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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夜】
漫无边际的大雾, 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天, 也看不见地, 唯一能看见的,只有迷雾之中,遥远的一座和式庭院,和朱漆斑驳的木门外,醒目的黄铜大锁。
我是……谁来着?
宇智波扉错。泉奈之女,斑之侄, 田岛之孙。
这里是……哪里?
药丸。年久失修的木门上方,高悬的牌匾,掉色掉得厉害,依稀可见硕大的【药丸】二字。
我为什么在这里?
颈上的项链滑出浴衣的缝隙,制式古旧的黄铜钥匙飘了出来,发出珍珠般的莹莹微光, 柔润宁静,使人心平气和。慢慢地,它褪去了氧化的黑色,恢复了新制时那金光闪闪的样子。
庭院里有人声。门是反锁的。那么, 要不要先敲门看看?
嘈杂的对话与金属撞击的锵然声响交织,马匹的嘶鸣与鸟雀的欢歌齐奏,沓沓沓沓的脚步声就在门口逡巡, 来回往复, 还有分辨不出的木石碰撞的声音。这座荒废的庭院, 可真是热闹啊。
笃, 笃,笃。
仿佛按下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庭院从喧嚣热闹的老电影,一下子切换成了黑白泛黄的老照片,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漫无边际的浓雾之中,广袤无垠的天地之间,真切存在着的,好像只有自己,和眼前这扇摇摇欲坠却坚-挺地屹立不倒的破旧木门。
“有人在里面吗?我是个路过的旅人,口渴了想讨杯水,烦请主人家,劳驾开个门?”扉错斟酌着,揉捏喉部改变声音和语气,再次敲门的时候向里面喊道。
钥匙的光芒越来越盛。随着珍珠白的光芒照亮同等高度的锁头,锈蚀得厉害的黄铜大锁也渐渐褪去岁月带来的伤痕,恢复了崭新的模样。这光芒似乎具有什么神奇而又强大的力量,照亮的东西都迅速走出时间的侵袭,回到它们初生时那神采奕奕的样子。而恢复如初的东西越多,钥匙的光芒就越盛。
待到整座庭院的外观都焕然一新,钥匙已经变成了让人无法直视的光球。就是那样地璀璨夺目,可是奇异地一点都不刺眼,宛若满月,即使将清辉投满人间,也不会使人不敢仰望。
毫无疑问地,这就是她刚刚继承到的那把钥匙所代表的“本丸”吧。既然敲门和询问得不到回答,那么用钥匙插入锁孔,打开这扇尘封了不知多久的木门,就是唯一的选项了。
提起全身的戒备,警惕地确认过感知范围内不存在任何威胁,扉错不知为何将手搭在小腹上,随即负面感情全消,心中平静无波,拿着光球钥匙怼进黄铜大锁,左右一拧。锁芯内的机括吱呀作响,随即化作金色流光,流泻满地。朱漆木门自动向内打开,扉错的心脏不自觉地加快跳动,腹中胎儿也睡醒开始伸拳踢腿。
未曾听过的乐器奏响扣人心弦的音乐,婉约悠扬的女子歌声唱着扉错听不懂的语言,天鹅绒的红地毯从里面铺了出来,身披天青色羽织,梳高马尾的青年男子侍立门侧,穿著正式的狩衣的蓝发公子迎面走来,身边还跟着个蹦蹦跳跳的孩子。
三人身上都有着不似人间子的浓重煞气,那是没在尸山血海之中进出的人不可能滚上的不祥。扉错几乎按捺不住拔刀对峙的欲望,三勾玉的写轮眼望着离她最近的三人,摸了一下腰间,却没摸到爱刀。
是了。她突然出现在冬木市之前,正在新婚夫婿家的盥洗室。任凭是谁,更衣的时候恐怕都不会带着战斗用的兵器。爱刀的每一寸细节她都记忆如新,鞘长三尺,镌刻着繁复的封印符文,刀长七尺八寸,刀身分量沉重,极难上手,可在她手中灵活得宛如另一条手臂。
梳着高马尾的青年男子脸庞还有着尚未消退的婴儿肥,这让他平添了几分恣意的少年感。他笑容温和乖巧,眼角一点泪痣极为动人,偏偏眼神灵动活泼,扉错几乎产生一种“假如我有兄弟”的错觉。
高马尾的青年静立不动,扉错的注意力便集中于仍在向她走来的贵胄公子身上。贵胄公子牵着浅色短发的孩童走过来,贵胄公子牵着浅色短发的孩童路过她,贵胄公子牵着浅色短发的孩童连脚步都不稍稍停顿,直接走了。
嗯?所以是专程来路过她一下供她检阅的么?
