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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的诱惑,然而我又岂能不明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一说?太后分明是在收我的心,我若成了她安排的致深身边的“枕边人”,又怎能同致深没有芥蒂?只怕那份情再也不能像当初一样真切,会辜负了他的一片心。
我满心的纠结,却别无选择。仿佛一叶扁舟行使于无尽的大海上,能不掀起风浪便是谢天谢地,又怎敢拒绝她放下身段为我伸出的那躲避风雨的港湾?
港湾深处还有更大的风浪在等着我,我知道,但此刻已没有回头路。
我感激涕零跪地谢恩,太后双手相搀,满意地抚弄我细腻柔和的面颊打量着感慨说:“这可人的小模样,雪肤花貌,真同本宫昔日入宫时一般样的。”
她望着我眼里满是慈祥,仿佛真是一位母亲在看着自己心疼的女儿,可旁人又怎能想到这慈祥下暗藏的血腥杀机。
太后心情好,旋即传安公公进来准备拟懿旨封赏我,嘱咐我去偏殿的画室候着。我略松了口气,脚步谨慎地随了引路嬷嬷一路到了偏殿。
偏殿在长寿宫暖阁西侧,窗几明亮,靠壁黄花梨博古架上满是古籍,当中一张檀木画案,笔洗、颜料摆满,铺陈了许多宣纸、画卷。
肃宁嬷嬷引我进来,只说了两句话就退下,剩下我在空落落的房里。我徐徐来到画案旁,凝视着画案上一幅做了一般的福绿寿扇面,那线条勾勒得颇是大气。墨研的颇浓,便更显得那字丰润饱满,大气恢弘。
我抬头看向四壁高高低低的书画,从梅花小篆到花鸟虫鱼,无不显示作画人的才情不凡。有人传言说太后附庸风雅,嗜画如命。可依我看她在这绘画上的造诣,远非附庸风雅那么简单。
我边行边看,忽见中堂上一幅画《松鹤牡丹图》,笔墨清新、设色典雅、那画中一对儿仙鹤形神毕肖,栩栩如生。题跋处一首诗“湛湛庭除浥露浓,花开犹及得春风。数苞暖拆朝霞里,几朵寒暮雨中。”我立在画前品味,观赏那用笔着色的深入浅出,猛然间,眸光被画旁的一副古拙的方隶楹联摄住。脑海中立时弥漫起一阵血腥般的战栗,仿佛眼前被一缕奇光刺目,我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睁大了眼仔细看去,连一丝一毫的笔墨都不忍放过。
眼前是被刺激的一阵眩晕,那字一个个如针尖般直刺入眼中,我颤抖着咬紧牙关看着那副楹联:
云鹤有奇翼;
瑶花无尘根。
这副楹联,不正是三姨太和六姨太临终前吐露给我的秘密吗?
“喜欢这副对联?”一个声音响在身后,措手不及的我怵然一惊,仿佛被谁窥到了心中的秘密。猛回头,竟是太后含着淡笑立在我身后。我慌忙撩衣下拜,被她虚扶一下吩咐平身免礼。
“回老佛爷。臣妾只是觉得这对联气度博大,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我小心翼翼地回话,心下仍是惴惴不安。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悠悠地道,“本宫已降懿旨,封你做‘乐善郡主’,暂居储秀宫,免跪拜大礼,另赐红珊瑚佛珠一串。更有你的家人,御赐金匾牌坊立去扬州谢府街衢外。”
我一惊,忙叩谢太后隆恩,如此荣宠,令人受宠若惊。只这眼前荣华富贵皆非我所愿,我何尝不知爬的越高跌的越深的道理。宫中行走,本就惴惴小心如临危谷一般,不过是为了保住家人的安危。隆恩就在眼前,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那忐忑的心思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体会,太后手握重权,旦夕之间便可翻覆一国,更何况我小小的扬州谢家?越想越是心慌,我心下不由宽慰自己,太后此举,安插我在致深枕边,无非是提防致深有不臣之心,有所异动。只是,依着我对致深朝夕共处这些时日的了解,太后在致深心中,犹如对母亲一般的敬重,他断然不会有谋逆之事的。太后如此提防,也不过是致深昔日有过狂悖之行,怕更是有诛杀小贵子公公背叛太后之举。
太后眸光如蕴海深的波浪,审视那副楹联叹息道:“‘云鹤有奇翼;瑶花无尘根。’这副楹联,原是圣祖爷题在养心殿的。我初入宫庭,第一眼见到,就暗自喜欢上这副楹联,铭记于心。宫中岁月不易过,我便时时刻刻勉励自己,云鹤瑶花,本非凡物,自有出头的一日。后来,本宫也算历经坎坷,九死一生,多少次命悬一线。岁月艰难,却仍是凭着这幅对联,走到了今日。诛杀那包藏祸心害我母子的八大臣之前夜,本宫行宫内闭门书写了此楹联百遍。此后,东宫圣母太后听人挑拨要对本宫下手……”她顿了顿,眸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道,“侥幸死里逃生后,本宫就书了这幅保本宫遇难成祥的楹联在此处高悬。若非如此,本宫怎能不成为旁人的刀下之鬼?”她牙关颤抖片刻,挤出几个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我听得心惊不定,仿佛那波涛起伏九死一生的宫廷斗争就在眼前。面前这气度雍容的老妇人,又是怎样才能机关算尽,直到今日垂帘听政的宝座?我沉吟不语,屋内又是寂静悄然,时光凝滞一般的死寂。太后深不可测的眼眸深处,掩饰着难以言状的悲哀。她神情肃穆,在闭眼轻叹的瞬间,流露出一丝从未见过的倦意。
曾记得人传言说,靖德皇帝只同太后生有一子,太后年轻时颇有手段,令六宫妃嫔无法近皇上之身,更无子嗣。皇帝驾崩前,太后将太子推去靖德皇帝面前凄惨地说一句“皇上,您的儿子在此。”靖德皇帝才拉了太子的手,传位太子,便是那英年早逝的先皇。太后扶幼帝登基,顾命大臣忌惮太后,怕她挟幼主把持朝政,要借机除去她。太后就联合了摄政王一夜间政变,将八大臣斩首,自己一夜之间独揽大权,垂帘听政。后来先皇十九岁暴病驾崩,她又扶了娘家的外甥,先帝的堂弟当今皇上坐了龙椅。她一女子若没有几分过人的手段,只怕早已成了这宫中无尽的冤魂之一了。
她的眸光忽然转向我,我慌得垂头,她却换了神色,全然没有方才的悲戚,含着大气自矜的笑,朗然道:“能令人畏惧,也能令人爱我,本宫便有如此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