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话 孔雀之门

李宋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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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宇精神抖擞,全速助跑,大力向左上方轰出一脚。孙翔宇立即反应,右肩移动,却忽然一惊,暗道不好。这是假动作!马宇果然虚晃一脚,真正方位是突变踢向“球门”右上角!

    这方面,孙哲眼见着球暴力飞向他眼际,心中苦笑。

    孙翔宇突然眼光一亮,他的双腿再度凌空飞起,犹如千百片耀目的孔雀羽毛,千百片华丽羽片在风中飞舞,快要娑抚到孙哲面侧。以柔制刚,狂暴的“烈马射球”经此一挡,全然卸力,软绵绵倒下在孙翔宇的“球门”前。

    孔雀一样的防守,孔雀一样的守门员!观众惊叹,连同孔雀的父亲。

    “孔雀煽尾”!技惊全场!

    “这样的表现,竟让人想到哥伦比亚疯子守门员伊基塔的‘蝎子摆尾’!”

    孙哲亦深为动容。

    马宇却很是高兴,他远远对着说:“你真的很厉害,太好了!”然后走近孙翔宇身边,握他起身,两人目光交流,均觉对方有趣可亲。

    “再来!”马宇抱起球,飞快回去。

    “他还另有绝活么?”孙翔宇也这么猜测。

    两人均笑。观众沉默。孙哲思考。

    只见马宇偷偷一笑,背转身去,不知何时他将球挑高,直接跃起,右脚轰出一记倒挂金钩!

    “他能很随意就踢出倒钩射门吗?”孙哲惊诧。

    孙翔宇却没时间想,他只在一瞬间必须作出判断,是左、还是右?是向上,还是下方?背过身去,就遮挡住了守门员判断的视线,看不到他脚的动作,就只能凭直觉去扑方向。是哪呢?在这样近的距离里边。孙翔宇闭眼,任凭直觉施展,他听球的风声,然后,“孔雀开屏”!华丽丽的孔雀仿似活生生伫守在“球门”之间,不管射向哪一面,风动处,孔雀羽毛则有感应,是了!是正下方!!孔雀千百扇毛羽瞬间收紧,孙翔宇蹲下,紧紧的抱住这个在怀中不断转动的滚热的足球,足球马上停止转动,服帖的收拢在孔雀怀中。

    这个时候的孙翔宇,留在少女苗小花心目中的形像是如此的完美。后来她终其一生,难以忘怀。

    球再次被直接接下。恒大校队第一门将犹如孔雀,犹如群山,阻挡住了山沟神童的视线。蓝天的色彩、大海的声音、城市的面貌,全被一刻间阻隔在这个人的球门后面。

    “宇哥,加油,加油!”这时,不知什么时候,村里伙伴们一起为马宇加油,先是男生,再是女生,除了苗小花之外,大家都为其助威呐喊。

    马宇感动。是的,他不孤独,伙伴是他的力量,山村是他的依凭,爸妈送的足球伴在他的身边,足球本身的快乐时时让他喜悦。他一样都不缺。凤凰也好,孔雀也罢,飞来飞去,怎比得上山村的稻田、溪水、小动物般生动永恒?他就是稻田、就是溪水、就是小动物本身,他是这地平凡的沙土、平凡的石砾、平凡的长草、平凡的风。但这里是他的主场,他不会败。

    是的,风声刮来,吹着他身上衣服,吹着他身,他感到很幸福,很满足。

    最好的他的足球天分,就在这时候展开。

    “我要带球晃过你!”孩子指着“球门”。

    门前孔雀一愣,心生敬意。然后他说:“好!”

    话刚说完,风声刮来,少年已近。好快好快!孙哲亦是震惊。

    孔雀尚未施展开屏,烈马已穿。球自孙翔宇脚下通过,滚进“球门”。

    “再来好吗?这次我要带球晃过你!”

    耀阳下,蹲着的孙翔宇抬起头,发觉这个少年比他想象中的高大的多。

    “这就是足球本身的灵气吗?简直,让人想起另一个球员。”

    孙哲、孙翔宇同时这么想到。

    “好的。”孙翔宇站起身。身后,有孩子已经帮他俩捡起皮球,球便踢着滚了回来。

    孙翔宇就俯下身去拿球,忽然感觉到自己不知何时身上也已满是尘土,肮脏不堪。但他不以为意,反而想到:“我们国家总是说黄种人、黄皮肤,平日里并未感受到,没想到在这个山沟,这个破旧的沙地里,我却亲身感受,这份黄色大地的感觉。”

    他拿球站起身,又觉得这里的孩子们也都像是真正黄色民族的子孙。这里的土、这里的风,都带着黄色的味道。这一瞬间,他为身为炎黄两帝的子孙而自豪。

    他把球丢回给马宇。怀着敬畏迎接着他的下一次烈马呼啸。

    他心知自己再怎么厉害,靠的更多的还是辛苦的锻炼、锻炼而后的经验。而眼前这个少年,或许应该说是上天所眷顾,他身上有不同凡响的足球的灵气。他羡慕,但不妒忌。

    他摊开双手,第一次显露大气,“马宇,再来,我不怕!”

