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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清,起来了。”
熟悉的声音,温柔的动作,这让尚且还沉浸在梦乡中的楚清更加不愿意睁眼了,他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一只手在轻轻抚摸着自己背脊,鼻息间萦绕着很好闻的味道,处处都让他留恋不已。
“阿清,听话。”
这次的声音比方才多了几分严肃,带上了些许命令的口吻。
楚清下意识感到一阵不安,每次席笙哥哥一有了生气的迹象就一准会用这种语气来跟他说话,而每次生了气,为了给他一个教训常常都会晾他一小会儿——一段时间里他把不逃避、不主动、不拒绝三不贯彻到底,这往往让他焉巴巴的在一边焦急可又无能为力。
后来楚清就学乖了,在发怒征兆初露前迅速镇压,这是最直接的办法。
练就了三年多的条件反射使得楚清即使脑袋还没清醒,身体却已经先行一步。
楚清翻身坐起,下意识麻利地叠起被子,等他回过神,便看得席笙正眉目含笑注视着他。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赖床了。”楚清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他眼神亮亮的,“我们等会要做什么?席笙哥哥我跟你一块吧!”
没有以后了。
在楚清脱离这里之后,所说的以后已经与他毫无干连。
席笙深深地看着他,眼神里凝视着无数复杂的情绪,无孔不入的光一般,刺进楚清的眼帘,宛若风暴骤起,又颓然自销。
有不舍、有坚定,有决绝;有释然、有欣慰;有留恋,亦有——疏离。
楚清看得浑身发颤,但更多的还是一头雾水。
他想不出他怎么了,他自以为度过了一个温暖甜蜜的夜,今后应会更加亲密才是。
而不是这样,席笙的眼神充满了告别的意味。
“快点起来,洗好脸,刷好牙,整理好头发......”席笙咧开一如往前的温润笑容,言语间还有点小得意,“然后换上我送你的新衣服。”
席笙像是变魔术一般从陈旧的衣柜里翻出一套衣服,时下流行款式的牛仔裤,格子短袖衬衫,色调是黑白灰,布料看起来还很新,楚清更是不解了。
“嗯......之前去同学家帮同学补习同学送我的,他说他型号不小心买小了,不合身就给我了。现在,送给你,就当做纪念吧”
其实这也不能算错了型号。
他不仅收到了许多别的款式的衣服,理由同样是‘买错型号,洗不能退’才被转送到他手上,还竟然收到了小孩子穿的衣服大小的。
先不说那吓人的数量,款式大小甚至专柜都迥然不同,怎么可能是一句失误能解释的清楚的。
如此明显的用意席笙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送东西的人理由蹩脚,他也当做懵懂不知。
楚清仰起头,“纪念?”
席笙早就替楚清收拾好了衣服,笑眯眯地对他说:“搬家愉快。”
楚清才发现,席笙身后还站着已经穿戴齐整的楚黎,她的旁边,是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两个少年。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楚清心慌了,连忙用探询的眼光看向席笙。
后者沉默不语,只是闷声后退到墙角处,把谈话的主导权都交予他人。
有了席笙并不轻松的开头,赵云轻站前一步,朝他伸出手道:“你是叫楚清?不错的名字,是清楚的意思吗?”
楚清满脸戒备,竭力压抑下心中不安的预感,试图做最后的徒劳无功的自我催眠。
赵云轻脾气明显比赵鸣风温和爽朗不少,见着楚清一脸警惕的模样倒也不恼,只是笑嘻嘻地扯开嘴角继续说着:“嘿嘿,昨天我们才见过的。”他歪着头,语气轻快:“我的效率很快吧?我把我的零花钱都孤儿院,换你来陪我玩怎么样?我觉得很划算哦,你呢,不会觉得亏吧?”
他又不着痕迹地偏头看了席笙一眼,嘴角稍微压了压。
在楚清愈发阴沉的脸色中,他镇定淡然地伸出手,较先前的语气多了几分郑重,一字一句道:“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家人了呢。”
朝阳穿过帘子倾洒而入,洋洋洒洒地铺满半室晨光。楚清尚未张开带着满带稚气的脸颊一半在阳光里无所遁形,一半忽隐忽现地陷入阴影中,眼前那只白皙分明的手朝他做出邀请的动作。他眼睫微颤,被金色的光芒染上了暖融的色彩。
赵云轻玩世不恭笑容,赵鸣风冷淡的侧颜,楚黎紧咬下唇泫然欲泣的神情与席笙淹没在阴影中的身躯伴着朝阳,一并映入他的眼帘,在他脑子里刻下无法磨灭的印记。
多年以后带他再回想起这一幕场景之时,只剩下了满心的懊恼悔恨。
如果他当初再坚定一点,是不是,结局也会不同呢?
那一刻他脑子里飞速划过许多纷乱。
从幼时狭窄阴暗的逼仄长巷到陈旧狭小的孤儿院,从幼时母亲惨白青灰的面容到一张张鲜艳明亮的笑颜。
他还想起了那一夜,他在观光电梯中居高临下俯瞰夜景。
那是跟这间破旧的小孤儿院截然不同的世界,在这里,未来充满了无限渺茫,前路也像是被阴云笼罩一般,黑漆漆看不到尽头。但是如果能出去,去往更远、更高、更开阔的地方,他也许能将之前种种不可能化作可能性,他与楚黎的离去不仅可以减轻孤儿院的负担,还能带来一笔可观的收入。
至于他喜欢的那个人,他是真的不愿意离开他的。
对,自己可以通过这些良好的条件为自己,也为他打下未来的基石,日后便可以风风光光地给他任何想要的东西。
光是想想都诱人。
自小就经历过比常人更加艰难的处境,楚清很小就学会了该怎么样为自己考虑。
他内心彷如冰火交战,一面是去,一面是留。
这些在他的脑海中不断交替闪现,不过只有短短几秒,他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默立良久,长久到几个世纪不止。
最后的画面是他往前大大迈开了一步,彻底从阴影中走出,一丝不漏地沐浴在阳光里。
从此他们的命运与这间孤儿院,一分为二。
席笙失神地注视着车轮驶过,地上纷扬起尘嚣,留下数道明显的车辙。院外的树叶颤巍巍飘下几片,悠悠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儿,无声无息地落在他鞋尖处;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放到树根旁的泥里,顾不得脏,双手把土都拱了拱,将它们严严实实的埋住。
他身后聚起一堆小脑袋,眼巴巴地看着他。
又一阵风掠过,这一次比方才刮过的风势度要增大不少,把他单薄的衬衫吹得鼓起一大片。头发也随着猎猎作响的风乱匝匝被吹起,黑如缎的发丝在风中舞过翩跹,些许吹到眼里的沙尘使得他不禁眯起了眼。
大风足足刮了数分。
再睁眼已是风华如洗,沙尘堆起的印子早已消散一空,一如往昔。
风过无痕,却曾喧嚣。
...
黑暗中,隐现光源,一道声音由远及近。
“席笙?席笙?快上课了,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啊?”柔软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耸动,他小幅度摇摇头,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