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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子杰噙着笑,冷眼看我因为怒吼而粗喘,他这种沉蛰的表情,让我怀疑之前在手臂受伤时,那眼中一闪而过的怜惜是假的,怎么会有人能将温柔与残虐同时表达?
“如你所愿。”他转过身,一脚踢开病床前的椅子,不知道那张木椅本身不牢固,还是他脚上下了重力,居然瞬间散架。是威慑,也是警告,如我是那张椅子......风云的本性彰显无遗,他从未有过改变。
就在我惊异的目光里,许子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然后,我被囚禁了。
许子杰自从那天离开后再没有来过我的病房,墙上的电视机也被切断了外联线路,成为了摆设。至于通讯设备,更加不可能再有,我连手机残骸都看不到。而唯一与我有联系的,就是那个每天坐在我病房门外的陪护。
她就像是牢门外的工头,随时随地监管着我。我就像是牢笼里的困兽,每天对着四面苍白的墙壁,没有人与我说话,除去医生换药期间和陪护送餐外,整个房间就是静到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到。
许子杰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愚蠢的行为,更是在逼迫我向他屈服。明知山上有虎狼,还往山上走的人,是自寻死路,所以我选择沉默。
直到半个月后,医生过来为我头部拆线,正在做着准备工作,门被外面推开,许子杰走了进来。他仍旧是潇洒倜傥的样子,土黄色的毛衣包裹着他上身,闲散俊逸,又显得身材挺拔。在穿着上,他与许子扬有很大区别,常常着亮色服饰,这与他张扬性格也密切相关,而许子扬大多衣服都是暗沉色泽。
目光相对,从他气度与唇角的弧度来看,应该是心情不错,甚至眉宇间隐隐有着得意。心中微沉......隔绝外界消息这么久,后来事情进展如何我是一无所知,许子杰这样的神情,应该是称了他的心。
纱布一圈一圈从我头顶解下,拆线时,头皮上有些疼和痒,恐怕那个地方留疤是必然的了。是后来我渐渐能行动时,去到洗手间里照了镜子,才发现我的形象只能用不忍目睹来形容。也亏得那时许子杰对着这样的我,竟然还能细声呵护,若不是有些阴谋阳谋的,他还不早一脚将我踢下楼去了。
等医护人员都走后,许子杰就靠在墙上,不顾忌地点了支烟,轻吐着烟圈。我目光定在某一处,习惯性的放空,这是半个月来我练会的新技能,要不怎么度过漫长又煎熬的时间呢。
一根烟吸完,他随手丢在了脚边踩灭烟蒂,然后笑问我:“怎么不问问我外面情形怎样了?你不想知道他的情况吗?”
我坐在床上,浅笑着反问:“你来不就是为了告诉我的吗?”
他倒也不生气,拉了张椅子坐下,见我视线定在椅子上,挑了挑眉问:“怎么了?”我摇摇头,继续沉默,也不怕他会就此走人。当一个人收获了胜利的果实,总会想要炫耀给别人看,而我这个参与人和见证人,他自当迫不及待要摆显。
果然,他眉梢轻扬着说:“目前你在医院失踪这件事已经不再是关注焦点,老百姓们纷纷质疑这天桥工程究竟是利民还是害民,而......许子扬被勒令暂时停职,等候查处。”
我沉敛了下,轻声问:“这在电视新闻里都报道了?”
“傻丫头,怎么会报出来呢,政府里头但凡有这类纠纷,除非是民舆论太轰动,控制不了了,一般都是压着不报的。伯父在市里地位崇高,在第一时间就将舆论势力给控住了,但许子扬却免不了被勒令停职,而他目前职位就由我暂代。”
听到这,我忍不住笑了,难怪他如此得意又张扬,甚至眼中难掩兴奋,他不仅打败了许子扬,更取而代之其原来的职位。换句话说,这场布局里,他名利双收。
在我们老百姓眼里,低到市局的干部,高到上级领导部门,地位崇高,高不可攀,只能仰视之。可在官场世界里,却还依旧分着高低,比如许子扬与许子杰的父亲身处市局里的位置,明显许子扬的父亲要权力大一些,所以这次事件即使如此严重,也能做到销声匿迹。
可许子扬营私舞弊这个帽子是被扣定了,说是暂时停职,其实很可能就是无缘仕途。这么一个振奋人心的讯息,怎么能不让许子杰喜逐颜开,甚至控制不住兴奋急着来向我炫耀。
可能在他的观念里,权在他手,我在他身边,可谓天下与美人兼得。他对于我之感情,争夺与征服,多过于爱。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尤其我还曾是许子扬的女人,这对他来说就更具挑战性了。
许子杰志得意满地问我:“给你考虑了这么久时间,有没有想好呢?我这人不太喜欢强人所难,你是选择做我的乖女孩呢,还是继续跟我拧?”
