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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了,委员会的一场临时会议还在紧张地进行中。
发生在当天上午哈得孙河西岸贸易站的印第安人互殴事件,让在场的所有人看法不同,但又不知所措。
来自西北方与哈得孙河中上游一带的摩和克族印第安人,与本地的德拉瓦族印第安人发生了极其不和谐的对抗。摩和克族是易洛奎语系印第安人,而德拉瓦族则是阿尔冈昆语系印第安人,双方在长期的迁徙渔猎史上发生了许多矛盾冲突,小的流血经常不断,而大的争斗也不乏有之。
可以说,整个北美的印第安人的各种内部斗争,让欧洲殖民者有了趁虚而入煽风点火的契机,他们的内部战争毫无疑问加速了北美的欧洲殖民地化进程。
就算曼哈顿岛、长岛西部以及史坦顿岛都卖给了“华人”,但德拉瓦族依然认为哈得孙河下游东西两岸的土地是属于整个德拉瓦族的传统势力范围。这也是为什么贸易站的日常守备都是德拉瓦族印第安人在进行的缘故。
尝到了与华人建立稳固关系带来的好处后,部族的各村落首领们很自然的以本地人身份企图在更广泛的印第安贸易中分一杯羹。贸易站的热闹让附近的德拉瓦族人从中获取了许多工作机会,也带来了更多收益。
“事情就是这样……摩和克人在交易中因为不满德拉瓦人在一边废话,动手打了对方。本来只是一件小冲突,也没人受伤,但被打者很明显不愿意在‘自家’门口丢了面子,那些站岗的德拉瓦印第安土兵也显然在这个时候不懂得什么叫商业规矩,直接捅翻了那个动手的家伙……”
李想耸耸肩,对自己亲身经历的流血事件表示无奈。倒是他的媳妇娜答,在这个过程中一直大呼小叫,不过并不是因为受了惊吓,而是在为本族的勇士高喊加油……
“我不认为是什么坏事,印第安人铁板一块就麻烦了。印第安人多流血,我们就少隐患。”
新成立的陆上警备队司令部在流血事件发生后半个小时内派出了20名士兵,总算把一场差点出现的印第安战争给压了下去。在现场指挥隔离冲突的陆上警备队中尉、前陆军退役士官何语作为当事人也参加今天的临时会议,他的看法是比较激进的。
“但这会严重干扰我们的印第安贸易扩大计划!如果任由德拉瓦族这样排挤其他部族的行为泛滥化,我们的努力会全白费的!要知道摩和克族印第安人可是北边强大的易洛魁联盟的一员!”
李想赶紧表示反对。为了达到现在的贸易效果,他几乎成天都在外面跑,十天半月回不了曼哈顿是家常便饭的事。
“嗯,我同意何语的话!我甚至认为,我们应该大幅度武装德拉瓦印第安人,就让他们去和其他印第安人血拼,他们死得越多,就越依赖我们!”建设委员董久楠摊开双手,脸上露着不屑的微笑,“他们真以为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一群被我们扶持的土著野蛮人而已,没看见那些人换了我们的旧裤子是什么样的?都反着穿!他们把拉链当成放大便的‘门’,哈哈!”
辽东大汉的玩笑顿时引起了一顿哄堂大笑,许多人都笑翻到桌子下去了。
“嘣!”
突然一声巨响,然后就是木屑飞溅!一截碎裂的木头甚至差点直接打到主席刘老的头。
“你干什么,李想!?”
“别冲动……李想,把椅子放下!”
一把摔在会议桌上已经四分五裂的木椅被年轻的导游紧紧握在手里。李想脸色难看得可怕,嘴唇都咬青了,双眼喷出怒火,死死地瞪着还坐在原位的董久楠。
“野蛮你妈!”
李想并不强壮的身体爆发出了让人惊愕的速度和力量,几个军事部门的人都没拉住,就看见董久楠倒在了地上。
“好啊,有种,今天你不把爷彻底放倒,你就别出这个门!”
吐出嘴角的血,董久楠居然笑着爬了起来,然后开始揉自己的手腕,似乎早就期待揍李想一顿了。
“放肆!你们当这里是武斗场吗!还不给我坐下!”