    这时,马宇的爷爷偷偷过来望了一眼,然后马上离去,不被任何人发觉。他不在乎这个孙子足球踢得到底如何,大家一直说是“足球神童”他也并未如何介意。他心知真正走上这条道路的艰难。他只过来望望,照看一下孙子,仅此而已。他一生中,从未盼着儿子、孙子做出多大成就,只希望大家平安、快乐、简单,就是最好。他微笑,想起自己过身而去的老伴,眼眶微微带泪,一步步走远。

    马宇便再度带球前来,依旧快、快、快!!这匹上帝眷顾的马儿的速度快到让人快要看不清!孙翔宇扑出,马宇一晃,直接晃过!但孙翔宇“孔雀煽尾”,马宇不防,重重一绊倒下!大小粗细石砾磕磨着他,吃了半口黄沙。

    若是别个孩子,恐怕这时要哭。但不可能出现在马宇身上。他站起,膝盖稍稍破皮流血,下巴亦有所磕伤,但他不喊不叫,安静的吐出嘴里沙土,眼神放光,拿球重新小跑回去。

    他不知其实是自己赢,孙翔宇却比他狼狈。刚才情况,仓猝之间,是触球之前先触到脚了。若在正式比赛中,是在禁区内绊倒对方球员了,要判罚点球的!

    孙翔宇几次三番被进球,这在过去他的比赛里是难以想象的。但遇到这么强劲的对方,不禁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以及战意。“再来!”他不服。

    “马宇这孩子有点像是那个罗纳尔多了。那位擅于带球晃过门将的前世界第一前锋。反而儿子有点像是被诸葛丞相六擒六放而不服的孟获了。呵呵。”孙哲这么想到。

    马宇就再度狂冲。他身上仿似有源源不竭的体力,像是在世界足坛上向来享有体力盛名的韩国国家足球运动员一般。又像是这山沟中静水长流的溪水,年年岁岁不停不竭向村民提供饮食与生活的源流。

    “好一个斗志旺盛的孩子。”孙哲再度盛赞道。

    但这次球未到门前,孙翔宇已全面封锁各处角落,马宇无法妄图通过,球被没收,紧紧抱拢在孔雀手里。

    孔雀以他多年足球训练的经验与判断及时出击并精准截断救下了这一球。

    孔雀站起,他衣上、裤上满是黄点,他面上满是尘土。他已融入这个地方,成为黄土中的一员。

    带球再来,再来!两人不断往返,各有胜负。

    就这样,待到比试完结,两人已成为很好很好的分不开的朋友。

    然而自始至终凤凰儿的心,偏向于那个玉人般的男孩。

    孔雀,与凤凰。都是华丽的自然界动物。却未及鸳鸯、未及雌雄并翅的比翼鸟。凤凰栖梧,以为梧就是归宿。却见孔雀惊艳,心欲随之而飞。马则四季傍地走,安稳妥当。

    凤凰作何选择?孔雀就任凤凰选择?野马则即便高嘶而岂敢妄图百鸟之王恋慕?

    “真要走吗,宇?”傍晚,田野间,男孩子们挽留孔雀。

    孔雀点头,看向父亲。父亲却在接电话中,他点起香烟。

    “香烟与这里多不称!”孔雀心怒。

    “宇,留下,我要很多话想和你说。就留一晚,一晚?”野马征求。

    孔雀带泪,看着稻禾。稻禾随清风,散发舒服的味道。远远天边依然有风筝,风筝甚是模糊。

    一场大雨却突然而降。大家跑着进屋去避。

    屋里大娘给大家烧水,端来热水。大家嘻嘻哈哈坐着,拿热毛巾擦身体。有男生还脱下了衣服,女孩子们就笑起来。有几个还在发牙中,就缺了几个门牙。虽然黑黑的,衣服也破破的,也不去打扮,但孔雀觉得很舒服。

    大家都很舒服,很好。下雨了,也很美。这地方四季能感受到大自然的味道,多好!

