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18章 、有惊无险

风残一度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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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像一条河。我的理解是:河底下暗藏着太多的暗礁,就算经验老道的艄公摆渡,一不小心也会舟毁人亡。是的,人生就是这样让人防不胜防,我以为把暴力讨债的事情摆平了,肖旺财会对我刮目相看,惧我三分,谁知他对我态度突然转变的背后暗藏杀机,他挖好了一个坑,铺上善良的皮草,就等着我往前跳,结果我真的就掉下去了。

    那天上午,段子杰率领十几众到公司来大吵大闹,追着苏非给个合理的解释,原来他欠我们公司钱,他理亏,现在梁小伟把他的人打了,他理直气壮了,扬言要去区政府****,找媒体曝光我们公司仗着政府背景,横行霸道,暴力打击合法纳税人,破坏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秩序。苏非脸红耳赤,解释说:“这事我真不知道。我调查一下,一定给你一个正面解释。”

    肖旺财当面就指出事情是我干的。苏非彻底愤怒了,像只被强暴了的母豹,恨不能当场把我吞进肚子。她横眉竖眼质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还没回话。肖旺财就当了我的发言人,把事情的经过还原一遍,还出具相关证据,人证物证齐全。原来他暗中调查得很仔细,看样子下了不少工夫,连时间都能精确到分秒。我想,苏非应该真的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肖旺财果然是老谋深算,用这一招将了苏非一军,苏非要想内部处理也不可能了。我把肖旺财祖宗几十代都操遍了,连他的屁眼都不想放过。

    苏非当着段子杰的面,给出处理意见:开除林丰,责令其三天之内办理完交接手续。段子杰这才心满意足,临走时,不忘给我一个冷笑。我后悔当初没叫梁小伟一拳打断他的鼻梁,看他“断子绝”(孙)的老乌龟还笑不笑得出口?

    我回到办公室,随后肖旺财挺着壮观的大肚子进来,脸上喜气洋洋。他说:“林科长,尽快把工作移交给钟晓静吧。”说完,叹了口气,补了一句:“年轻人,以后学着点,凡事别太冲动。”我所有的愤怒像冒纳罗亚火山喷发出去,拿起笔记本砸向他。肖旺财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挥舞着大拳头冲我而来。我对准他的鼻梁就是一记重拳,这一招是梁小伟教我的,说是先发制人之精髓。肖旺财想还手,我又朝他肥胖的脸上抡了一拳。陆玲吓傻了,呆若木鸡。钟晓静冲过来紧紧地抱着我。肖旺财揉着塌方的鼻子,扇了我一个大耳光,让我的脸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财务科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同事。苏非钻进办公室,厉声质问我到底想干什么?我心想反正都闹到这个地步,也无可挽回了,我挣开钟晓静,索性豁出去:“我做的是公司的事,为什么错的全是我?明摆是你们合着伙来陷害我,告诉你们,我跟你们没完。”苏非张了下嘴,又没说什么,扭头对谢科长说:报警。谢科长愣了一下。肖旺财摆摆手说:“算了,就当被狗咬了。”

    “我X你娘!”我已经失去理智,一身蛮劲,以武松打虎的气势压倒肖旺财,脑海里就一个念头,把他的猪头打烂。陆玲终于反应过来,死死地拽住我,不让我再动手打人。钟晓静把肖旺财搀扶出去。恶战就此结束。同事们见已无看头,失望散去。

    我抓起包离开办公室。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我走到楼下时,还觉得不可思议。转眼间,我就这样失业了。外面的阳光很明媚,历史不会记住这一天,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太小了,但对我来说却是最黑暗的一天。下一步,我将何去何从,我也不知道。

    陆玲打电话给我,声音压得很低,我知道她躲在楼梯口打的,她问我有没有事。我说在外面晒太阳,好着呢。她说苏非严禁消息外传,怕影响公司名声,她不方便出来。我说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听到电话那头有抽噎的声音。我安慰陆玲,说我没事,你放心。

    说没事是骗人的,其实事情麻烦。我若没动手打肖旺财,尚有回旋余地。我把人打了,后路也就堵上了。我打电话给杨易,告诉他我被公司开除了,三天内我要移交工作。杨易说见面说吧。

