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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叔颐将那两枚银元捏在手心里,背在后面,一时不知该怎么办。“阿年,你今天回来得比平时晚呀。”
“恩。”扬波平日里话便不多,今日也是如此。
庄叔颐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她见扬波没有注意,跑去翻出了一个荷包。这个荷包是庄叔颐做的,虽然既没有绣花,针脚也乱得一塌糊涂,但好歹是能装东西的。
“阿年。”庄叔颐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劲,笑嘻嘻地凑到扬波旁边,亲了亲他的左脸,又亲了亲他的右脸,然后将背后的手伸出来,笑道。“生日快乐,阿年,这是生日礼物。”
扬波明显很是吃惊,但立即便露出了笑容。“真的。你居然还准备了礼物。我看看。一个荷包?榴榴真厉害,连荷包也做得起来了。”
庄叔颐不太高兴地嘟嘴。“哼,就知道你要笑话我的。本来不想给你看的。但是呢。不对哟,礼物在里面。你猜一下,是什么?”
扬波迫不及待地想打开,也被庄叔颐制止了。“先猜嘛。阿年,你猜一下。”
“是什么呢?书签?”扬波急得满头大汗,猜了几个也没猜中。
庄叔颐这才得意洋洋地松开手,说。“就知道你猜不到。打开来,瞧瞧吧。”
“是两圆?我还真是猜不到。”扬波勉强露出一个笑来。“榴榴,你去工作了?什么工作,在哪工作的,有没有人给你气受?”
这一连串的问题叫庄叔颐立时懵了。她可没想到这么多。这下可麻烦了。她扭捏着凑到扬波边上,嬉皮笑脸地说。“阿年,生日快乐。这个礼物,你喜欢吗?”
“我……喜欢。谢谢、你榴榴。”扬波艰难地说出这话,叫庄叔颐终于察觉到了异样。
庄叔颐这才发现他脸上满是汗水,面色也苍白得过分。“阿年,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你的脸上怎么有那么多汗,你的嘴唇怎么这么苍白?阿年……”
庄叔颐剩下的话语被扬波的拥抱截断了。扬波紧紧地将她抱在了怀里,不叫她有任何的机会能够低下头看。庄叔颐这样若还不知道对方出事了,她便是个傻子。
“阿年你到底怎么了!你流血了,对不对!”庄叔颐挣扎了两下,没能挣脱,但是她立刻便想到了,然后无可奈何地安静了下来。“阿年,我求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好害怕。”
“榴榴,不怕,我在这里。对,我就是被划伤了,流了几滴找也找不到在哪的血罢了。我就是怕你看到。”扬波笑着安慰道。“别怕,什么都没有。就让我抱一下。什么礼物都比不上你给我一个拥抱。”
庄叔颐先是被安抚了,安静地呆在他的怀里。但是随即,那腥气渐渐弥漫开来,庄叔颐再也无法冷静下来了。“阿年,你流血了,很多血。”
“不是的,是楼下煮东西的味道吧。我的天,榴榴若不是你在这里,我还真要怀疑楼下煮饭的人是你了。”扬波若无其事地调侃道。
庄叔颐急起来了。“你让我看看。你受伤了,需要治疗。我去找医生,不然去医院也可以。上海是有医院的。”
“别动,榴榴。你又变胖了。”扬波笑着转移话题。“你起码胖了十斤。”
“不许提这个。”庄叔颐恼羞成怒地大叫。但是她的音尾在双手触碰到一滩黏腻的液体时,瞬间消失了。“好多血。阿年,你不要再骗我了。我不看,我不看可以了吧。叫医生来医疗吧。”
“不行。”扬波不肯放开她,将自己深深地埋在她的脖颈,吸了一口气。“不要离开我,让我再抱一会儿,榴榴。不要离开我。”
“不会的。阿年,我们不是约定过吗?你不会离开我,所以我也绝对不会离开你的。除非……没有除非。”庄叔颐闭上眼睛,伸出手抱住他的头。“不会的。”
“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会离开我吗?哪怕我被万人唾弃?”扬波并不害怕这世上所有人的厌恶和憎恨,那些人的看法对他而言不过是路边的石头。
可是这世上唯有一个人能够左右他的生死,他是该上天堂,还是该下地狱。
“不会的。这世上任何都不能改变我对你的看法。你知道的,我才是那个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家伙。只有你对我不好,我才会唾弃你呢。”
庄叔颐闭着眼睛,摸索着,摸上他的耳朵,轻轻地捏了一下。
“何况你会伤害我吗?”
“不会。哪怕我死,也不会。”扬波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声音仿若是太阳,将庄叔颐的全身上下都照得暖烘烘的。
“那你就不要怕了。阿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庄叔颐猜到了阿年可能有做了什么很重大的事情,而且很有可能是一件坏事。然而正在她发出疑问的时候,隔壁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和打斗声。
楼房居住便是这么不好。楼上楼下,左邻右舍,都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墙,连半点余地也没有。往日里,那些呼噜声,脚步声便算了。今日这动静,可比拆了房子更大些。
庄叔颐不想管,也懒得管。现在没有什么比阿年要紧的事。可是她几次张口,声音都被那该死的响声盖过去了。便是泥人也有三分血性,何况是这向来就泼辣的庄叔颐。
“该死,他们就不能干脆开一枪,不管活着的是谁,起码现在我们可以得一个安静。”庄叔颐气急了。
扬波反倒是笑了。他掩着她的眼睛,一只手抱着她,走到门口,开了门,狠狠地踹了隔壁一脚。然后他们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安静。
扬波带着她回屋去,关上门,放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道。“我想我需要一块干净的布和热水。你能帮我吗?”
“哼,我还以为你要告诉我什么呢?”庄叔颐气坏了,捏了一把他的腰,便跳了下去,要帮他准备东西。
“等等。”扬波拦住了她,用干净的那只袖子擦干净她手上的血渍。“答应不要看。”
“我才没那么傻。”庄叔颐可不想自己在这个关键时刻倒下,给扬波添麻烦了呢。她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
但事实证明,想要遏制自己的好奇心,恐怕便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家也很难做到。
庄叔颐端了一盆热水,找出干净的布,想了想又将药箱整个搬了出来,便到阳台去了。在扬波说好之前,她本不打算偷看的。
但是。
“阿年!”
他的半身已经被血染红了,腹部喷涌着鲜血,一道伤口深得仿若是深渊,叫她那愚蠢的脑袋立即便停止了思考,滑入无底的黑暗。
死亡。
那一瞬间,她只想到这个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