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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唐曼宁和曼春下棋,常常输赢各半,唐曼宁知道妹妹棋力不弱,然而妹妹平时谨言慎行,哪会主动去挑衅于人?
她心里不免生出几分诧异。
可是耳边听到李幼兰那令人不快的蔑视,唐曼宁还是忍不住心头火气,心中的厌烦更增添了几分。
这李幼兰是不是看她们姐妹太好欺负了?
她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送客了,抬头看看曼春,却见曼春神色如故,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还带着隐隐的笑意朝她使了个眼色,唐曼宁心下了然,扫了李幼兰一眼,低头轻轻抿了口茶,淡淡道,“我便是说得天花乱坠,不信的照旧不信,何不手谈一局,棋盘上见分晓?”
李幼兰对自己的棋艺颇为自傲,闻言也毫不示弱,她道,“单这样下棋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一人拿出一件彩头来,愿赌服输。”
唐曼宁眉梢一竖,正要开口,却被曼春抢了先。
曼春等的就是她这句话,笑道,“也可,不过彩头这东西终究只是个意思,不如先放在一边,等下完了这盘棋,李姐姐若是不嫌弃,看中了哪个,尽管拿去就是了。”
李幼兰展颜一笑,上下扫了她两眼,视线在曼春手腕上的珠串停留了一瞬,道,“也好,我也不是小气人,若是妹妹侥幸赢了,看中了我的什么,尽管开口就是了——我让两子与你如何?”
曼春笑吟吟的,“多谢李姐姐,那倒是不必,只要姐姐肯拿出真本事来,我求之不得呢。”
半个时辰后。
棋盘上呈现出一面倒的态势,李幼兰额头上沁出了一层薄汗,之前的先手优势已荡然无存,她恼怒地看了对面一眼,声音不大不小的嘀咕道,“这也叫下棋?东一子西一子的,太没章程了。”
此时若是在家里,依着她的脾气,早把棋盘摔了,不过她到底记得母亲牛氏的嘱咐,手里的帕子一扔,“罢了,罢了,不下了!”
曼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李幼兰到底年纪不大,脸皮薄些,被曼春这样一看,有些坐不住了,羞恼道,“说吧,你想要什么彩头?”
“李姐姐果然信人,”曼春一指素兰,“我身边还缺个缝补的丫鬟,把她给我如何?”
李幼兰脸色微变,“不行!”
唐曼宁指尖扣扣桌面,面上很是不快。
见唐曼宁和唐曼春都看着她不说话了,李幼兰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太过生硬,半是弥补半是强调的说道,“她伺候我伺候惯了,换个人我也不习惯呢,”她摸摸头上的玉簪,犹豫了一下,取了发髻后头插戴的一把镶珠嵌宝的金梳,丢在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这梳子少说也值个几十两银子,够买好几个丫鬟了。”
曼春隔着帕子把那梳子推了回去,“金银钱财,我们姐妹并不缺,难得看这丫鬟有眼缘,李姐姐要是不舍得,多少身价银子买来的,我们情愿出两倍的价钱,一定不叫姐姐吃亏就是了。”
这句话却让李幼兰变了脸色,终于忍不住了,“我差那几个银子?你没人伺候?自己花钱买去啊!”
唐曼宁冷笑一声,鄙薄之意自不必说。
李幼兰大怒,可她不敢直面唐曼宁,便将怒火撒到了曼春身上,伸出留的长长的红指甲,抓起金梳往曼春身上一扔,嚷道,“你待怎样?”
曼春险险被她吓了一跳,往后一避,待平复了几分气息,声音冷了下来,“愿赌服输,不知李姐姐懂不懂这个意思?”
“哼!那又如何?”她胸脯急促的起伏了几下,看上去气坏了,“就这把梳子,爱要不要!”
船上才多大地方?很快,唐妍和牛氏听到动静就过来了。
“这是怎么了?小姐妹玩得好好的,怎么就吵起来了?什么事不能商量着来?”
唐曼宁上前抱住唐妍的胳膊,“姑母,妹妹和她下棋,她非要赌什么彩头,等输了又不肯认账!”
不等唐妍开口,牛氏嗔了女儿一眼,略带焦急地给她使了个眼色,“这孩子,一玩起来就容易认真——你唐家妹妹比你小,你就该让着些,何必较真呢?”
这话说的,倒好像是唐家姐妹不讲理,下棋输了还强要彩头似的。
牛氏不开口还好,这番话着实让唐曼宁心里生出了几分真火,她瞥了一眼牛氏,对唐妍道,“我们又不是差那几两银子,落子无悔,愿赌服输——说翻脸就翻脸,气性也忒大了,给谁看呢?没意思。”
牛氏一向觉得自家女儿聪慧无双,棋艺精湛,还经过名家指点,唐二姑娘一个庶出的,有什么本事赢过她女儿?她笃定唐大姑娘不过是护短罢了,她和女儿好歹是李家的亲戚,唐大姑娘欺人太甚了些——虽说有事要求着安国公府,可也不能叫人看扁了——牛氏暗暗想着,脸上就有些不好看。
唐妍低头看看棋盘,笑着问唐曼宁,“果真是二丫头赢了?倒也难得。什么彩头?”
