟老头,永远只偏心盛令澜那个死丫头!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通通都给她!”
袁顷悍瞳仁缩了缩。
“这样啊……”袁顷悍长长舒了口气,他重新看向盛令洪的时候眼中怒气散去,由笑意替代。他抬手轻轻抚摸着盛令洪的脸颊,放低了声音,柔声问:“洪儿,你想不想做天下身份最尊贵的女人?”
袁顷悍的另一只手轻轻抚上盛令洪鼓起的孕肚。
盛令洪眼中前一刻的茫然散去,立刻惊醒。她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甩在袁顷悍的脸上,怒道:“你休想动本宫的孩子!”
袁顷悍被盛令洪这一巴掌打偏了脸,他转过头来望向盛令洪走远的背影。盛令洪总是那样趾高气昂的,可是如今她怀着近七个月的身孕,身形臃肿,需要别人搀扶才能前行。
袁顷悍眸中多了几分犹豫。
肖折釉踏出袁顷悍的院子,她的眼中流露出成足在胸的冷笑。
不枉她故意拖延时间,盛令洪这个人生性多疑,得到肖折釉来找袁顷悍的消息之后,她是一定会过来。不过盛令洪这个人高傲爱端着架子,自然不会来得太早。还好,肖折釉将时间掐得刚刚好。
不枉她故意始终面朝一个方向,这样就可以在惹怒袁顷悍之后,让袁顷悍背对着随时可能出现的盛令洪。盛令洪就看不清袁顷悍脸上的表情。
当然了,肖折釉去找袁顷悍并不是为了让盛令洪误会、发怒。甚至,让盛令洪心里不痛快不过是顺手之举罢了。肖折釉捏了一下袖口,那里面放着的是她的公主令。她要好好筹谋接下来的事情了。转世之后,她曾想以肖折釉的身份平平淡淡地度过悠闲一生。可是当她重新以“本宫”自称,当她重新拾起盛令澜这个身
份的时候,她要做的事情就不仅仅是为了女儿报仇了。
肖折釉缓步往回走,每一步仿若丈量过,稳稳当当。隔了一世,盛令澜与肖折釉逐渐重叠,彻底变成了一个人。
偏院里几个丫鬟在扫洒,奶娘和绿果儿在闲聊。见肖折釉回来,几个下人都站直身子行礼。
“小少爷还没醒过来?”肖折釉问。
奶娘急忙回话:“是呢,奴婢一刻钟之前还进去看了,小少爷还在睡着呢。时候也不早了,要不奴婢把小少爷叫醒?”
“不用了,你下去歇着罢。”肖折釉径直进了屋。
不弃的确睡着。
肖折釉在床边坐下,给他掖了掖被角。不弃今天睡得的确有点多了。想了想,肖折釉还是把他喊了起来,免得他睡太多夜里不安分。
“不弃,不睡了。”肖折釉把不弃抱起来。
不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他耷拉着小脑袋在肖折釉的胸口,没精打采的。
肖折釉有些疑惑。她摸了摸不弃的额头,并没有发烧。不弃的样子也的确不像是病了,而像是累了。之前每一次奶娘或者绿果儿带着不弃玩得太久,他玩累了就是这个样子。
不弃还有什么时候会累成这样呢?还有他来的时候……
肖折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紧闭的窗户。
这几个月,沈不覆过来看不弃的时候,肖折釉虽并不是每一次都知道,但的确大多数都是有数的。她用心对不弃,不弃的反应骗不了人。
可是沈不覆已经三个月没有过来了。他又来了?
“咿呀咿呀哼哼唔……”不弃又在肖折釉的怀里叽里咕噜地说着只有他自己能听懂的话了。
肖折釉收起心思,目光温柔地望着他。她听奶娘说不弃这个样子有点想要说话的样子,可是他现在才七个月多一点,哪能那么早。
“不弃怎么了?是饿了吗?还是想出去玩?”肖折釉问。
不弃“唔唔唔”了一阵,没理肖折釉,转过头望着窗户的方向,一双小小的胳膊还朝着窗户的方向伸去。就像……
就像他每次被奶娘抱着的时候朝肖折釉伸出小胳膊要抱抱的样子。
肖折釉一怔,又一次看向窗户的方向。
“啊……啊……爹……爹!”