我微笑着凝目,盯着他唇角的弧度缓声道:“我很喜欢一个人留守这里,安静怡人,空气又清新,服务很周到。”
变化很明显,那上弯的弧度立即抿成一线,然后沉冷的声音在我耳边:“余浅,你还真是......”似乎找不到词汇来形容我的不识好歹,就是到了这种情况,我居然还是不愿对他妥协。从椅子里站起身,阴沉的视线焦灼在我头顶,“我想你还需要好好考虑,这一次如果不是你主动,我不会再过来。余浅,机会只有一次,能不能把握就在你了。”
转身,皮鞋声,渐远。
在他即将走出门时,我抬起了头,凝看那抹土黄色的背影。极怅然地想:许子杰,你给的机会,从来就不是我要的。
回归平静,我倒头在床上,即使心情不平静,还是闭了眼要休眠。到得午夜时分,我数着陪护进门的次数,终于是最后一次查房了,这次出去后,她会就寝在我这间内室病房的外面单人床上。
房内灯已熄灭,我悄悄坐起身,屏息等待了好一会,才放轻手脚下地。然后走到窗边,就着月光再次细读纸条上的字:晚上摆脱陪护,偷偷走出病房来。
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很熟悉。这张纸条是白天医生在为我拆线后,临走前当着许子杰的面悄悄塞在我手心里的,细微的震颤,随即淡若无事地低头,假装整理衣服,实则是将纸条塞进了枕头底下。
虽然在当时我不知道医生为什么会偷偷塞个纸条给我,也没有看到上面的内容,可女人的直觉天生就很敏感,似有感应般将会有事发生。也因此让我选择在许子杰半个月后出现时,还是坚持己见,不留任何余地。
若非心中有底,可能在当下就打算对许子杰虚以委蛇一番,最起码解了目前的禁锢,能让我有自由的空间。义气用事,傲骨铮铮,是烈士所为,我只是女人,用不着跟自己过不去。如果不设法离开此处,那么我就只能是个囚犯,什么都做不了。
事实上,我跟这名医生也不是第一次接触,在连着几天为我换药审查时,我就看出了他眼中的异色,以及对我所做的暗示。当时就在猜测,他是否已被许子扬收买,一直到今天看到这张纸条时,我才得到了肯定。
至于许子扬是如何收买这名医生的,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能够得到许子杰首肯为我诊治,必然受过他的叮嘱,而我也相信就这病房外定也有人二十四小时守着。这时候,我是个关键,若我贸然出现,很有可能会将时局扭转。
可只要是人,就一定有价值,有人为钱,有人为女人,有人为权,不管是什么,只要这个人有贪念有顾忌,就有被收买的价值。只在于,支付的人是谁,而给的又是什么了。
许子扬能走到今天的地位,靠的不止是他父亲的威望,还有他自己精明独到的手段。官场权术早已精通,他又如何会参不透这中间的关键。
我深吸了一口气,脚步放轻走到门边,侧耳细听门外动静,陪护小姐均匀的呼吸声透过门板传来,暗暗转动门把,将声音放到最低。露出一条门缝,我看到床位上陪护侧躺着正对这边,她是一个很尽职的护士,这么多天虽与我交流不多,但对我倒是尽心尽力。
提着气息,轻轻拉开门,走了两步,忽然陪护动了,我的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快速蹲下。等见她翻过了身背对,然后没了动静,才松了一口气。
接近目标,再一次转动门把,时刻关注着侧方动静,等到我人站在空旷静寂无人的走廊上时,后背一片冰凉,全是出的冷汗。虽然就算被陪护发现我偷偷起床也没多大关系,她不可能拿我怎么样,可就像许子杰说的,机会只有一次,这次逃跑失败了,下一次恐怕会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