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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正有事儿找你呢,怎么你这几日都没出来?又忙活什么呢?”
张添锦是家里头的老幺儿,上头好几个哥哥。张太太当年老蚌生珠,对这个儿子自然是宠溺非常。况且家业也轮不到他去操心,因此养成了一副斗鸡走狗的纨绔性子,跟从前的薛蟠很是相得。
他说话极快,一串儿下来让薛蟠头晕脑胀,手里扇子一点张添锦的嘴巴,“停!你说慢些不行吗?”
张添锦伸手一搭薛蟠肩膀,摇头晃脑,“昨儿我还跟何家老二说呢,如今你是越发能干了,时常就看不见人。再要瞧见你,说什么也不能就这么放你走了。没得说,跟哥哥去前头坐坐。”
薛蟠将他的手扒拉下去,煞有介事地掸了掸肩头,“得了罢,我这还守着孝呢。”
“啧啧,我说你是个忍不住的——谁说喝酒去呢?前头那家茶坊,坐坐去?难不成守孝连茶都不能喝了?别想了,走走走……”
一叠声儿地叫着,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了薛蟠,连拉带拽地将薛蟠往茶坊带。
后头两个人的小厮们都一窝蜂地跟了过去。
茶坊挺大,此时生意却是寥寥。
二人找了个雅间儿坐下,薛蟠笑道:“有话快说,我还有事儿呢。”
张添锦不理会,径自吩咐伙计,“捡你们这里的好茶好点心上了来,吃着不合口,爷可掀桌子。”
打发了伙计下去,这才坐在薛蟠旁边儿,嘲道:“听说你这些日子威风的紧啊。”
薛蟠嘴角儿一挑,“好快的耳报神啊。”
“那是,别人不知道,反正我是早早儿地就知道了。”他说的,自然是薛蟠一怒发卖了王才一家的事情。“你也是个真行的!”
张添锦对着薛蟠一比大拇指,“这要是我,非挨顿好的不可!”
茶坊伙计送了东西上来,四色果子四色点心,一壶清茶。又一个送上来温热的布巾,薛蟠接过来擦了擦手,拈起一块儿蜜饯杏脯放在嘴里,“味儿还好。”
看着伙计下去了,薛蟠才带了些苦笑,倒了杯茶递给张添锦,“我能跟你比?你就是成日里躺在家里也有人喂汤喂饭,我行吗?上一年我爹才死了,我就险些被挤兑的连家主的位子都没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张添锦也叹了口气,“各有各难处!要说起来,那虽然是你们家事,我也觉得是我那姑父他们办事儿不地道!好在你也不是好相与的。你别笑,那镇纸打得薛螯现在脑袋上还一道疤呢。”
看看屋子里没别人,略压低了声音,凑到薛蟠跟前,“哥跟你商量个事儿。”
“你知道,我在家里不管事儿,平日里就那几个月钱银子花销。再要想额外的,先得听别人一通念叨!看着你这一年在家里招风唤雨的,哥哥心里也痒的紧。琢磨着,是不是也弄个铺子之类的,自己养着自己才好。”
薛蟠垂下眼皮,白白嫩嫩的圆脸上看不出啥表情,“这是好事儿啊。”
张添锦一拍大腿,“是好事儿,可……嗐,好事儿也得现有银子不是?”
心下明了张添锦必是有所求,薛蟠笑道:“你家里银子还少?”
“又拿哥哥逗闷子不是?”张添锦摇头,“ 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要做,就做大的。”
薛蟠来了兴致,“往大了做?说的容易,不是我泼你冷水,能赚钱的买卖不少,可放眼整个儿金陵,又不是只有咱们两家做买卖的。大商户里头何家陈家徐家,哪家比咱们弱了?更别提那些个小些的商户了。你要想赚银子,也得先找准了路子。”
张添锦喝了口茶,“不瞒你说,我瞅好了。咱们金陵繁华,遍地都是银子。只要好生照管,何愁赚不到?蟠哥儿,你家里头主要是做的宫里头的买卖。就拿这衣裳料子来说,采买的是何处的?”
“自然是咱们这一带的啊。”
“着啊!咱们这里的云锦那是富丽辉煌大气华贵,花纹就不说了,单是颜色就不是别处能比的。我冷眼瞧着,金陵人大都穿云锦的衣裳。可苏州那边的宋锦蜀中的蜀锦,一点儿也不比咱们这里的差。尤其是蜀锦,我拿着家里的比了一下,图案不必说了,那配色真真是好。我想着,若是开个铺子,专卖些金陵城里少见的蜀锦宋锦或是其他的玩意儿,不好?只是这里头又有个问题——这些东西都不是寻常的,寻常的也赚不着银子,须得精细的才好。奈何我是个手里没钱的,前儿也问了何老二,他多少能拿出来些。哥哥想着,与其这么凑来凑去,倒不如索性找上几个说得来的,合着伙儿干,怎么样?”
薛蟠且不知可否,只上上下下地打量张添锦,神色诡异,目光炙热。直看得张添锦浑身不自在,很是别扭地坐在那里扭动了一下,“干嘛?”