肖折釉惊愕地收回目光看向怀里的不弃。小家伙对肖折釉的脸色浑然不觉,还不停地朝着窗户的方向伸出小胳膊。
他的眼圈红红的,有点想哭的样子。
肖折釉深吸一口气,把不弃的小身子扳过来,朝着他的屁股使劲儿拍了两巴掌!
“没良心的小东西!我养你这么久,居然先会叫爹!”
不弃“哇”地一声哭出来。
肖折釉委屈,他也好委屈呀。他怎么有那么个不负责任的爹,只带着他出去玩一会儿就把他送回来了。他睡着前爹还躺在他身侧的!可是等他醒过来的时候爹爹就不见了……
“呜呜呜……”不弃委屈死了。
躲在窗外的沈不覆听见不弃的哭声,他侧过身,从窗缝里往里看。目光没有落在不弃身上,反而是落在肖折釉的身上。不知道为什么,沈不覆觉得肖折釉好像有了变化,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可是他又说不清这种变化到底是什么。他的目光落在肖折釉气呼呼的脸上,想起她小时候生气的样子。一瞬间,那些关于肖折釉的记
忆涌上来。
各种样子的她。
沈不覆猛地闭上眼睛,他不想再去一遍遍回忆那些过去。他甚至弄不清他到底是来看不弃的,还是放不下她。
如果是来看望不弃,又为何每次把不弃放回去之后都要远远看她一眼才肯离开?
沈不覆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原因。
第二日。
肖折釉早上睡醒以后陪不弃玩了一会儿,袁顷悍那边就派人来请她了。
肖折釉让绛葡儿服侍她换了身衣服,又重新梳了头,戴上她喜欢的步摇,才不紧不慢地去见袁顷悍。
比起前一日的故意拖延时间,肖折釉再见袁顷悍时言语之间则要直接了许多。“肖折釉,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袁顷悍显然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你说的没错,我是被师延煜囚禁在这里。但是他沈不覆也曾被定元帝囚禁三年,然后呢?沈不覆还不是把
定元帝从龙椅上拽了下来?说出你的要求吧,你必是有所求。只要价码适合,本将军会考虑。”
肖折釉安静听他说完,没答话,反而直截了当地问:“将军想称帝吗?”
袁顷悍显然没有像肖折釉这样说话直接,他谨慎地说:“在回答你之前,你得让我知道你是谁的人。是沈不覆派来的人,还是师延煜派来的人。”“都不是。”肖折釉顿了一下,“我与沈不覆和离,再无瓜葛。他忘恩负义,我又怎么可能替他做事?至于师延煜……那就更不可能了。他师延煜手下能人那么多,又怎么可能让我这样一个弱女子来摸将军的
底细?”
沈不覆和师延煜比较起来,袁顷悍还是更担心肖折釉是师延煜派过来的人。毕竟如今沈不覆不知所踪,而师延煜却近在咫尺,并且囚禁了他。
“师延煜对你很好。”袁顷悍缓缓道。
肖折釉笑了笑,道:“那将军可知道师延煜为何对我好?难不成将军当真以为师延煜被我的美色迷得神魂颠倒?”
袁顷悍皱眉。
“因为我是沈不覆的女人,因为师延煜知道沈不覆手中还有令他垂涎的东西。”肖折釉缓步走向袁顷悍,“其实我与将军一样,都不过是被师延煜囚禁在这里的人。”
“好!”袁顷悍点头,“本将军相信你不是师延煜派来套话的人。”
“那将军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肖折釉笑着问。
袁顷悍略一沉吟,道:“七尺男儿谁不爱江山美人?本将军自然也想得到这天下!”
