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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片晌,才听致深冷冷道:“周怀铭待死之身,何必如此麻烦。劳公公去禀明太后,逼宫一事,皆是周怀铭一人所为,与人无尤,更不想牵累皇上和诸位大臣。”
安公公一阵苦笑,叹息片刻拖长声音拿捏道:“周大人,这是何苦呢?周大人不念养育之恩,太后还念抚育之情。太后不会斩杀大人的,这不是让天下人抽太后的嘴巴吗?都知道太后养大个反咬自己的畜生。不妥不妥……”安公公虚眯个眼,声音里带了几分恫吓般阴冷道:“周大人若是不便动手,那奴才就吩咐这些小子们代劳了?”
话音一落,安公公沉个脸儿一招手,左右的太监们涌上。慧巧惊得指甲都深深掐入我肉里,强咬了唇不敢出声。我也是心寒惊悸,太后如今是丝毫不留颜面给致深,可见痛恨之深。太后对他的斥责折辱,致深的不肯低头惟愿一死,眼下里却是个僵局。
“放肆!”一声厉喝,震得我心头一颤。
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不过不是打在致深脸上,而是抽在了冲来动手的小太监脸上。致深指了他痛骂:“什么东西,你也配!”他微扬下颌,眼眸虚眯做一线,面色微冷。不过聊聊数语,声音不高,那几个字却似令脚下地砖发颤。身陷囹圄中的他依旧威严不减。
致深……我心头一声感慨,他是誓死不肯低头。
震惊之余,安公公一阵无奈的惨笑,旋即道:“老佛爷的脾气,周大人是知道的。几巴掌都忍不了,后面可有大人不肯忍却不得不受的。老奴告退回宫复命去了。”
我的心头咯噔一沉。还有什么令致深忍无可忍又必须要忍的,还胜过这当众批颊的羞辱呢?
人去,屋空,令人窒息的沉寂。
安公公带人离去,致深却依旧跪在屋中沉默不语,他额头青筋似在跳动,满眼的绝望痛苦,眸光里却还带了一份坚持执著。我正欲转身从屏风后绕出,扶他起身,却听到又一阵声音,又有人来了吗,这可是巧了。
“进来。”他吩咐道。
一道暗青色的身影闪入,踏地无声,我一惊,这人轻功了得!
来人步伐矫健,青布蒙面,匆匆上前叉手施礼道:“大帅吩咐之事,属下皆已办妥。大帅,眼下宅院里官兵换防,属下趁机护送大帅速速逃离此地,逃去邻国公使馆避难吧?”
致深摇头,淡然道:“去吧。护送几位章京大人速速离去。留有余生,以图将来。”
“可是大帅,此话大帅也要思量呀。如今太后恼羞成怒,大帅何必舍身成名,不值得呀!”
“闲话少说,快离去!”致深疾声斥退那蒙面人,我的心更是如压重铅。
他的痛苦,他的煎熬,如今是报国无门,忍见朝廷情势急转而下,山河破碎风飘絮,他身居高位却是有报国之策,无奈被束缚手脚无法施展。
“你们也走吧!”他冷冷道,转身不去望屏风后转出的我们。
“爷,这是何苦呢?爷曾叹息郑兴国死得不值,留有一命就留有将来。如今爷尚且顾及那变法维新失败被囚的四位大人,何必自己要去一心赴死呢?”慧巧扑过去跪在致深脚下啼哭。
“若是替她搬来这女人来威胁我,你们就大错特错了。我同她恩断义绝,早已各不相干。我周怀铭死尚不足惧,更不会顾及什么女人!”他越是话语冰冷,我越是心中酸楚,情知他如今是飞蛾扑火殒身不恤,却还想拿这些气话气走我,保全我们母子。
我正欲开口,他却猛然转身,对我怒目而视的咆哮:“贱人,还不快滚!你是赶来看我的笑话吗?你得意了,快意恩仇了?”
他越是咆哮,我越知此刻情势危急,他盼我速速离去。只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他不过心怀侥幸,若是惹得太后动怒对他恨之入骨,我腹中的孩儿,他的骨血,何以保全?
此时,他定然听不进我的劝说,我怜惜他的才华干练,若是朝廷失去他周怀铭,即将折损一枝擎天柱。更有几人高居庙堂能洞察国家内忧外患,能殚精竭虑的为国富国强兵而振臂一呼呢?他周怀铭何等聪明之人,如何也要效法三闾大夫和郑兴国诸人,做这无畏的牺牲,凭自己一腔热血一时意气去一死抗争?
“滚!”他怒喝一句,我心底无限委屈,自尊让我愤慨,但理智让我镇定。我淡然地屈膝轻服一礼,不过瞬间,我计上心来。
就在躬身服礼的瞬间,我忽然眼前一晕,扶住额头,身子摇摆不定,喊一声:“姐姐,”我一只手漫无目的去抓向慧巧想借以立住身子,谁想她惊急之下才扶住我,我的身子软绵绵如日晒下的雪儿瘫软做一团般向下倒去。
“妹妹!”慧巧一声惊呼,我也听到致深的一声急迫的低呼:“澜儿!”