唐曼宁努努嘴,“喏,就是那个丫鬟,我们情愿给她双倍的身价银子,不叫她吃亏,她也不肯哩,说叫我们自己拿银子买去!真是……我若花银子买,百八十个也买得来,当我是什么人?拿只破梳子就想打发了我们?哼!”
李幼兰几次想开口都被牛氏拦下了,牛氏攥着女儿的手示意她不可吵闹,眼见着女儿气得脸色发白,生怕她身子有个不好,心里虽恼恨唐曼宁,却又不敢得罪唐妍,忙道,“这丫头打小儿身子就不好,叫我和她父亲给宠坏了,爱较真儿,不知道她的就觉得她爱使小性儿,其实这孩子最是纯善,舍不得旧人哩。”
唐妍一听不过是个丫鬟,心道小丫头就是小丫头,为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吵起来,她定睛看那素兰,见她垂着手也不说话,看上去不像是个淘气的,就对牛氏说道,“这些丫头啊,没一个让我省心的,不过是个小丫鬟,也能吵得起来?既然她们姐妹喜欢,我这个做姑母的就做一回主——我那儿管教好的大丫鬟也有几个,回头你看看喜欢哪个就带回去,把这个留下吧?”
别说一个丫鬟,就是一船丫鬟,唐妍开口要了,牛氏也不能不给,她挤出笑容,“婶婶说笑了,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她不过就是性子憨厚些,才入了两位姑娘的眼,可不敢当。”
等牛氏带着女儿走了,唐妍瞥了眼唐曼宁,伸指戳戳她脑门儿,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呀你!真给你爹长脸,为个小丫鬟跟人吵架,回头好好儿把《女诫》抄十遍给我,曼春也抄。”
唐曼宁腻在唐妍怀里,“姑母——”
“叫祖宗也没用。”
唐曼宁一听,支起身子,也不撒娇了,哼了一声,“这个李幼兰太讨厌,张口闭口她如何如何,她的事与我何干?忍了她好久了!自以为背了几篇棋谱,被人奉承几句,就真当自己是‘国手’了?好笑!”
唐曼宁这话虽显得有些骄纵,倒正对了唐妍的脾气,她越看越喜欢,不在意道,“既然不喜欢她,以后少叫她来就是了,不过是家里有几个银子,倒娇惯得不成样子,赶明儿她要是再不识趣,就教教她,叫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又吩咐素兰,“好好服侍姑娘,不可偷奸耍滑,把那小门小户的习性都给我改了!”
姐妹两个回到各自的舱房没多大会儿,牛氏就派人送来了素兰的卖身契和厚礼赔罪。
表礼四端、新衣两套、一套赤金头面首饰、两部新书、一盒湖笔、一匣子徽墨,还有一对景泰蓝的小瓶,满满的装了两只抬盒抬过来,唐曼宁的也只比她多了四端表礼和两套新衣,曼春看着那些东西,忽然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和前世是真的不一样了。
那时候的牛氏说一不二,是她头顶的天,可以说掌握了她的生死,要她好,她便好,要她死,她便难活,而如今呢?在别人看来不过是小姑娘之间的吵嘴,牛氏却特意送来赔罪的礼物,若是换作那时候,打她一顿板子再远远的卖掉就已然是慈悲了。
曼春叫童嬷嬷帮她把东西收了,又把素兰交给她,“嬷嬷带着她,教教她咱们这儿的规矩。”
她虽然知道素兰是个好的,可别人却不知道,若是对待她显得太特别,其他人见了,私底下难免要议论,对她倒不好,也难以服众,还是照规矩一步一步来。
唐曼宁对牛氏的赔礼不怎么在意,她只是不想再见李幼兰,曼春心知以李幼兰那受不得气的脾性,哪怕牛氏再怎么催促,她也不可能再来,尤其牛氏看待她如珠如宝,又怎么舍得勉强她?
果然,从那之后,李幼兰没有再来。
牛氏的说法是她女儿身子弱,容易水土不服,又有些晕船,才不敢多走动,也不知从哪里听说唐妍这边有位齐太医供奉服侍,言语之间就有了那么几分意思,想请齐太医给她女儿看看。
唐妍听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人备了些补品,交给牛氏带回去了。
牛氏又几次三番的相请,唐妍才松了口,叫齐太医跟着牛氏去看了一趟,开了张补身的方子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