    父亲却突然对他说,“那么今晚我们借住一宿吧?真是叨扰了。”

    孔雀开心带泪,和大家牵手跳起了舞。大家教他跳这里老师教的舞,他教大家跳大城市老师教的舞。大家都开心地笑。

    凤凰儿却不时闪烁着水灵的眼望向他。他却从未注意,一意和女孩子们跳舞,和男孩子们谈球。

    这里每家每户的房子都近乎是危房,几乎都就要坍塌却这么多年一直勉力维持。挡不了风,难以遮雨,但这是他们的家,他们快乐安定的家,他们每年每节静静等待家人归来的家。一下大雨,山路难行,孩子们就去不了上学,就在家自习着,但各个刻苦,家家用功。放学了就砍柴、割猪草,为家里年岁长了的爷爷奶奶们省下点心。这里世世代代孩子们小时候就是土娃儿、土丫头,年岁稍大些就是土小伙、土姑娘,再成家之后就是土汉子、土大姐,一辈子都和黄土、和贫穷、和简陋打交道,但孔雀却很喜欢这样的地方、这样的生活。

    野马、凤凰也喜欢,却试图离开。如果有天能离开,他们必醉心向往。

    这里丫头小时候会些小杂艺、做些小工艺,娃儿小时候摸鱼儿、追花轿,日子在平凡中并不平庸,他们保留了我们国家的那些原始的民土风味。邻里之间互问寒暖,互道早安晚安,询问家常里短,也是真诚相对,不带心机。

    孙哲也是好久好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生活。久到他自己都忘了。他墨镜带泪,当晚笑着吃着老村长家的白米饭儿。四人一桌,吃饱饭小孩子们一窝蜂冲了进来找孔雀。孔雀就乐,野马也乐,大家就又绕圈坐下分享谈些好玩好笑的事物。

    老村长却奉请孙哲到里间谈话。进门后,门板关了,孩子们只知道里边传来谈话声、咳嗽声,并不在意。

    孔雀看到大家鞋子都很厚,却是因为补了好几层。他带着怜惜。

    “小胳膊小腿”忽然转个话题,笑着说:“我们村啊,有一道风景就是宇哥带着足球像风一样卷过村庄,那是连溪里面的水也要被震动得皱出几道皱纹的。”

    “那皱纹就像你奶奶脸上那么皱吧?呵呵。”

    “找吵架吗你,龙小田?”“小胳膊小腿”不满着。

    “好了,别夸张,我哪那么厉害?我觉得还是翔宇厉害些。翔宇你是几月生的?”

    “我吗?6月份。”

    “我12月。原来你比我大呢。”

    “是么?呵呵。”

    “我本打算到了18岁就听爷爷吩咐去当兵的···”

    说到这,爷爷却推开里间门板走了出来,他老迈的脸上皱纹间微微溢现着笑容。

    他对孙子招手,然后爷孙进了里间。

    隔天一早,孙家父子扬手作别。村里大人小孩送到村外大溪边。孩子们带泪挥手。凤凰儿带泪,轻轻挥手。

    “马宇,不要哭,我们马上会再见面的。你耐心等一两个星期,会有人给你一份通知单,到时候你就过来清远陪我。和爷爷一起来,知道吗?”

    “嗯。你不也自己哭了,哈哈。”马宇颤抖着笑。

    “玲玲再见,大家再见。”

    说完,孔雀远去。他三步一回头。他已向恒大请假第四天了,必须回去了。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他心中感痛,回头时热泪更涌。

    没人知道他多想留下来,伴着这个乡村,这片美丽的原始中国风貌。

    但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可复制。村里孩子们更羡慕他的生活。

    尤其在凤凰儿的心目中,她生命中独一无二的人儿就这么远走,远走。

    不再来吗?好狠心。

    从此,夜暮山中,疏疏林木,频频清风,不见一女子在山崖边歌唱。

    永不见那一清丽的夜晚。在野马的心中。

    而野马。在两三个星期之后随着爷爷,踏上了人生第一次的飞机。

    他离去时,凤凰儿与他拥抱,凤凰儿哭了。

    她的心到底怎样想?

    他不知。

    只知道,他就快见到孔雀。而凤凰儿的故事,却只能越走越远,到不见了。

    到不见吗?多···多狠心!

    他在机舱中,不住哭泣。

    “凤去台空江自流。”

    ······

    我想看看大山外面是什么,有没有爷爷说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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