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慈恩(一)

楚容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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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致深,他的右腿,去年在海边遭过刺客,怕还不大好。”我迟疑道,致深那条伤腿,逢了天潮寒凉就疼得难过。

    “不必!”他淡然道,眸光中泛出一丝解脱般的轻快的笑意。我竟不忍去看他,只是期盼地望着方中堂,见方中堂深吸一口气,拿过一个湘绣坐垫扔去致深那右腿伤痕上。

    方中堂挽起袍袖,我侧头闭目,耳边听着那笞责声,喝骂声。方中堂的当头棒喝,致深的沉默不语。

    “孽障,你还冥顽不灵,执迷不悔吗?”方中堂声音愈发尖利,我总不忍前功尽弃,急得唤一声:“致深!”

    他呻吟的声音痛苦发颤,却是始终没有软弱屈服的求饶声,他咬牙落汗只平静的承受一切,不愧是条汉子。

    五姨太哭得涕不成声同我跪在一旁,抱去一处。我不知如何安抚她,记得昔日爹爹责打大哥,母亲就是如此抱了我在怀里抚慰,低声道:“傻丫头,打他,他不哭,你哭什么?”

    这一幕大戏,正不知要如何收场,安公公还在一旁添油加醋地感慨:“老大人是动了真气呀,啧啧,周大人这屁股怕是十天半月沾不得凳子了。”

    说罢,他挪步到致深身边,撩衣蹲身在致深身旁慢悠悠道:“周大人呀,这可是麻烦了。好歹周大人吐句口,奴才们也好回去向老佛爷交差呀。周大人是个聪明人,不见得一定要闹到鱼死网破,真被扯去午门外丢人现眼才肯罢休吧?”

    致深依旧咬牙不语,我看到他额头的密汗,痛苦的青筋暴露额头,我深知他如此倔强下去百害而无一利,但是我无法改变他的那份心中那份执着执拗。

    “铭哥儿,难怪太后老佛爷说,铭哥儿人大了,如今这主意也越发的大了。一死明志,这命可还是你的呀?昔日里若不是太后一念之仁收养了你,给你荣华富贵位极人臣的风光,周大人您还有什么?还能在此耍那花花肠子恩将仇报呀?啊!”

    安公公的话虽然阴阳怪气,但却是定是老佛爷心中所想,平日叨念的抱怨之词,这话也在理,致深的一切,都是老佛爷所赐,如今他必定是站了皇上那派倒戈来对付太后,于情于理,说不通。大道理我也不懂。

    方中堂更是恼怒,手中的藤条挥舞抽下,嘴里训斥的言辞句句引经据典,威严不可冒犯。也不知致深疼痛之下,可还能听得进。

    我急得不知如何解开眼下的僵局,呼见方中堂收了手中的藤条,揉了肩头咳嗽不止。

    “恩师……”致深急得挣扎了起身回头,只那瞬间,我忙上前劝道,“致深,就是念在老大人不辞辛劳的来教诲,你便不该如此。”

    “漪澜你闪开,”方中堂推开我,待他再提起藤条的片刻,致深忽然颤抖了声音道,“师父保重身子要紧,怀铭不孝,劳恩师受此颠簸,师父这鞭鞭的力道,已是不如昔日……”

    他一句话,方中堂的手一抖,藤条坠地,跺脚叹气。

    “师父,怀铭之罪,罪该万死!”致深痛苦道。

    送安公公和方中堂出府时,就见御林军和刑部的人在纷纷撤离。

    安公公回身打量低头不语的慧巧悻悻道:“五姨太这回可是倾囊而出去就周大人呀,上上下下没有少打点,但愿周大人顾念你这一份痴情呀。哎,天下没有白吃的粥饭不是?”

    慧巧支支吾吾的应对着,我却面颊臊红,慧巧前些时日推三阻四的不肯入宫去求人,必定是不想看这些奴才小人得志的嘴脸。慧巧,可是真是委屈了她了。

    我情不自禁去挽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眸光里却透出喜出望外的笑。致深的事儿如此了结,已是大出她的奢望了。

    “哎,苦呀,若是老奴我,就定然放不下这身段,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要舍本去求他们呀,”

    安公公说笑着上轿,我留意到行在前面的方中堂气得面色青白。我深知文人都是有一根宁折不弯的傲骨,方中堂定然不齿我们的所为。我略含羞愧,送了他们登轿而去,这才看一眼慧巧抱歉道:“委屈姐姐了。”

    她淡然一笑说,“踩低攀高的,宫里宫外都是如此的。不必计较。”又看我一眼道,“咱们爷那边,你去照顾吧,我怕他面儿薄,不肯的……”慧巧支吾道。

    我笑道:“姐姐去照顾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漪澜如今……姐姐莫怪,前些时候伺候爷,不过是报恩,我有休书,我更有扬州家里的那桩姻缘。”我揉着微坠的小腹喃喃道,我不能忘记。

    “可爷的举动都是为了保全妹妹,妹妹既然知道了真相,如何还要固执?”慧巧急得问。

    我摇头道:“我要回扬州。”

    依例,致深应该入宫去叩见老佛爷谢恩,但他双腿溃烂难行,也就免了,待痊愈后了。

    五太太在他身边伺候,看他面颊惨白,闭目不语。他打发众人出去,也吩咐五姨太说:“下去吧!”

    五姨太的神色颇是迟疑,求助的望我一眼,又劝他说,“老爷,好歹吃口奶子。若让人听了去,以为老爷在同老佛爷和方中堂赌气,这场打就白挨了,可不是枉负了澜儿妹妹一番苦心?”

    “老佛爷说,她那园子,暂停修扩。着方中堂协户部去筹款,购德国铁甲舰。”慧巧徐徐道,也让他宽心。他这顿好打换来的不是什么人的快意恩仇,而是那他期盼的结果。

    入夜,来旺叩响我的窗,惊急地喊:“八奶奶快去看看吧,咱们爷不好了,头烫的滚热。”

    小鱼掌灯,我披衣起床,定定神问:“五姨太可在老爷身边?她如何说?”

    今夜该是慧巧值夜守护致深的。

    “五姨太不知去了哪里,府里上下寻不到她。”来旺焦急道。

    我赶到致深的房间,见帘幕已经打起,烛光下致深的面颊微赤。我小心的用手探探,他额头如火盆一般的热。

    “致深,致深你醒醒。”我轻轻晃动他,他却没有应声。终于,他嘴唇动动,我一阵欣喜道:“是口渴吗?”忙吩咐小鱼去端碗温水,还对来旺吩咐,“去看看,太医如何还未到。”

    猛然间,致深一侧头,一口鲜血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