一直没有出声的郑泉终于也怒了,猛拍了下桌子,然后一拳揍到了董久楠肚子上。没有丝毫防备的辽东大汉这次终于软在了位置上。
退伍兵出身的董久楠没几个服气的,郑泉算一个,另外一个就是苏子宁。他天生就看不起李想这样的靠着脸皮子和油嘴滑舌吃饭的人。
李想紧绷着脸,但已经泪流满面。只是狠狠抹了把脸,就走出了会议室,又甩手狠狠地关上了门,整个会议室又是一震。
“大家都不容易啊……”齐建军终于松开了手里的茶杯,里面珍贵的茶叶还完好无损。轻轻喝了口水,齐建军站了起来:“年轻人要多控制自己,说话要考虑到同胞的感受。你们是社区委员会的年轻骨干,是组织上重点培养的后备力量……”
董久楠艰难地扭过头去,没有回应。
刚才那场董久楠引发的哄堂大笑,让李想失去了冷静。李想妻子就是印第安人,两人的努力奔波给曼哈顿定神曲带来了难以估量的外部环境利益,但穿越众内部相当范围的自我优越思想,让李想其实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看起来单纯的娜答其实也明白许多事,除了社区内有限几个华人女性关系近点外,平时她几乎不敢离开李想半步,而且就算跟着李想和其他华人在一起,也尽量缩在角落里。
印第安人到底在曼哈顿居民心里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基本的流派无碍乎“炮灰”、“劳力”或者“不骗白不骗的傻子”三种,没有一种能表达李想所感受的。
“以后这些话,就算是玩笑,也别再出现了……至少别对着李想他们说!他很不容易,为了和印第安人谈判,春节都带着媳妇儿在外面跑……”
郑泉口里的“他们”,包括近段时间受李想影响,也同附近不少德拉瓦族印第安少女有来往的人。
“对不起,只是大家平时看多了,才谈的东西。”董久楠也终于冷静了下来,有点点自责起来。
“我们不能人为制造,甚至不能旁观印第安人之间的冲突!”被虚惊一场的主席刘老站了起来,环视着在座的人,面色严肃,语气低沉,“别忘了我们的处境,如果直接插手偏袒德拉瓦族,万一得罪了更强大的印第安部族,那我们不会比德拉瓦印安人好多少;如果德拉瓦印第安人因为我们暗中煽动去和其他部族发生战争,最终受损的还是我们!我们现在几乎90%的基础建设、农业、工业初级劳动力,都靠印第安雇工。”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明白了后果。
表面温和的印第安人一旦选择了战争,那原始的惨烈战斗必将造成大量伤亡,就算德拉瓦族凭借熟悉本地的优势获得胜利,那元气大伤的他们还有多少人力能够提供给穿越众?现在之所以还能组建常备的警备队,就是因为印第安雇工的存在解放了大量的人力。
更何况,哈得孙河上游的那个摩和克族印第安人本身就是北美历史上强大的易洛魁联盟的核心成员,如果真发生战争,那绝对不是单纯的两个部族间的事。易洛魁联盟的好战和勇悍可是经得起历史“考验”的。
“那怎么办?”陆上警备队小队长何语无力地靠在椅子上,面色有点难看,“既不能自己出手,又不能推着德拉瓦印第安人去打杀,难道就这样看着?”
“让李想组织一次和谈,我们以调解的立场促使他们降低敌对,至少不能在这几年打起来。我们为摩和克族甚至整个易洛魁联盟重新划定一种长期贸易方式。为了不让德拉瓦族印第安人对我们失望,我们可以暗中给予他们补偿。”
刘老说着,齐建军如同勤快的书记员在紧紧记录,表示他完全支持这样的决策。
刘老的意见是目前看起来最理智,也是最容易控制局面的方法,年轻的委员们只能点头。
……
……
房间里的灯没有开,只有壁炉里燃着的暗红色柴火。因为娜答经常说,夜晚了,天就应该是黑的。
李想静静坐在床边,任由自己的媳妇儿用蘸了清水的棉纱轻轻擦拭自己之前咬烂的嘴唇。娜答知道自己的丈夫又为自己和别人打架了,因为之前也发生过几次。
“李想……夫君……老公……我们一起回村里住吧,村里大家都喜欢你……”
娜答鼓了鼓勇气,终于用蚊子般忐忑的声音嘀咕了一句。
又是两行眼泪流了下来,李想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小妻子,默默地使劲摇着头。
“李想……夫君……老公……”娜答没有动,只是身体有点微微颤抖,“是不是娜答村里的人平时做得不好?”