他的大手拦腰抱住我,将我紧紧架起,我微闭双目屏住呼吸,微微的透出一丝呻吟“疼~”
“疼?妹妹,这是如何了,莫不是动了胎气,这就要临盆了?”慧巧焦急地问,轻轻拍打我的面颊。致深搂紧我,额头贴去我额头,紧张地问:“澜儿,你哪里不妥,澜儿,你醒醒,你说话。”那焦急的话语,他抱起我就向房外冲去,大喊一声:“郎中,郎中在哪里?太医!”
我本是做戏,只待试探他的反应,看他心里到底可还有我母子,看此前一切的推断,慧巧所有的解释是真是假?
直待此刻,我才被他那发自心底的焦急,不顾一切的举动而感动。他装得那么逼真,却无法在危急时掩饰内心的情感,他并不想眼睁睁看我和孩子出事,只是如今他身陷囹圄,便是郎中都难寻,还奢求什么太医?
因怕惊动外面把守的官兵,我呻吟一声:“水,水……”
这是万金油,无论何时,总是解围之良策。果然他微怔片刻四下望着,抱住我向黄花梨书案而去,叨念着:“水,有茶水,莫急。”
他小心翼翼的抱我坐在书案旁,接过慧巧眼明手快递来眼前的茶水,微微抬起我的下颌,将那茶盏小心翼翼送来我唇边。
我轻啜一口茶,这才痛苦的呻吟一声,喃喃道:“我,无妨,想是一路舟船劳顿。”
沉默片刻,他抱我起身放去一旁的榻上,却不时焦急地望着门外。
我咳嗽几声,费力道:“爷怕些什么?不必顾澜儿母子。风风雨雨都过得,只是覆巢之下无完卵,老佛爷未必就肯放过澜儿。爷如今自顾不暇,不必理会澜儿了。”
我咳嗽几声,忽然黯然垂泪道:“爷曾说,若我腹中是一子,还望他日后能复仇雪耻,一报丰海海战败于倭寇之辱。”我徐徐摇头,叹气道,“且不说这孩子能否苟活,就是隐姓埋名的活下,他远离帝京,如何复仇雪耻?爷登在手可扪星辰的高楼尚且无法摘星,这将被踩去尘埃的孩子又如何能上天摘星?”
慧巧听了这番话,也动情哭诉道:“可怜妹妹腹中这孩子,空承了爷的血脉,怕是生来就是罪人,日后还要因触怒老佛爷而受苦受罪。怕是这孩子颇有灵性,听了爷同妹妹的言谈,恐惧来到人世,才在妹妹腹中挣扎。”
一时间悲声哀哀,我挣扎起身道:“我走,让我去吧。姐姐,不必拦阻咱们爷头悬国门,血溅城楼流芳青史的义举,堂堂中华,怕有点血气的男人都只剩这点做姿态的本领了。”
我挣扎起身,忽然又一阵晕眩,致深一把搂紧我嗔怪道:“澜儿,莫赌气,孩子何其无辜?”
我苦笑着望他,满眼的责怪:“爷可还知道婴儿无辜?爷这一去倒是了去身前身后事,置天下苍生如何?”
我挣扎着转身而去,慧巧在身后紧随。我一路不再回头,我该吐露的肺腑之言尽对他言讲,若他还是个真正的智者就不会步郑兴国的后尘,空将余生赴黄泉,只争眼前之气。
出了周府,慧巧已经追赶我到车上。上得车,我吩咐车夫打马离去,车轮声动,慧巧急恼地噙泪责怪我:“我请你去开导爷,如何你反比他还执拗?”
我摇头道:“人家不领你的情。”但我心头有数,致深心意已定,怕是自古文臣武将无力回天时,都只能选择以死明志。
“回府再谈吧。”我阻止她的话,闭目养神,听着车轮滚滚一路。
“致深他,不会去枉死。”我肯定道,“他心有所挂碍,就不会去得无牵无挂的潇洒。”
我轻轻揉着小腹,慧巧仿佛恍然顿悟出什么,眼眸一亮兴奋地问:“妹妹,爷他可是,他可是……明白了?”
我再不言语,车停在客栈前,我一路进了楼上的屋中,慧巧紧随而入。
“妹妹,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爷他心里是有你的,他如此在意惦念你,一你晕倒,他比任何人都急。别看他嘴里硬,心里却还有这处软处的。”慧巧盈盈笑道,仿佛看到了阴翳已久的天空中终于出现一道期盼的曙光一般。
只是我心知肚明,便是如今致深被我点醒,唤起他那冰冻僵死的心渐渐转暖,只是如今要他死的是老佛爷。还有什么事比自己养在身边信任的人反戈更令人寒心的呢?
如今致深的生死,只剩太后老佛爷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