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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过了许久,岸雅方入内回报,“少奶奶,各处的嬷嬷都到齐了,只除了……内院掌事曹嬷嬷未到。”
檀芮挑眉,曹嬷嬷果然是要给她摆架子。
檀芮起身,“那便不等她了,咱们出去吧。”
正堂处坐满了人,檀芮在她们脸上扫了一圈,面容形态各异,有一脸不耐的,有一脸淡漠,等着看热闹的,也有一脸谄笑,满是讨好的。檀芮已经能基本上判断出她们的阵营。
檀芮端坐于上,亦是端足了架子,面露沉稳之色。宁霜奉上一杯热茶,檀芮便慢慢地品了一口,然后朱唇轻启,微露笑意,“各位嬷嬷,我刚入门没几天,眼下我还不认识各位,你们便先与我自我介绍一番吧。”
檀芮话音刚落,膀大腰圆,肥头大耳的嬷嬷便站了出来,矮墩墩的身材,胖乎乎的面孔,面上带着些许傲慢神色,“奴婢厨房的余嬷嬷,请少奶奶安了。”
檀芮目光依然含笑,微微颔首。在厨房这油水肥厚之处就是不一样,从身材上便能瞧出来。
另一个嬷嬷脸上爬上了皱纹,抬头纹和眼角纹都颇重,面色有些暗沉,年轻时定没有多漂亮,但却是一副精明模样。她面上亦含着些许轻怠,她只简单地说了句:“奴婢采买处李嬷嬷。”然后便又退了回去。
药房的蒋嬷嬷身材精瘦,但态度上却与余、李两位嬷嬷并无二致。
而浆洗、洒扫、裁衣各处的嬷嬷便显得和顺多了,说起话来眉眼都带着笑意,还不忘多说几句奉承话。所有嬷嬷都一一介绍,不论她们态度如何,檀芮尽数眯着眼挂着笑意,俨然一副温和好欺的模样。
檀芮终于开口,“承蒙夫人信任,把整个院子的大小事宜尽数交与我打理,我眼下还是满脑抓瞎,摸不到头脑呢。你们都是府里的一把手,今日我把你们请过来,便是想向你们讨教学习一番。”
余嬷嬷和李嬷嬷面上登时露出一丝不屑神色,浆洗处的杨嬷嬷和洒扫处的詹嬷嬷却立马端出一张笑脸,杨嬷嬷道:“少奶奶说讨教,真是折煞奴婢了。”
詹嬷嬷亦道:“少奶奶初来乍到,咱们做奴婢的自然是会全力为你排忧解难。”
“那敢情是极好的。”檀芮转向众人,笑里又带着一丝不容商量的硬气,“你们掌管的乃是府里的要害之处,关系到府里日常吃穿、用度、安全,所以切切姑息不得。既然我受了夫人之托,负责全权打理一应事项,你们便有义务向我汇报你们每日的各项安排,也便于我做统筹安排。”
檀芮顿了顿,“民以食为天,这吃食是天大的事,那便从采买处开始吧。”
檀芮的目光对向李嬷嬷,依然含笑。
李嬷嬷神色依然颇为傲慢,“这采办处负责之事格外繁琐,只怕说了,少奶奶也是全然不知所以。”
檀芮敛去笑意,神色间多了一股凌冽之气,悠悠地说:“李嬷嬷,主子说什么你照办便是。这天下大事条类繁多,愈加繁琐,皇上也不尽然能懂,若是大臣们都像李嬷嬷这般搪塞,那天下,岂不是各个大臣的天下了?若是知道的,还能体谅李嬷嬷这是为我着想,不想让我多分忧,不知道的,还以为李嬷嬷瞧着我年轻,便倚老卖老,欺到我头上来呢。”
檀芮的话一下子让李嬷嬷讪红了脸,她没想到檀芮会这么不客气,“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檀芮又露出和煦的笑:“我自然是知道嬷嬷不是这个意思,那便劳烦嬷嬷为我一一讲解才好。”
话说到这份儿上,李嬷嬷便也只能硬着头皮说:“这府里的采买单子,都是根据时节来定夺,我们自己先拟定采买清单,然后再提交了给老爷夫人过目方可采办,若是各个院子的主子有特别的要求便再行添加,若是没有就自行采办,这每日采办事项繁多,老奴,老奴只怕也记不太清了……”
檀芮接话道:“这采买处确实是事务繁多,这样吧,采买单子拿与我过目,还有各项银钱账目,都搬到我的内书房,我自己查看便是。绿枝,你带上几个丫鬟随李嬷嬷一道去搬。”直截了当的语气,不容商榷。
李嬷嬷神色一变,“这账目,一直都是夫人查看……”
“眼下夫人抱恙在身。”檀芮又打断她,“夫人把大小事宜交托我手,发放对牌,核对账目,交付银钱,监视各处事务,这些我都全权有责,李嬷嬷,这些小事情,难道还要叨扰夫人清修吗?”檀芮的目光带着寒意,莫名地让李嬷嬷心头一惊。
“这……”李嬷嬷说不上话来。
这时,曹嬷嬷终于姗姗来迟,她肥胖的身材与余嬷嬷不相上下,走起路来脸上的肥肉便乱颤。
李嬷嬷好似见了救命稻草似的,面上不由露出喜色,檀芮冷眼看了曹嬷嬷几秒,随即挂上了那抹和煦的笑。
曹嬷嬷一脸泼辣神色,敷衍地请安问好后便发问:“少奶奶这是要作何?”