    我们在东平山上茶吧见面。杨易说:“你和肖旺财斗还是嫩了点,其实你早该看出来了,苏非马上就退了,肖旺财早盯上那个位置了,你处处和他顶着干,他能容下你吗?”我说:“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40万赶紧打到公司账上,我把工作移交了,下一步再做打算。”杨易挠头抓耳说实话,他现在没有钱,可能要等下个月。一听这话,我当场就快歇菜了。据我观察,钟晓静对财务还是很精通的,只是我一直揽权不放,她才没机会发现问题,一旦我把账目移交,她马上就会查出漏洞,而敞开大门迎接我的将是长青监狱。我说:“后果你也知道,你无论如何要补上。”杨易只说尽量,然后说筹钱去就走了,好像我发生的事情与他无关。

    我短暂冷静一下,认为还是得做两手准备。我给贾富贵打电话,向他借钱。贾富贵说他只有五万现金,叫我有需要就去拿,然后“啪”一声就挂电话。前两天贾富贵还扬言说要换宝马,我知道车还没买。我开口要借十万,他给我打了五折。生意人就是这样,什么时候都用折扣来表示情感。

    其实我压根就不应该找贾富贵借钱的,我自认为他是我的兄弟,可他骨子里就是一个十足的现实主义者,他眼中只有利益,我怀疑如果不是因为我在大学帮他不少,他根本不会把我当朋友。这年头,真的有断头兄弟吗?不过上帝和我们开了个玩笑,一旦大难临头,所谓的兄弟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我算了一下,陈露手里还有15万,厚着脸找贾富贵借5万,加起来有20万,可还差一半。我打电话问梁小伟有没有钱,他问我出了什么事,我把事情和他说了,梁小伟大骂杨易是个王八蛋,他问要不要他出面找杨易拿钱。我说都是朋友,不至于闹翻脸。梁小伟说他真的没钱,有一张信用卡能刷近一万,让我先拿着用吧。我没有要,这个时候还能说出如此肝胆相照的实话,真的已经够了。

    没有冬季的长青市绿树成萌,东平山上的空气常年清新,作为最后一片未被工业污染的纯洁之地,这是小鸟的天堂。一只麻雀在树枝上欢快跳跃,不需要人们听懂它的声音,它只渴望自由地度过每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也曾经像它一样自由飞翔过,但我把那段时间挥霍了,甚至没留下什么回忆,如果时间能够重来,我希望我只是一只无知的小鸟,在自己的世界里无忧无虑地活着,然后静静地死去。

    时间又过了一天,钱的事真的快把我逼疯了,但我不会开口找我妈要一分钱,也不想用陈露的那十五万,如果明天杨易不能把钱还给我,我决不坐等警察上门,我会选择壮烈,或者葬身鱼腹,或从楼下飘下,给后人敲响一记警钟。

    想到我走后,老太太将会生不如死,陈露会孤苦零丁,而我的孩子也许就没机会来到这个世界,我心碎了,坐在沙滩上,我泪流满面。我曾经是个好孩子,是祖国未来的希望,读小学时,我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读初中我是班长。为什么我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是上天捉弄人,还是咎由自取?

    我才喝了三瓶啤酒,但好像要吐了。我很饿,早上起床后,陈露依然给我做好了早餐,我吃喝了一碗粥就走了,我开着车四处游荡,我给杨易打了几个电话,他都没接,也许还在睡觉,到中午也没给我回电话。我急坏了,午餐时间一点食欲也没有。直到下午四点,我除了喝水就是喝酒。

    杨易给我回电话,说他真的筹不到那么多钱,只有三万块。我说:“你拿钱的时候可说好的就用十天,可是已经过了好几个十天了,我没追着你要,是因为我理解你困难。但现在你告诉我你没钱,你的意思是我只能去坐牢吗?”杨易说:“你再想想办法,就算帮兄弟一把。”我马上把电话挂了,对着大海骂:我去你妈的兄弟。我把肚子里的酒全吐了,用海水洗了把脸,很腥还有点咸。我不想让陈露看出我哭过,快六点的时候,我回到家。陈露已经做好了饭,就等我回来吃了。

    陈露问我怎么看起来不开心,我艰难地挤出笑容说有点累。陈露很是心疼要我多吃点,吃完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我边嚼着菜边想,要不要把事情告诉陈露呢,我真是舍不得离开她。我刚想开口,陈露看了我一眼,我的眼光和她的眼光撞击在一起,我又说不出口了,我连看她的勇气都没有,凭什么让她为我再操心呢?陈露放下筷子看着我,说:“老公,我觉得你有心事,发生什么事了吗?”我说:“没有啊,你怎么会那么想呢?”陈露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像……我也说不清楚。”我说你想多了,真没事,吃吧。如果这是我陪她的最后一个晚上,我为什么不能让她开开心心呢。我想,陈露应该会理解我的,我也是为了她好。我是可以把房子卖了,把账还上,但陈露住哪,我的孩子出生后要寄居何处?