“没啥,我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倒没想到你自己便有了一番志向了。”
张添锦心里微带得意,“哪里啊,还不是我爹成天在家里说道 ?你是没听见呢,赶着劲儿地夸你,说是初生牛犊,别的不提,先这股子猛劲儿就唬人。”
“咳……”薛蟠正含了口热茶在嘴里,险些被呛到。
咽下了水,转了转眼珠儿,笑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其实这些东西看起来平常,也是不少赚银子的。”
张添锦摇头,“你说的虽有理,不过我对那个没兴致。谁耐烦每日里看着一缸子大米呢?怎么着,跟哥哥这里凑一股儿?”
要说起来,薛蟠原也有自己私下里再弄一份买卖出来的想法。不过是因为一来没有熟悉这里,二来府里的银钱等被薛王氏把着。这一年多了好歹顺过了一些,听了张添锦这一番话,不由得也心动了。
“我加一股倒是没什么,不过你可有路子?”
“自然。”张添锦听着有门儿,立时兴奋了,“ 这事儿瞒是瞒不住的,我跟我爹私底下提了一提,他的意思是不管我,给点儿银子做本钱,其余的让我自己个儿折腾去。他心里先有了底,好歹万一有人来捣乱,不会干在一边儿不管。再有拉上何老二,他家里头买卖大多往南边儿去,人头地面儿都熟,这进货上也不用咱们费心。”
薛蟠点头,“听着倒是还行,不过我先说好了,我入一股子,只算是我自己的,用的可是我的私房银子。赔了赚了不说,我人是没工夫的。”
张添锦凑过去搂着他肩头,笑嘻嘻道:“好兄弟!知道你忙,肯支应哥哥就让我感激不尽了!”
二人又说了会子,薛蟠因又说道金陵百姓富庶,不若连着成衣等一齐卖了,铺子里头花样儿越多,越能吸引了人不是?
张添锦喜得眉飞色舞,又立时起身要去找了何家二公子。走到门口儿忽又一拍脑袋,转过身来在薛蟠耳边道:“告诉你个事儿,我那个姑父最近可是不知打什么主意呢,我这些天看他往我家里跑的可够勤的,你多当心些啊。”说完了,转身风风火火地跑了。
薛蟠眼皮儿一跳,心里转过了几个个儿,起身出了雅间。
茶坊的大厅里头这会子人多了些,声响也大了。薛蟠趴在栏杆上,一手支着下巴。
跟张添锦那里入股,不过是看在两个人的交情上,能不能赚钱尚在其次。
至于张添锦所说的六堂叔薛谅之事,他早就知道了。薛谅因着妻子娘家财大气粗,上门的时候怕是总有些自卑的意思,因此虽是同个城里头住着,无事却是极少去岳家的。这一阵子倒是三天两头儿过去,怎么看怎么反常。
一边儿想着,一边儿带着青松翠柏几个出了茶坊。
“哎,薛大爷!”
粗嘎的声音响起的挺突兀,薛蟠不妨,被吓了一跳。抬头看时,已经到了街角处。眼前一个瘦小伶仃,满面猥琐的男人正朝自己谄笑。
“这是薛大爷不是?小的就说呢,今儿这一早起来门口儿树上的喜鹊就喳喳叫,敢情是要遇见贵人不是?”
青松很有眼色地上前隔开了那人,吆喝着:“去去去,一边儿去!我们家大爷好好儿地走着路,你这斜刺里跑出来,撞着我家大爷可仔细着!”
“哪儿能呢,哪儿能呢?”那人点头哈腰,嘴角弯的镰刀似的,还生怕自己的笑不够真,“要不是真有事儿,我也不敢来惊扰大爷不是?”
薛蟠是个好孩子,虽说眼前这位人物猥琐了些,倒也不会以貌取人。“何事?”
那人脸上笑意更盛,“这不是么,小的要往外头去一趟,没个三五年怕是回不来。我家女儿柔弱,我又不舍得她跟着我出去受罪。想着送到哪个良善的人家去,做个丫头也好,好歹能养活了她就行。想来想去,满金陵谁不知道薛大爷您呢……”
薛蟠听他说到什么女儿的时候,心里便是一咯噔——别是自己想的那个罢?
果不其然,又听那人道,“不是我夸,我那丫头生的好颜色……”
“打住!”薛蟠打断了那人的话,冷笑,“我家里不缺丫头,缺也不会找你。再者,真是你女儿?”
真是晦气了!这不是丫头,这是要命的砍头刀啊!
薛蟠恨不得一脚踢开眼前的拐子,你拐了人去卖了,没事儿往我前头凑什么?
“真是,十足真金地是!大爷,大爷,您瞧瞧,保管干净清秀……”拐子没说完,已经被青松翠柏两个架到了一边儿。笑话,眼瞅着大爷不待见他,哪里能够由他拦着路?
那拐子待要纠缠,薛蟠只一心想着赶紧走开,省的真遇见那索命讨债的“逢冤。
因正是在街角,再往前便要转弯了。薛蟠走的快了些,才转过了弯来,便与另一侧过来的人撞了满怀,只磕得鼻子生疼,不禁捂着鼻子“啊“的一声大叫。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抽呦……
感谢婉清妹子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