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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声问,慌得冰绡一惊,恰见我端坐在床边怒目视她,她定夺神,耸肩堆起笑,将手中一个竹篓放在门边,抿嘴笑着就要顽皮的凑来。
“跪下!”我喝斥一声,怒火中烧。她是我从扬州谢家带来的丫鬟,如同我自己身上的手臂一般,若她行为不检,便是丢我自己的脸面。
冰绡讪讪地望我一眼,徐徐跪下,双眼噙泪,发被雨水打湿,湿漉漉的几绺发贴在腮边。
“小姐,你先不要恼冰绡,冰绡是出海为小姐寻解药去了。”冰绡哀哀道,话音里满是委屈。
解药?我疑惑地望着她。这才发现她果然一身湿漉漉的,不停地打着喷嚏,周身都在瑟瑟发抖。
冰绡凑来我床前,附耳低语几句。
我惊得骇然地望着她,突然从床上窜起,唬得尺素不知所措地问:“这是怎么了?”
冰绡拉开窗幔看看外面雨过天晴的天空,吩咐尺素说:“将这些被衾枕头一律撤换下去,若是无法搬走,就挪了小姐的衾被去老爷书房同住,老爷是当朝一品,能震鬼祟,自当是安胎。”
尺素仍旧不知原委,一边去撤换衾被,一边问:“可是,嬷嬷说,三个月,八奶奶养胎,老爷不得同床的。”
冰绡眉头一挑道:“为了保胎,五姨奶奶手腕都割了,血都放了,姑爷替我们小姐镇鬼祟保胎又如何不妥吗?”
只我对冰绡对我密告的话惊得心有余悸,果然大宅门步步惊心,五姨太她竟然苦苦相逼。
傍晚,周府小洋楼外迎来送往频频不绝。请来的多是风水术士、高僧道长、西洋神父,如此进进出出了一个晚上,府中众人都惊愕的偷偷观看着冰绡迎来送往,却无人敢过问。到了致深从水师提督衙门回府,见我疲惫的面容里透出异乎惊喜的笑容,才迟疑地问:“澜儿,这是在做什么?可是好些了?”
我淡然一笑,见他身后紧随着五姨太慧巧,我双眸微睐答谢道:“多亏是姐姐救了澜儿,那血光解了些煞气。道长也是如此说的。”
我打量着她的眸光,她眼神一滞,有些措手不及,旋即堆出些笑意。
旋即,我懊恼道:“澜儿也是病急乱投医,不过一位道长来替澜儿合算过指点了说,这小楼里阴气重,同我腹中孩儿犯克。说对面一街之隔有座阳宅,最好搬去其中就安稳了,正等爷回府来定夺呢。”
致深略是迟疑,他本不信鬼神之说,似逗笑我问:“说来听听,是哪里?澜儿要去哪里,我都奉陪了去。”
冰绡插嘴道:“可是不巧了,恰是郑大人的府宅。”
致深颇是吃惊,我也颇有顾虑道:“澜儿也觉得不妥,只是想想腹中的孩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尺素也在添油加醋般叽叽喳喳地说:“道长真是仙人呢,算准了这府里女多男少,四处是阴气。”
我不无担忧地紧蹙眉头劝致深:“若是太过为难,就不要去打扰郑大人,漪澜回扬州家里去住就是。”总之,我不能在这屋檐下眼睁睁等着这些暗藏的鼠蛇来害我腹中的孩子。
五姨太慧巧立在他身后,旋即温然笑了打量我问:“妹妹有家不回的,就怕人闲议论老爷。”
冰绡不容置喙的争辩:“那就姑爷陪了我们小姐一道搬去住呀?”
五姨太俊俏的容颜,肌肤细腻如凝脂,雍容的美中富贵夺人。她似笑非笑睨我一眼,笑笑道:“都是自己姐妹,只要妹妹舒心,要我如何都是可以的。”她这话说得颇是大度,眸光中含了淡淡的凄楚望了致深一眼,任何男人怕都要为她的善解人意、宽容和动容。
我目光平稳地凝视她:“姐姐贤淑厚德,令妹妹钦佩,今生得遇姐姐,才是漪澜上世修来的福气。”我以襟袖掩了孤寂滚落的一滴泪,怅憾感慨,却是欲言又止。
她笑容温然问:“看妹妹如此,可是有隐情?”那眸光也在揣测我的后话。
尺素忍不住插话道:“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今儿那神仙道长可是说了,要化解这命中八字相克呀,光靠那半碗血是以讹传讹之说……”
“尺素!”我竭尽气力气恼地制止她,狠狠瞪她一眼,她不服地翘翘唇,不再言语。
慧巧望一眼致深,那眸光里满是楚楚可怜之态,又堆出笑问我:“那道长倒地如何说的呀?只要能救妹妹。”她如今被我逼到绝处,她不得不问。
“漪澜,到底有什么事儿瞒我?但说无妨,一起谋划才是。”致深见我愁眉深锁,不由追问。
我抚着平坦的小腹,微垂了头,声音有一丝凝滞,断断续续道:“是说,要用血余。”
“什么‘血余’?”致深问。
“哎呀,姑爷,就是头发呀,相克之人的满头青丝,烧了成灰儿敷在脚底的涌泉穴,那病症自除,小公子性命得保安泰。”冰绡脱口而出,我眼见慧巧面色渐渐沉下。尺素也不失时机道:“就是,曾听后厨的翁大娘提起过,似乎就是府里哪位忠义的丫鬟为了救主母,剃度出家去青灯古佛的还愿呢。若是真能救小少爷,保住老爷的根苗,尺素都盼望自己有那好福气同八奶奶八字相克呢。”
我打量着五姨太慧巧,她惊愕诧异的神色渐渐舒缓,我忙悲戚道:“住口,这如何使得?就是救了我腹中的周家骨血,却要五姐姐剃光青丝,漪澜于心不忍,万万使不得的!”
“哎呀,小姐,孰轻孰重呀?五姨奶奶血肉都舍得割给小姐你,还在乎几根头发吗?头发剃了还能再生,小姐腹中的小公子若是有个三长……呸呸呸呸……”冰绡忙打着自己的嘴,急恼间拖长声音哀求致深道:“姑爷~就是不为小姐做主,也要救救小姐腹中的小公子呀!”
五姨太慧巧愕然地望着我,顿然大悟她自己措手不及间已被我逼到绝境。
她装神弄鬼的害人害己。
她面颊上渐渐堆出一抹笑意,噙着一抹悲哀道:“只要是能替爷分忧解愁,慧巧什么都愿意,便是命都是爷的,更莫说是落发为尼。”她应诺得如此的痛快,倒教我颇吃了一惊。青丝如女子之命,三国时曹操尚且割发代首,如此紧逼她竟然都忍而不发,若非她心中有鬼惧怕什么,就是她暗藏深机蓄势待发。总是我不能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