    第二天早晨,我准时起床,我怀着写遗嘱的心情准备去公司料理后事。我刚出门,蔡欣就给我打电话,问我为什么昨晚关机了。我说没电了。她问我为什么不充电?我想我都是快死之人了,有必要和你解释那么多吗?没好气对她说不想充。蔡欣问我,“什么态度,说,你到底干嘛去了?”我随口说:“我都快上吊了,怕是见不到你了。”蔡欣也许是听出我口气不对,问我到底怎么了?我想说了也无妨,省得死了还得回来给她解释,麻烦,死都不能安心,多难受啊,我就把事情告诉她了。

    蔡欣说:“你别乱来啊,我马上回去。”我还有话说,她“啪”一声挂电话,让我听着讨厌的“嘟嘟嘟……”真想把手机砸了。

    中午蔡欣真的赶回来了,让我把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我见她神情威严,不敢有半点隐瞄,连肖旺财鄙视我的眼神,我都形象描述出来。蔡欣听完,异常愤怒,好似她也被狗咬了一口,她怪我为什么不早说,那种感觉就像我被人欺负,她丢大人似的。我嗫嚅地说我不能不要脸啊。蔡欣揪着我的耳朵,说:“你在我面前还讲什么面子。”又摸了我的脸,“行了,不要担心,有我呢。”

    蔡欣二话不说拉着我去找她爸爸。到办公室门口,没敲门就推开进去。屋里有个人正向她爸汇报工作,看到我们闯进来,蔡欣她爸挥下手让那人出去,问蔡欣怎么跑回来了。蔡欣说:“爸,这是我男朋友,林丰,他被人害惨了,你管不管的?”她爸爸站起来问说怎么回事。我犹豫地看了看蔡欣,只见她微微地摇一摇头。她当了我的话筒,义愤填膺揭露肖旺财的屠夫行为,说他简直就是秦桧,残害忠良。我暗吃一惊,真没想到蔡欣居然能引经据典,令我万分景仰。蔡欣她爸说:“我知道了,回头我再核实一下。”蔡欣不干了,命令她爸现在就打电话。她爸眉头一皱,“你这孩子……”蔡欣走过去搂着她爸的肩膀撒娇,“你不疼我。人家都欺负到你女儿头上来了,你不管我找我妈。”说着撅着嘴都快哭了。她爸满脸无奈,拿起电话,按了两个键,又放下电话,对我们说:“你们先回去。”

    蔡欣拉着我的手就离开了。从始至终,我一句话没说。蔡欣她爸的态度令我捉摸不透,我还有些许担心,问蔡欣,“这样行吗?”蔡欣用胳膊肘顶我,“不行你同学怎么出来的?”原来她说的“表哥”就是她爸啊,这辈分岔得真可爱。我喝了一杯冰镇可乐似的,从嘴到胃一阵凉快。

    大约一个小时后,苏非亲自给我打电话恭请我回公司一趟,一改往日飞扬跋扈的说话风格,语气相当之客气,态度好得叫我怀疑她被青春撞了一下腰——枯木逢春了。三年以来,第一次感受到领导的博爱,我那个感动啊,眼泪都忍不住跑出来。

    蔡欣突然问我:“你爱不爱我?”我没猜透她的意思,不知如何作答。回答这个问题也确实有难度,轻易说爱呢,她定要说我草率,不严肃。说不爱呢,蔡氏刑法侍候着。我点点头不作声。蔡欣嗔怒,“讨厌,你一定是不爱我。”我想既然话不好说干脆就用行动表达,我搂着她亲了一大口,持续时间超过五秒。蔡欣推开我,又是一个讨厌,说我占她便宜,追着我要明确的态度。那我心里就有数了,说甜言蜜语不就是放个屁的事嘛,我说我爱你,爱得海枯石烂亡命天涯。蔡欣说:“你这是什么破比喻。”我说:“我的爱对你说一个故事,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爱是你和我,在患难之中不变的承诺。”蔡欣快吐了,说:“行了行了,受不了你,贫死我了。”我问:“你这是什么破表达方式啊?”然后我们对眼笑了一下。

    到公司楼下,我让蔡欣在楼下等我。她问我为什么?我说:“带着领导的千金上去,我怕那帮小朋友吓到了。”蔡欣想了一下,说:“行,我等你,快点的。”

    我走到公司门口时,谢科长刚好要出门,她用鼻孔看我,下巴翘得很高,像一只刚下过蛋的母鸡,她很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