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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说着话,车门被打开了。是扬波回来了。
扬波怀里抱着他那件脱下来的马褂,开口便是。“不是孩子。是三只幼猫。”
“是猫啊。”庄叔颐和春梅都松了一口气。若丢的是个孩子,那便是人性的罪恶。但若是猫,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庄叔颐突然想起来。“这些小猫,会不会是那只猫的孩子?”而这一句也叫她涌起了一些哀伤。它们失去了母亲,从此以后,天地之间便再也没有它们的容身之所。
“也许是的。毛色看着像。”扬波自己看了又看,还是不肯给她看一眼。
“给我看看。”庄叔颐伸直了脖子,也没能看清楚。她噘着嘴,扯了一下他的胳膊。“你干嘛不给我看。”
“回去收拾干净了,你再看。现在不行。”扬波找了一个箱子,将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将幼猫放了进去,又交到了春梅手里。
“哦。”庄叔颐猜到,可能是染到血了。她那见血就晕的毛病,她都自己都嫌弃得不行。真是小姐的身子,连个毛病都这么傻气。
“春梅,小猫可爱吗?”庄叔颐被扬波按在后座上,有些不甘心地问。那猫叫得她心痒痒的,好想看一眼。
“可爱。恩,它们都好小的,才巴掌大呢。小姐……恩,不可爱,一点都不可爱。”春梅瞥见扬波的脸色,立刻改口道。
“骗子。”庄叔颐不高兴地说。“不可爱,你怎么爱不释手呢?你怎么两只眼睛都亮了?大骗子。你看什么看,你也是个骗子。”
扬波无缘无故被骂了一通,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丫头,过河拆桥的主。
三个人正嬉闹着呢。李叔又是一个急刹车。还好这次都有些准备,这才没遭殃。“不好。”李叔猛地踩下油门,却是晚了。
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一群蒙面大汉,将四周团团围住。
春梅护着小猫,还没有抬头看一眼什么情况,便被人拽出了车。
“啊——!”
春梅的惨叫太过凄厉,叫庄叔颐的心一下子便提了起来。
这回是遇上真土匪了。
扬波的第一反应是掏枪,但是人数太多了,他看了看形势,将那枪塞到了庄叔颐怀里,在她耳边悄声说。“藏好。”
庄叔颐将那枪一塞,还没回一句话。车门便被那土匪打开了。
“大小姐,您是自己下来?还是兄弟们抱你下来?”那土匪满脸的络腮胡,看着便觉得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别。我自己下来。还有我可不是大小姐。我是三小姐。”庄叔颐看似镇定,面不改色地回答道。其实呢,她的心里已经开始发憷了。
这是她生平第二次见着土匪,要她命的这种。
她平日里是胡闹惯的,三教九流的人物她也没少见,现下还是撑得住的。只是庄叔颐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唾沫,拼命地撑住有些抖动的双脚。
她不可能不害怕。这年头,要人命的东西太多,可是落入土匪手里的下场,这饱受绿壳侵扰的永宁城里,就没有人不怕的。
早知道叫吴叔一起来了。他要是一出马,这群人大抵早就被打得满地找牙了。若是只有扬波一个人,恐怕也不会到如今的场面。
这时候,庄叔颐又情不自禁地回忆起自己被绿壳掳走的那一次。
是以不仅有诸多的山匪,还有数不清的海盗。且因盗船多停靠在小港,外部被藻类侵蚀,多显绿色,故而被当地的百姓戏称为“绿壳”。
“绿壳”几乎成了与柑橘齐名的永宁“名产”。光绪三十四年,绿壳中的强手,人称“路大王”的路祁隆集结五千人,竟攻上了无军防守的永宁城。
幸得庄府的老爷子,庄叔颐的祖父庄启衡组成防海盗的联动队,连战三日夜,将其击退。
路祁隆也死在了交战中。其子对庄叔颐的祖父庄启衡怀恨在心,于民国七年又乘机潜入庄府,掳走了庄叔颐。
那是一个暴风雨的夜晚,风雨之声如擂鼓,掩住了一切的声息。
庄叔颐没有办法忘记自己嘶吼的哀嚎被风雨吞噬的感觉,仿佛天地间只有自己的无助和绝望。
“三小姐?可是庄府的三小姐。这可真是了不得了。掌柜的,咱们这回也算是接着大财神了。剩下的是不是就土插了算了。”这个声音将沉思中的庄叔颐惊醒了。
说话的土匪吊儿郎当地蹲在大岩石上,看似将枪随意地把玩在手上,其实十分警惕。若是谁敢乱走半步,他必定一枪崩了对方的脑袋。
庄叔颐听不大懂他说的黑话,但是用猜得也知道他所说的,八成是要将她以外的人就地杀了。得想想办法。
庄叔颐咽了一口唾沫,说道。“看来,诸位大哥是外头来落脚的。”
“你这小嫚儿还挺会说话的。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为首的彪形大汉大笑几声,眯着眼睛回答道。
“大哥可能不知道,我们这儿不管绑票叫接财神。我们这叫捡海货。”庄叔颐先是一顿胡诌引起他们的兴趣。
“海货?这倒是有意思。靠海吃海。小嫚儿挺懂行啊。看在嫚儿的面子上今天就不见红了。都码上带走吧。”领头的赏了庄叔颐这个面子。“得了。喊马六吧。”
见了那黑乎乎的枪,春梅吓得已经面色如土,股战胁息,被领头的这一声呼,吓得跌坐在地上差点昏厥过去。李叔早就站不住了。
唯有扬波面不改色地站在庄叔颐身后半步。
“还是大家的小姐有见识,你看看这个都快抖成皮子了,不会尿衩子了吧。脱了瞧瞧。”众匪哄笑道。
庄叔颐立时便紧张起来。这帮浑子,若是真的开始起了这心,恐怕等会兴致上来,杀个人助助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永宁城里被那绿壳作践,做了白事的人家可不少。庄叔颐曾经还差点成为其中的一个。这样的经历一次就够了,足够人升起畏惧之心。
可是人不得不为自己的性命考虑。若是此刻什么都不想,庄叔颐怕以后也没机会了。不管什么时候企图依靠别人的下场,大抵都逃不过一个失望。
虽然一直依赖阿年的庄叔颐自己并没有什么立场这么说就是了。
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庄叔颐急智,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问道。“不知道大哥叫谁去送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