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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得愕然在那里,呆滞的目光望着她。周身冷飕飕的寒意,是大太太,是她?
她一句惊醒梦中人,却令我惊得牙关发寒。我惶然大悟。我也曾猜疑过我同五姨太突然暴病其中的蹊跷所在,如何冻了一夜竟然染上那穷人因食不果腹身子羸弱,环境肮脏才易患的时疫?若果然如二姨太透露,大太太果然是幕后黑手,其用心歹毒可非常人能及。
但二姨太平日同大太太形影不离,又是大太太的贴身陪嫁丫鬟扶正,依理说,大太太对她有恩,更是她的靠山,她何必要出卖大太太?
见我眸光狐疑地打量她,她似看出些端倪,就淡然的一笑转身便走,走了两步,又停步徐徐回眸看我一眼。我心领神会,深咽口气,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摇了扇尾随她而去。
别院外春色独好,玉树外垂柳轻抚,落英缤纷花舞漫天,只是我心中的春色已不再。
她停住步,把弄着拂堤杨柳打量四下无人平静地说:“妹妹是聪明人,妹妹一定在想,平白无故的,姐姐如何做这好人,告诉妹妹这不可告人的玄机?”
她果然是个明白的,我不禁一笑,轻轻坐在了石凳上,面对一湖春水,拾起石子打个水漂,看着涟漪一圈圈散开走远。
“姐姐如此做,也是有事相求妹妹,若妹妹能玉成姐姐的好事,当感激不尽。日后有用到姐姐的地方,一定尽心竭力为妹妹驱驰。”她悠悠地说着,“妹妹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儿,姐姐我也便不兜圈子说话。我膝下无儿,今生无望,一心想抱养宝儿,望妹妹在老爷面前美言几句成全此事。”
我扬起下颌望她,打量她的神情,原来如此,她是在打宝儿的主意。她僵持的笑容渐渐凝在脸上,徐徐停住把弄柳枝的手。
“我素来喜爱小孩子,更是喜欢宝儿。如今妹妹年轻,少不得日后给老爷开枝散叶多添些子嗣,宝儿反是累赘。不然妹妹就做个顺水人情可好?”她倒是说得直白,我不置可否。
我打量她几眼,似对她的话依旧是将信将疑。
我问:“哦?那我如何信姐姐的话呢?”
她才释怀道:“也不怪妹妹谨慎小心,若是妹妹怀疑我的诚意。我还可以告诉妹妹一个秘密,自当是投名状了。”
她一笑索性掐断了一截柳枝在手中把弄道:“大太太昔日嫁入周府,已非完璧之身。”
我说的云淡风轻,我却吓得不轻,险些“啊”的一声惊呼出来。不是完璧之身,这意味着妇人不贞,是可以被沉猪笼的大罪。此事不容信口雌黄,更不容他人非议。
如果,大太太嫁来时已非完璧之身,那将是多可怕的一件事。如今所有的荣华地位,都可在一朝一夕彻底灰飞烟灭。
她却笑了,笑得得意,笑意中诡诡的。我一直觉得她同大太太都是和善慈祥一心向佛与世无争的,今日看她的表情就越发觉得陌生奇怪。
“因她不是完璧之身,又怕洞房夜纸里包不住火,便设法将姑爷的酒里下药将他灌醉,再让自己的陪嫁丫鬟替她去洞房。第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她再爬回姑爷的床上掉包。”
她笑得诡异,说的云淡风轻,我却身后冷汗渐渐渗出。此话更是骇人听闻,想那大太太也是堂堂阁老府千金,竟也有如此丑事。我愕然打量那二姨太只是淡笑,说一句:“怕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见我不信,她更是笑容中透出神秘,笑了徐徐摇头,声音拖得悠长更是神秘道:“那替小姐同姑爷洞房的陪嫁丫鬟,就是我。”
“是你?”我惊得脱口而出,愕然地望着她,却是一时失态。恍惚间头脑一空,雾里看花般一时看不清究竟。
二姨太剩下苦笑,毫不顾忌道:“也亏得她失身图自保,若非如此,哪里就如此抬举我做了老爷去小妾?更是为了堵我的嘴,保住这个秘密。”
只是,她如何突如其来的要出卖她的主子,来求我讨好我,难道就是为了宝儿?
我囫囵的应付了几句,心思繁乱,也不去看望大病初愈的五姨太,更不想在众人面前强颜欢笑粉饰太平。
二姨太的话像犀利的剑,为我戳破这一层层伪善的面具,让我看见这府里每个人嗜血的本来面目。虚伪,这府里上上下次每一寸角落都充斥着虚伪险恶。
难怪哥哥说,纯情无它只属于孩童,随着年龄长大,有了欲望名利企图的地方,就不再有真实。
身心疲惫,我捱到湖边的亭台处坐下,望着湖面烟波淼淼,水光潋滟,忽然记起了扬州的西子湖,记起了那安谧美好的家。我此刻多么想离开此地,离开周府,一无眷恋的撤离,再不回来。可是,我不能。
肩背上仿佛难以卸下沉甸甸的包袱,举步维艰的痛楚。
“小姐,小姐,害得冰绡好找啊。”冰绡疾步奔来,手里摇晃着一封书信,笑得如春花一般的娇艳。
“小姐,老爷托人捎来家书了。尺素如今可是伶俐了,见小姐不在府里,打发了人一路送来了别院。小姐快看看老爷说了些什么?”
我接过那家书,似乎还存着父亲手掌上的温暖,一时喜极,忙拆开书信看。
爹爹的书信不长,却是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爹爹说家中一切安好,因兄长犯事,搜府时抄走查封的古籍孤本已被官府一一发回。因怕古籍受潮无法收藏,知府大人还特地送了十只大铁木箱子。府里西阁藏书楼,我常去的地方,因前年年久失修漏雨,又因哥哥犯事一直无法修缮。如今官府闻讯,已调拨了工部分来的维护古物的款项,出人出力开春这几日一应竣工修葺完毕。
后面一张纸是娘亲的信,那信上斑驳的墨污,怕是娘亲和泪而写,我的心一揪,满是酸楚凄然。娘亲说,如今朝廷恩典,一家荣宠,府里一切大好。娘的牙又掉了两颗,官府派郎中来代为妥善料理,如今家中之事尚好,让我勿以为念。
读到此处,我的心一片安然。老佛爷虽然派人看押软禁了我的父母家人,但待他们是极好的,哥哥漂泊在外,父母双亲一直是我的牵挂,如今有人代为照顾,也是大好的。
记得当初哥哥犯事儿时,官府叫嚣而来,抄走了府里珍藏的善本古董,处处对父亲刁难。如今前倨后恭,叫我怎能不感叹世态炎凉。
忽然,一行字跃然纸上,娘说,哥哥于开春终于有了音信,并正筹划了回扬州父母膝前尽孝。只是兄长不争气,逃难时被人勒索,又沾染上了大烟瘾,如今欠债累累,急需千两白银偿还债务,若不凑齐款项,怕是哥哥就要性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