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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嘴崖地势高耸,因远远望去像苍鹰的嘴而得名。
据说早在汉朝时这里是一个小国的都城,拥有一千多户,四五千人,八百多余兵。那会儿大汉在西域也设立都护府,大都护率兵三万围攻了一个月都没能攻下来,可见地势有多险要。
后来因山下的绿洲变成了荒漠,这个小国也随之消失了。
当年的城池早没了,但地势依然险要,吐蕃前天攻了一次,昨天攻了两次,只用一百弩兵、一百弓兵和一百陌刀手就守住了。
王庆祥在阿奴师、元金刚等羁縻部落首领和提前几天转运粮草过来的白佐尖簇拥下,站在山头俯瞰着下面的吐蕃大军,笑道:“地势这么高,道路这么狭窄,别说他们没带攻城车,便是带了攻城器械也攻不上来。”
山上有足够两千多兵和四千多匹马吃两个月的粮草,甚至有许多从白沙城运来用于生火取暖的石炭。
并且正值隆冬,山上有厚厚的积雪,根本不用担心没水喝。
阿奴师没想到仗居然可以这么打,禁不住问:“将军,你说麻扎顿珠会不会撤兵?”
不等王庆祥开口,元金刚就哈哈笑道:“他不敢,既然来了,他只能在山下挨饿挨冻。”
“他为何不敢。”
“因为我们在这儿。”
元金刚指着山下那密密麻麻的帐篷,眉飞色舞地说:“他敢走,我们就敢追杀。虽然我们只有两千多兵,但只要让我们逮着机会,一样能把他这五六千兵冲垮冲散!”
羁縻部落来的全是擅长骑战的武士,镇军也全是精锐。
前些天横扫羌人部落,收获颇丰,本就士气高昂,现在又是以逸待劳,要是冷不丁冲杀下,麻扎塔塔的三儿子麻扎顿珠手下的兵虽多,但不一定能顶得住。
但王庆祥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不想冒那个险,遥望着东南方向笑道:“他们的粮草还够吃十来天,现在只是挨冻,并没有挨饿。他们都不着急,我们更不用着急。”
“这倒是,等他们饿的没力气挥刀,我们再下去冲杀。”
“白祆正,仗能打得如此顺利,你们粟特商人当居首功!”
“将军抬爱,在下惶恐。”
“无需惶恐,这是本将军的心里话,要不是你们全力相助,这么多人的粮饷怎么转运的过来?何况你们不只是转运,还帮着筹集。”
这次粟特商团真帮了大忙,组织了几十支商队帮着转运粮草和伤兵。
更重要的是叶勒镇原本打不起这一仗的,王庆祥和韩士枚当时一开口,白佐尖和阿史那山就回去召集粟特商人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有力出力,折银钱多达三百多万。
想到这些,阿奴师不禁拱手道:“白祆正无需自谦,要不是你们相助,挨饿挨冻的就是我们了。”
“大都督过誉了,这些都是在下应该做的。”
白佐尖躬身回礼,心想这一注不得不压,也只有豁出去帮叶勒镇和白沙守捉城打赢这一仗,叶勒的粟特商人将来才能安然渡过大劫。
再说那些钱粮是借给叶勒镇的,只要能打赢麻扎部,现在借出去多少,将来就能成倍赚回来。
叶勒距长安太远,阿奴师等羁縻部落首领不知道安乐山要造反的事。
王庆祥不但知道安乐山很可能会反,更知道白佐尖等粟特商人必须用实际行动表明站在朝廷这一边,正准备换个话题,一个亲兵突然喊道:“将军,西边有狼烟!”
“在哪儿?”
“那儿!”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西南方向三四里处,果然冉冉升起三股狼烟。
鹰嘴崖西边是悬崖峭壁,吐蕃根本爬不上来。
阿奴师百思不得其解,紧锁着眉头说:“麻扎顿珠搞什么鬼,在西边点狼烟做什么。”
王庆祥缓过神,喃喃地说:“不是麻扎顿珠施放的狼烟,是韩三郎派人来放。”
“韩三郎?”
“嗯。”
“他带援军来了,打算让我们跟他们一道来个里应外合?”
“不是。”
“那他想做什么。”
按照事先的约定,如果在西南方向同时施放三堆狼烟,表示他要去跟麻扎老混蛋“换家”。
事关重大,绝不能泄露出去。
王庆祥既激动又担心,沉默了片刻,轻描淡写地说:“兵法云不守无援之城,他这是告诉我们他们就在附近,让我们不用担心孤立无援。”
阿奴师下意识问:“可这么一来,他们的行踪不就暴露了吗?我们能看见狼烟,麻扎顿珠一样能看见!”