“不,你们做得很好!”李想突然坐直了身体,双手紧紧扶着小妻子的肩膀,面色凝重,“相信我,以后会好的。他们只是不熟悉,以后你们村里的人,会和我们都是一家人的!”
小妻子听到这些安慰,满意地靠在了丈夫胸前,一双小手紧紧地搂住丈夫的脖子。而李想,则抱着小妻子,走到了窗前,静静看着遥远的西方,若有所思。
……
……
1621年2月19日。北大西洋,亚速尔群岛西偏南100海里处。
经过了整整20天的航行,中途经历了两次强风大浪和三次规避不明船只,五月花号在阿德莱德的船长的指挥下,终于快要完成此次的航程了。
一扫昨夜的强风大浪,天气晴得耀眼。五月花号正以6节的“高速”朝着东方破浪前进。
和20天前的欢歌笑语相比,如今甲板上的年轻人们都一脸的纠结。就连平时号称自己百毒不侵的严晓松,都带着一脸的蜡黄苦逼样有气无力地靠在船舷抽烟。
苏子宁从船舱楼梯走上甲板,深深吸了口气,对着身后高处指挥台的阿德莱德微微点头,就朝严晓松走去。
“不知道曼哈顿如何了……”严晓松没有扭头,似乎就知道是谁到了身边,直接掏出了香烟递了过去。
“筚路蓝缕,‘苦难的行军’而已。”苏子宁耸耸肩,表示自己毫无压力。
“你这个习惯很不好,总是明知乱答。”严晓松做了个鄙视手势,然后转过身,背靠着船舷,“你明白我的意思,齐建军那些人,会弄出些什么政策制度出来?”
“你不是一直说我患得患失吗?其实你现在就是这个状态……”苏子宁低头看着船外翻滚的浪花,表情异常平静,“我临走前给郑泉和刘老各留了一封信,看不看是他们的事,怎么想的更和我们无关了……其实有时候仔细想想,我们又何尝不是只顾着自己的理念呢?更关键的是,我们也是小众。”
“因为更多的人根本就没有想法,他们只是打算能够尽量回到过去的生活中去!有印第安人为他们工作,他们能享受高等国民待遇!”严晓松冷冷一笑,罕见地露出了和他往日乐观形象截然不同的表情。
“他们的理想也就如此,而且已经是困难重重了……”苏子宁微微摇头,几乎一字一句说着,“回到熟悉的生活秩序中去,没错。我们也是如此疯狂的追求,包括这次远航,难道你想从欧洲带回一些比曼哈顿社区的人更富有进取的思想?”
“其实我们可以有点点改变的。”严晓松放松了表情,深深叹了口气,“如果说曾经的那个世界我们连一点讲真话的机会都没有,那现在的曼哈顿,我们可以去争取一些。就算不为你我,也为那些大难不死挣扎到这个世界的码头工人。”
严晓松说着,从旁边的甲板上取来了自己的画板,摇了摇:“知道我为什么总把风景画得那么夸张吗?因为我眼里的世界虽然无法改变,我不嫌弃它有时候可能更丑,但我想尽量让他们更加美丽点,哪怕只是多了一丝颜色!”
“世界并不会因为你添上的那一丝颜色,就认为自己比以前美丽了,它可能认为它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是多余的。你凭什么越俎代庖把你的审美强加到它身上?”苏子宁笑着丢开了烟头,指着自己的心口,“就好比我,我曾经最大的梦想就是好好赡养我的父母,能买得起一座豪华大房子,有个温柔善解人意的老婆,一个可以下雨天闲着没事打着玩的孩子。但我现在一样都没有,这就是我最大的理想,我实在找不出能让我放弃这些理想的理由。”
说着,又调转方向,用手使劲指着西面:“他们现在的理想也和我一样,这个理想像一座高山一样挡住了一切,他们还看不到山后面还有啥值得追求的!你画给他们看的景色,他们会怀疑,因为你也没爬过这座山,你也是想象的。”
“好吧,我承认你的口才比我好。”严晓松突然笑了,按下了苏子宁的手臂,“那就让我们先爬过这座山吧!”
“南面,有不明船在快速接近我们!距离6海里!航速7节!”
两人正要一起回船舱,就听见身后桅杆上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喊。负责瞭望的英格兰水手发现了情况。
苏子宁和严晓松面面相觑,几乎同时露出疑惑的表情,然后又同时把头转向了水手指的方向,最后同时吐出两个:“海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