始终镇定自若的小姑娘揣在袖子里的手早就掐好了“寅”印,体内的火属性查克拉也已经调动完毕准备就绪,但凡有任何情况不对,豪火灭却,值得拥有。可她没预料到的是,还有这种闲到特意来给她展示一下存在感的家伙。
高马尾的青年忍俊不禁,捧腹笑道:“那是化妆成三日月的鹤丸牵着萤丸,他们肯定拿你打赌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大和守安定,虽然很难上手,确实是一把好刀哦~”
扉错端详安定片刻,说起了另外的话题:“我有一把刀,没带来,如果能够化成人,拿着你这句话来自我介绍肯定没问题。”
少年感十足的安定整顿了一番仪容,安静地打量着扉错,目光在她隆起的小腹停留许久,微笑道:“我认识他。他是太郎太刀,因为太过难以掌控,而与他的兄弟次郎太刀一起,作为礼器搁置多年。”他加深了这个微笑,却让扉错反而莫名觉得苦涩,“太郎太刀和我,几乎平分了你母亲的近侍的位置。”
“人家可是特意去问过的哦~她的解释从开始到最后从来没有变过。”庭中一株遮天蔽日的梅树后,转出一位身量相当高大的女装大佬,未语先笑的那个人在扉错面前躬身,与她视线平齐,欢快的声音不掩落寞,“‘你真像他啊。’安定和太郎,仅凭这样的理由,在这座本丸,从来都备受她青眼。”
“他”和“她”的发音不同,扉错知道这是眼前的女装大佬在模仿母亲的语气,可还是忍不住问道:“我很像我的母亲吗?”
“说不好诶。”刚才特意路过她面前的二人之一,那位活泼的孩童跑过来,直接就要扑进她的怀里,被女装大佬拎着后脖领子制止,手脚胡乱划着空气,还不忘争取扉错的支持,“他是次郎太刀,太郎的弟弟。我是大太刀萤丸哦,别看我个子矮,你母亲总说要把我留给你呢!来,叫‘萤丸哥哥’。”
次郎太刀格格娇笑,抡圆了胳膊把张牙舞爪的小家伙扔过庭院中心的梅树,顺便帮萤丸澄清事实:“听他胡说呢。你母亲说想留给你的,是安定和太郎。那孩子不甘寂寞,仗着自己可爱,硬拗着她同意了要当你的哥哥。当年她一去不还,萤丸可是一直念叨到今天呢。”
爱刀是母亲留给她的?扉错愕然看向自我介绍过后便沉默不语的安定,高马尾的青年也恰好在看着她,澄澈的蓝眸幽深,仿佛透过她,看见了遥远时光外的那个人。
“我母亲口中的‘他’,是我的父亲吧?”似是不堪承受这样沉重的眼神,扉错问着已经蹲下来看她的次郎,说话间看了安定好几眼,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其实她从未来到过这里,对于这里的一切本该都是陌生的。可是随着大门打开,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稔感在里面。好像她天生就知道,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母亲留下的,不管是付丧神还是刀灵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他们对她无害,甚至曾经围着身怀六甲的母亲,幻想着未来的孩子的样子,期许着她的降生。
次郎太刀却已意兴阑珊,敷衍地应了一声,提着长长的裙角,转身离去。扉错有几分尴尬,却见安定以手掩唇,打了个呵欠,对上扉错的眼睛,伸手揉了揉她的炸毛,声音中已经听不出苦涩:“大将可不要生气哦,他们不是故意不理你。能趁着刚才的回光返照特意来见你的,都是续航能力持久的了。”
这话说得怪,扉错没听懂。安定也知道她没听懂,于是一边给小姑娘引路一边解释:“咱们这里的本丸,已经许久没有主人了。你母亲最后一次留下的灵力与灵力回收再利用装置,如果我们都陷入沉睡等待唤醒的话,其实足够再等上几百年。可是我们都觉得,如果哪一天她回来,庭院荒芜,刀剑生锈,想喝口热水都没人给倒……”
扉错想象了一下那样的画面,接下这个话题:“所以你们轮班保持清醒么?”