“所以他在西边施放,望山跑死马,等麻扎顿珠的人追过去,他们早走远了。”
“那个小疯子还挺聪明。”
何止聪明,而是既聪明又疯狂啊。
王庆祥暗叹了一句,没有再说什么。
……
与此同时,麻扎塔塔亲率大军经过十四天的长途跋涉,宛如排山倒海般地涌到了叶勒城与军城之间的河滩。
从克拉山口到这儿约七百六十里,要是日夜兼程,最多十天便能赶到。
之所以用了十四天,是因为考虑到粮草。
他十五岁时就随父亲来攻打过叶勒城,三十一岁甚至作为前锋率兵攻下过叶勒城,对叶勒城方圆几百里的那些绿洲太熟悉了。
本以为进入演渡后就能在那些叶勒人聚集的绿洲、河谷、村庄找到粮草,接过发现那些绿洲、河谷和村落几乎变成了一片焦土,连用来生火的牛粪都找不着几坨。
他不相信王庆祥和韩士枚能把几万人都驱赶走,就这么一个绿洲一个绿洲的找,一直找到赤河边,然后沿赤河西上。
结果一无所获,反而耽误了四天时间,白白耗费了四天的粮草。
“军城有兵!”
“叶勒城没人,叶勒城的人都被驱赶走了!”
“有没有粮?”
“没有,什么都没有。”
麻扎塔塔以为叶勒部的那些人全躲在叶勒城里,都做好了强攻的准备,万万没想到叶勒城竟也变成了一座空城。
粮草只能坚持七八天,不然真要杀马。
他一刻不敢耽误,命两个百夫长率五千奴从去屯城,一个百夫长率三千奴才去城北、城西的那些村庄收集粮草。让大儿子率六千奴从绕道去攻军城南门,他自己则亲率剩下的八千多兵直奔军城北门。
军城地势虽没鹰嘴崖那么险要,但一样不是那么好攻的。
韩士枚过去这几天兵没有闲着,召集留守军城的一千多镇军将士和两千多各族青壮去赤河打水,浇在城墙、城门和从河滩到北门缓坡上。
连续浇了几天,冻了一层又一层,用铁锤都敲不开。
不但很结实,而且很滑。
别说骑马往上冲杀,就站都站不稳。
见第一拨往上冲的几百个吐蕃奴从,刚上坡就相继摔倒,好不容易冲上十几步的奴从,脚一滑又摔下去了,守在城墙和角楼上的将士顿时一阵哄笑。
军城团长急切地问:“侍御,放不放箭?”
韩士枚俯瞰着在一帮武士拥簇下往坡下赶来的麻扎塔塔,淡淡地说:“不着急。”
“诺!”
高个子团长刚退下,只见一个吐蕃武士翻身下马,命令刚才想往上冲却没冲上来的那些奴从先不攻,然后一个人艰难地爬了上来,一直爬到城门口。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韩士枚示意弓手弩手们不要射,起身走到墙头,俯看着吐蕃武士问:“原来是巴桑啊,你来做什么。”
“韩士枚,你这个白沙守捉使不驻守白沙城,怎么跑这儿来了。”
“你这消息倒是灵通,居然知道本官的新官职。”
“我还知道城里没多少兵。”
“是吗?”韩士枚笑问道。
巴桑这些年没少代表麻扎塔塔出使叶勒城,甚至观看过几次叶勒镇会操。
他不想耽误功夫,冲着墙头咆哮道:“你们的皇帝愿与我吐蕃交好,不但与我吐蕃修约,还打算送公主与我吐蕃赞普和亲,你和王庆祥竟敢挑起战端,趁我不备屠杀我二十几个部落,难道不怕你们的天子降罪!”
“巴桑,好像是你们先挑起战端的吧。”
“韩士枚,你不要逞口舌之能,颠倒黑白。”
“究竟是谁先挑起的战端,你心知肚明。麻扎塔塔都杀到我城下了,多说无益,想攻就来攻吧,韩某奉陪!”
“韩士枚,你守不住的。”
“我想试试。”
“千户有令,天黑前出城跪降,绕你等一命。”
“犬子曾说过,我命由我不由天,韩某这条命无需你们饶。”
“那就等着屠城吧。”
“好,我倒要瞧瞧你们有没有这本事。”
巴桑扭头便走,结果脚一滑,从城门口一直滚落到河滩,又引来一阵哄笑。麻扎塔塔恼羞成怒,大手一挥,战鼓咚咚咚的响起。
吐蕃果然不把奴从当人,只见第一次没攻上的那些奴从,在几个武士的呵斥下竟纷纷趴在冰冷彻骨的冰面上。
他们竟然用人铺地!
后面的人踩在前面的人身上往上趴,转眼间就往上铺出了几十步。
张团长意识到这么下去不行,正准备下令放箭,韩士枚一把将他拉住:“他们就算没被冻死也很快会被踩死,用不着把箭枝消耗在他们身上。”
“可要是让他们冲上来……”
“这不是有城墙吗,守住城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