肖折釉笑了:“这样,就好说了……”
袁顷悍说:“不过,请说出你的目的。还有你为何会有盛令澜的公主令?你说盛令澜根本没有死而是被沈不覆藏了起来……此话可当真?”
“目的嘛……我和将军一样,眼下最迫切需要的就是自由啊。”肖折釉想了想,“不瞒将军,我在沈不覆身边待了那么多年,自然知道很多他的事情。”
“盛令澜在哪?昌隆帝当真把国库中的金银给了盛令澜?还有那些番邦的兵符又在谁手中?盛令澜还是沈不覆?”袁顷悍连连追问。
肖折釉皱了下眉,面露犹豫之色。
“可有难言之隐?”袁顷悍问。
肖折釉想了想,才开口:“东西究竟是在盛令澜手中还是在沈不覆手中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沈不覆将盛令澜藏在了哪里。”
袁顷悍急忙问:“哪里?”
肖折釉不想袁顷悍起疑,故意抛出自己的要求:“将军当真能帮我恢复自由吗?或者说……将军自己能离开这里吗?”
袁顷悍冷笑,道:“你这女人未免太小看本将军了!形势所迫,本将军不得不暂时按兵不动。可若你说的都是实言,那本将军自然有了与定王父子相争的筹码!”
天下哪个男人不想做皇帝?哪个女人不想做皇后?那可是站在最高的地方!袁顷悍心里想着肖折釉毕竟是个女人,他便想用皇位之后引诱她,使她放松警惕全心帮他。
他顿了顿,笑着说:“若你真能助本将军夺了这天下,岂止是自由。就算是把凤冠送给你又如何?”
袁顷悍勾起嘴角,逐渐靠近肖折釉,慢慢抬起肖折釉的下巴。
他以为他很帅很有魅力。
肖折釉眯起眼睛假笑了一下,说:“当初沈不覆拿我做挡箭牌成亲,我和离了。后来师延煜要娶我,我拒绝了。将军可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女人。”肖折釉一本正经地说。
袁顷悍一怔,有些尴尬地松了手。
“到时候,能帮我弟弟安排个职位也行了。”肖折釉一边说,一边略嫌恶地用帕子擦了一下下巴上被袁顷悍碰过的地方。
“好说。”袁顷悍答应下来。肖折釉的要求提的越多,袁顷悍心里越踏实,“将盛令澜藏身之地告诉我。”
肖折釉说:“将军想派人去查看?沈不覆是什么样的人,想必将军很是清楚。如今他下落不明,手里又留着那么多底牌,谁也摸不清他到底什么时候会出现。你若是派手下先行打探,就不怕打草惊蛇?”
袁顷悍皱眉,犹豫。肖折釉假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说:“我知道将军在担心什么了。将军是担心我本来就是沈不覆派来的人想要诱将军上当?可如今最有实力争皇位的几个人都不是将军,他沈不覆又为何放着那些更有
威胁的对手不顾,而设计害你?就算我是沈不覆派来的人,他沈不覆也只能拉拢将军罢了。”“再说,将军也不会甘心一直囚禁在这里吧?如今天下形式争分夺秒,每一刻都有大事发生,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将军若一直囚禁在此,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好时机?”肖折釉声音又低又轻,还掺
了一丝魅,“也浪费了帝王之命……”
“好!这几日我就会想法子离开这里!”袁顷悍终于下定决心。
肖折釉浅浅地笑起来,她凑近袁顷悍的耳边,念出一个地方的名字来。
袁顷悍眯起眼睛,牢牢记下。
肖折釉向后退了一步,又说:“我不能在这里久留,免得师延煜起疑。也免得尊夫人再闹出什么乱子来。”
肖折釉提起盛令洪,袁顷悍皱了下眉。
“对了,”肖折釉临走前转过身来,巧笑嫣然地望着袁顷悍,“之前很犹豫要不要找你,而之所以下定决心来找你相商,正是因为前段日子听闻将军在斗南寺中得高人相面。”
肖折釉离开了,袁顷悍却立在原地想着肖折釉说过的话。
他完全相信肖折釉了吗?
