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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937年北平沦陷,各大高校迁址至长沙,组成国立长沙临时大学。众学子面对破碎山河,和面目可憎的侵略者,不知抱着何种痛苦和煎熬的心情,奔赴千里赶赴这新的求学圣地。
“老师,老师,不好了。师母又上房揭瓦了!”
“不对,不对,那不叫上房揭瓦,又没有房子。这叫上树!上树!”
“可是树上有房子啊,当然可以叫上房揭瓦了。”
“不对,不对……”
叽叽喳喳的一群孩子,围着个端着锅子正热火朝天做饭的男人吵个不停。那男人一听,赶紧扔了饭勺锅子,大步跑了出去。
“庄叔颐,你给我下来!”
“不下,不下!等等,这个词怎么怎么熟悉啊。”
这树上树下的一对还能是别人吗?当然是爱惹是生非的庄叔颐和那唠叨的郑扬波。
“榴榴,你忘了树上有鸟吗?”
“啊啊啊啊啊!”
庄叔颐那怕尖喙羽毛利爪的小生灵的怪癖可算是根深蒂固,比那怕血的毛病来得更久远呢。这会子可不是,连半片羽毛也没见着,就吓得要命啊。
扬波那是命也不要扑过去,这才将这淘气的小东西给接个正着。庄叔颐先还是笑嘻嘻地搂着扬波吻了又一吻,但是望见他扶着腰,立时清醒过来,跳了开来。
“完了,我忘记你的伤了。”庄叔颐赶紧伸手扶住他。
“没事,早就好了。程医生的医术你还不了解吗?这一点小伤不碍事的。”扬波虽然早就疼得龇牙咧嘴,但是半分没有在面上透露出来。
但是庄叔颐是谁啊,与他从小一块长大,哪怕他脸上什么也没有,她也猜得到他在隐瞒什么。她笑眯眯地一把掐住他的耳朵,呵斥道。“你这个笨蛋,谁叫你忍着了。不许骗我,你答应我的。”
“好,我错了。”扬波果然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疼、疼、疼……”
“啊,你哪里疼?”庄叔颐立时紧张地四处检查,摸得他有些痒意。
“耳朵疼。”扬波撒娇道。
一个七尺大汉大男人撒娇,说老实话还是有些惊悚的。不说满院子的孩子起了一身恶寒,就是院子外的两个大人也被吓得不清。
“朱教授,这就是舒老师……”说话的人是个姓程的学子,旅途遥远,他来得不凑巧,现如今这长沙都不知道被多少达官贵人给挤得满满当当的。
他来得晚了,学生宿舍自不用说,就是学校外头的地界也寻不着一个合适的安置。幸好新生报道处的朱老师还有些主意,便带他来寻人了。
朱老师望着院子里的人,有些尴尬,还未能开口,便听见这傻小子冲里头的人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地说道。
“舒老师,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是新来报道的新生,但是寻不到地方可以安置,听闻报道处的朱教授说您这里可能有办法。所以突兀来打扰了。”
朱老师捂脸。这傻小子。
“哈哈,我可不是。这一位才是你要找的舒老师。”扬波忍不住大笑起来,一把身后的庄叔颐推到他的面前。
然后程立就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个头发乱得像疯婆子的小丫头,话都结结巴巴了。“舒、舒、舒老师?”
“哎。恩,不打扰,不打扰。反正我这里这么多孩子,也不多这一个。不过,朱老师啊,这可不行啊,你塞一个两个的,我这里还住得下。你再来十七八个,我要挖个地窖才埋得下这么多土豆。”
庄叔颐全然不在乎他的目光,随手捋了捋头发,笑眯眯地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把盐煮花生。“伸手。”
程立都被吓傻了,傻乎乎地摊手,接了一大把花生壳。庄叔颐发现不对,赶紧扫了那花生壳,重新给了他一把好的,尴尬地笑道。
“不好意思,拿错了。这花生真的不错。也不知是不是长沙的水土养出来的不一样,嚼起来可香了。”
“好的,谢谢。”程立傻兮兮地捧着那一大把的花生愣在那里。
“舒老师,这孩子都快被你吓傻了。你别捉弄他了。好了,我就把他交给你啦。”朱老师那是见惯了她在家里这没脸没皮的小孩子样,半点不稀奇,笑着招呼一把便跑了。
“嘿,朱老师,不带你这样的。他哪个院的啊,行李呢!”庄叔颐在后面追了几步,想了想,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去问本人就好了。
“你的行李呢?算了,我们先进去吧。”庄叔颐推着他往里去。“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师母、师母,这是弟弟吗?”有个五岁的小不点抱着庄叔颐的大腿,奶声奶气道。庄叔颐一把将这孩子抱起来,笑着逗弄。
“谁教你的呀?哪这么多弟弟。”
“可是姐姐说,后来的就是弟弟啊”这孩子学话倒是快,叫庄叔颐不由地想起久远的记忆中那个软糯的小团子。
她不由地沉了神色,但又随即掩饰了,继续笑道。“谁说我捡来的就是你弟弟啦,我要是路上捡只猫。你是不是还要喊人家弟弟啊。”
“毛毛……”小孩子立刻笑嘻嘻地挥舞莲藕似的短手短脚,学话。
“不是毛毛,是猫猫。你个大舌头。”庄叔颐笑话道。
“你个大舌头。”这下可糟糕了,这一屋子的学舌鹦鹉。
扬波无奈地回头,从她手里接过孩子,轻轻地弹了下她的额头。“叫你别在家里乱说话了,这么多一教就会,给你带坏了,看你自己后悔不后悔。”
庄叔颐哪能不后悔呢,立即补救。“不许说了,再说,你们老师可要打我了。你们不想我挨打吧。”
众孩子赶紧捂着嘴,猛烈地摇头。唯有最大的那个无奈地笑道。“师母是骗我们的,你们还要上几次当才知道啊。就算是刮了老师,他也不可能忍心动师母一根头发的。”
“谁说的,上次他替我梳头不知道动了多少根呢!”庄叔颐这孩子气的话与往日一般无二。
扬波忍俊不禁,轻轻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无奈道。“你啊。”
无论过了多少年,无论经历了多少事,无论从前、现在、未来,她总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爱惹是生非的榴榴。
而他总还是她的那个……
“阿年,我想吃豆腐。”
“好。”
她的阿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