“不,”安定打着呵欠,指了指一间清洁整洁的和室,眼睛都开始难以睁开,“她通过你父亲那里的方法带走了太郎。我们因此心怀希望,以为接下来也会被她带走。于是在一开始的时候,都在等待。后来短刀们和耗能太过的那几个都撑不住陷入沉睡,一期忧心弟弟们,结果反倒更早倒下。我们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才开始轮班。”
这样的轮班是漫长而看不到希望的。少而又少的清醒状态下,要担负着整座本丸的安全警戒,期待着也许不会再回来了的主人的再临,可以循环的灵力越来越少,陷入沉睡再起不能的同伴越来越多。萤丸与鹤丸两个淘气鬼都硬撑了许久,实在盼不到尽头,才在一次轮班结束后选择节约灵力不再醒来。
安定与次郎因为是最早的刀剑,续航能力更强,到最后,几乎只剩他们两个在轮流值守门房,等待说不定早就达到寿命极限的审神者,在某一日,持着钥匙,开启尘封已久的大门。
这样的等待实在是太煎熬了,在次郎也唤不醒之后,安定拖着沉重的身体,迈着轻飘飘的脚步,从大将空荡荡的卧房里取出了她录下的本丸日常的记录水晶,摆在门房里面。一遍一遍地观看着,就好像昔日重现,审神者与伙伴们都在,大家每天愉快地出战远征和内勤,闲暇时间嬉笑打闹,永远不会再有别离。
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他也无法再提取出能够保持清醒的灵力,维持着托腮观看记录水晶的姿势,伏案阖上了眼帘。只有记录水晶不知疲倦,在整座本丸都陷入黑暗与沉寂以后,依然尽忠职守地播放着别称为“药丸”的本丸日常,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扉错开门所用的钥匙,其实就是凝固为钥匙形状的她母亲的一段灵力。就是这么一点灵力,已经足够使得执念深重的付丧神们短暂醒来,可惜续航能力差的和离得远的,没等审神者的继承人研究出来怎么打开门,就已经灵力耗尽,重新倒下。安定离得近,次郎就睡在门房门口,鹤丸和萤丸动作快,这才在扉错面前刷脸成功。
安顿好初来乍到的小姑娘,含混不清地告诉她今天好好休息,明日醒来去庭院里的灵力运转中枢重新启动,本丸就会醒来。最后几句话说得颠三倒四,扉错连蒙带猜拼出来的他的意思。交代完毕的打刀迟钝地想了想,应该没有遗漏的部分,于是直接在扉错的卧房门口倚靠移门坐下,撑着本体原地入睡。
扉错轻抚凸起的小腹,几分紧张几分期待。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产,明天,最晚明天,一觉醒来,养足精神,重新开启这座深夜之中沉酣的地方,就能听到母亲的过往了。
母腹中的胎儿不懂人言,自顾自翻滚。才对着切嗣发了脾气,想要道歉却已经没了机会的小姑娘也很困,想着从一期扬屋的意外开始,桩桩件件总在意料之外的事,还以为很晚才会睡着。
睁开眼睛,日光已经投射在了障子窗的纸帘上。啊,要赶紧去重启本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