没有。
但是没关系。
就算有一丝可能,他也愿意去试一试。他本来就不想再留在这里了。更何况正如肖折釉所言,沈不覆如今根本没有理由害他。起码暂时没有。
自从他从斗南寺下来的那一天,他的心里就中了个魔鬼。
每一次只要他想到止楼大师口中所说的“帝王之相”,袁顷悍心里就一阵澎湃。然而那个孩子仿佛就是一柄尖刀。这把尖刀悬在他心口,使得他日夜担忧。
袁顷悍仔细回忆了一遍。
盛令洪怀第一个孩子没多久,他就被定元帝发配到边疆蛮荒之地,那些权势一朝失去。盛令洪这次怀了身孕没多久,他又被师延煜囚禁在此……
也许与他相克的并不是盛令洪腹中怀着的这个孩子,而是盛令洪?
袁顷悍一步步朝着盛令洪的房间走去。
盛令洪正躺在美人榻上睡着。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她最近总是很嗜睡。白日里睡觉的时间也很长。
袁顷悍摆摆手,阻止了两个小丫鬟的行礼,也没让她们两个把盛令洪喊醒。而是挥了挥手,让她们全部退下。
袁顷悍缓步走向盛令洪,在她身边坐下,凝视着熟睡中的盛令洪。
和她有感情吗?
近二十年的夫妻怎么会没有感情呢?不过这十八年的夫妻之情比起滔天的权势来说,又算得上什么呢?
睡熟中的盛令洪皱了皱眉醒过来,她一睁开眼就看见袁顷悍坐在她身侧,盛令洪有些惊讶。
“你怎么过来了?”盛令洪环顾四周,见屋子里的丫鬟都不在,“都偷懒去了?也不知道通报一声。”
盛令洪一手撑着身下的美人榻,费力坐起来。她毕竟怀着近七个月的身孕,动作有些笨拙。
袁顷悍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伸手帮忙搀扶了一下。
他说:“你我夫妻一场,自然是来看看你。”
盛令洪终于坐好了,她听袁顷悍这般说,狐疑地看向他,努力审视着他的表情,想要分辨他这句话的真假,想要猜透他在想些什么。
“你我成婚已经十八年了。”袁顷悍抬手,动作很温柔地抚摸着盛令洪的脸颊,又将她因为小睡而压坏的鬓发小心翼翼地掖到她耳后。“你嫁给我的时候,我官职不高,家中更是一穷二白。你身为公主,是低嫁。后来倒是跟着我过了几年的好日子。可惜……再后来又跟着我被贬到了边塞那等苦寒之地。你身为金枝玉叶着实是跟着我吃了很
多苦……”袁顷悍细数过去十八年,“这些年,我们也有争吵。但是总算是磕磕绊绊走了过来。”
听袁顷悍说了这么多,盛令洪的脸色缓和下来,温声说:“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说这些东西?”
“因为你跟我吃了这么多苦,所以我特别想把最好的东西双手碰到你眼前……”
盛令洪笑着说:“你有这个心自然是好的。其实你很有能力,只不过是这些年运气差了点罢了。”
“是啊,是运气差了点……”袁顷悍怅然地叹了口气。
他双手捧起盛令洪的下巴,靠近她的眼睛,问:“洪儿,我把凤冠抢来送给你好不好?”
盛令洪望着袁顷悍的眼睛,心里颤了颤。对于这个样子的袁顷悍,盛令洪的心里是感动的。盛令洪本来就是一心想要做人上人的人。听袁顷悍这般说,自然是极其高兴的。
她开心地点头。
袁顷悍话锋一转:“可是现在有一道坎挡在我们面前。”盛令洪一怔,脸上的笑僵在那里。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袁顷悍伸出手轻轻摸着她的孕肚,温柔地说:“洪儿,命数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倘若真的因为这个孩子影响了我帝位,影响了你的后
位……你真的甘心吗?”