檀芮还未说话,李嬷嬷便赶忙答道:“少奶奶要查看采买处的采买清单和账目。”说话间挤眉弄眼,有意加重了语调。
曹嬷嬷嘴角勾起冷笑,“少奶奶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这才刚掌事第一天,便要开始翻老底了。”
檀芮面上亦露出冷笑,“曹嬷嬷说的是什么话,我不过是查看一番,借此了解府里每日的吃食用度,这是夫人吩咐的,那日可是曹嬷嬷向我交代了府里的各项事宜,我如今不过照办,怎就成了翻老底了呢?”
曹嬷嬷神色滞了一下,随即道:“那账目繁多,只怕少奶奶看不过来。现下李嬷嬷便在此,少奶奶有什么不懂之处,直接询问她便是了。”
檀芮挑眉,“方才我询问了一番,李嬷嬷说她记不太清了。”
李嬷嬷神色有些难看,颇有些骑虎难下。
檀芮又道,“莫不是李嬷嬷又想起来了?那更是最好的,绿枝,备上笔墨纸砚,一会儿李嬷嬷要将这些年来的采买清单,账目情况一一向我介绍,可要记详细了,我的记性没有李嬷嬷这般好,能倒背如流。”
绿枝果然把笔墨纸砚搬了出来,曹嬷嬷和李嬷嬷神色黑了一脸。
檀芮抬笔,“我备好了,李嬷嬷你便说吧。”
李嬷嬷骑虎难下,便只得硬着头皮说:“采买处主要购进的便是米粮煤炭,还有鱼羊鸡鸭之类的腥晕肉菜……”
“说详细些,粳米和常用米一个月大概需多少?我又听闻府里的米有御田胭脂米、碧糯、白糯、粉粳、杂色梁谷、下用常米,这些配比如何?冬日的炭亦分为银霜炭、柴炭,这些又是如何?”檀芮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李嬷嬷和曹嬷嬷暗暗惊诧,没想到檀芮竟了解得这般详细?
李嬷嬷额头渗出汗,吞吞吐吐说不出所以然,“这,这些……”
檀芮挑眉,“这米种繁多,想来李嬷嬷记不起来了,那便说说这腥晕肉菜,茶果点心,这榛松桃杏,鸭鹅鱼肉,又是如何购进?”
“这……”李嬷嬷嗫嚅半日说不出来。
檀芮一下放下了笔,“曹嬷嬷,你都看到了,李嬷嬷对这些也不甚了解。”
李嬷嬷辩解,“这些都是具体琐屑之事,老奴平日只掌管大局,谁去记这些?”
“所以我便要查看采买清单和账目呀。”檀芮答得理所当然,“这采买处采进的东西事关褚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的吃食,我既然掌管了此事,那便定需对各项配比了解一二,不然,那些食材买多了买少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们都说不上话来。
檀芮淡淡地吩咐道:“绿枝,还不快带几个手脚麻利的丫鬟跟李嬷嬷去吧账目搬回来。”
绿枝面含笑意,清脆地答道:“是。”
檀芮在她耳边轻声嘱咐,“切不可动粗,她若不肯交,靠嘴。”绿枝了然地点头。
李嬷嬷神色难看,却也只能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