盛令洪脸色逐渐苍白,她盯着袁顷悍的眼睛,发现袁顷悍的眼中有一团炙热的火焰。她太清楚这种目光了,当初幼时在宫中,她的那些皇兄妄想夺位时便是这种目光。
她伸出手死死抓着袁顷悍的手腕,动作僵硬地摇头:“这是我们的孩子!”
“没关系的,堕了他,我们还会有别的孩子。到时候,你想生多少个都行……”袁顷悍的声音越来越温柔。
盛令洪还是摇头,她声音干涩:“袁顷悍,你知道的。当年我小产过,本来就十分不容易有孕。如果这个孩子没了,我以后根本不可能再怀身孕!”
“我的洪儿不怕……”袁顷悍吻了吻盛令洪的额头,“等我成了皇帝,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把全天下的大夫都找来给你医治。到时候你的身体会康复,我们想要多少孩子都行……”
“不!”盛令洪尖声大喊,“袁顷悍!这个孩子已经快七个月了!我能感受到他!他在动!”
盛令洪慌忙拉住袁顷悍的手覆在他的肚子上,慌张地说:“你感受到了没有?你感受到了没有?他已经很大了!我们的孩子已经很大了!他成型了!他在动啊!”
袁顷悍俯下身来,将耳朵贴在盛令洪的肚子上,仔细听了一会儿。
“你听到了吗?”盛令洪问。
“听到了。”袁顷悍重新坐直身子,“我们的孩子告诉我他希望自己的母亲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洪儿,你难道真的不想成为皇后吗?你难道真的愿意为了保住这个孩子从而错失皇后之位,甚至下半生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
盛令洪愣住了。
她当然想当皇后!
她当然不想一辈子被囚禁在这里!
“洪儿,眼下已经不仅仅是争夺皇位的事情了。倘若我们失败,定王父子会要我们的命的!”袁顷悍对着盛令洪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盛令洪身子一颤,显然是被吓到了。
她不想死。
袁顷悍拉住盛令洪的手,摸上她自己的孕肚。他温柔地问:“洪儿,你听到了吗?咱们孩子很孝顺。他说他愿意为了父母的长命百岁牺牲自己……”
盛令洪第一次犹豫了。
身为母亲,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她一直想着如何保护这个孩子。可是就在刚刚,在听袁顷悍说了这通话之后。盛令洪居然犹豫了。
倘若这个孩子的性命和她自己的荣华富贵放在一起,只能二选一。她该怎么选?
有一个声音一遍遍在她耳畔响起:
——抱住这个孩子就不能做皇后,下半生就要一直过苦日子,甚至丧命!
袁顷悍笑了。
他再一次温柔地吻了吻盛令洪的额头,又继续向下,吻了吻盛令洪的眼睛、脸颊和唇。他说:“看,你也犹豫了。”
他的吻再一次落在盛令洪的孕肚:“遵从你的本心吧……”
袁顷悍起身,将坐在美人榻上的盛令洪一并拉了起来。
盛令洪浑浑噩噩的。
肚子里的孩子动了一下,好像踹了她一脚。盛令洪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惊恐地望着袁顷悍:“不!已经七个月了!我会一起死的!”
“不会……”袁顷悍温柔地摇头,“相信我,一切都交给我……”
“不!”盛令洪护住自己的肚子开始往后退。
然后她一个柔软的女人哪里能逃得过武将袁顷悍的钳制?更何况她如今更是一个怀着近七个月身孕的笨重孕妇……
袁顷悍轻易地将她拉过来。
盛令洪抓着美人榻旁的高脚桌,高脚桌倒了下来,上面的果盘里摆着的瓜果糕点洒落了一地。在盛令洪的尖叫声中,袁顷悍抬脚一脚踹在她的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