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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殿下。”秦琰走到跟前,对着燕迟行了一礼。
燕迟摆了摆手,“你们可是要回去了?”
秦琰点头,燕迟便道,“我想让九姑娘留下帮个忙。”
秦琰看了一眼秦莞,自然欣然应允,“那当然可以,九妹妹?”
秦琰看着秦莞,秦莞点点头道,“三哥先回去,待会儿完了殿下会派人送我回去。”
秦霜眸光微深的看了秦莞一瞬,秦琰听秦莞如此说了自然也无任何意见,转眸看了一眼戏台的方向道,“清璃班主——”
秦琰在京城长大,也在贵族圈子里浸淫多年,自然对双清班熟悉万分,如今清璃出了事,秦琰下意识的就会有几分关心。
“死了,暂时看来是意外,不过也不一定。”
燕迟回答的十分利落,一抬眸,却见庞辅良带着个身着藏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睿亲王世子殿下——”
庞辅良还没说话,倒是他身边的男子先开了口。
燕迟唇角微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刘运同。”
站在庞辅良身边的,正是庞辅良这一次要引荐给秦琰见的两湖盐运使刘仁励,刘仁励已和秦琰碰了面,眼下是专门过来和燕迟行礼的。
“好多年没见到世子殿下了,下官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世子殿下。”
刘仁励身量瘦高,年纪四十上下,面色较身边庞辅良黑了两分,因是如此,倒是看着有些憔悴苍老,亦没有庞辅良这般养尊处优的威仪,然而比起庞辅良,他身上又多了几分官场之中行走的谨慎和机敏,在燕迟面前,也甚是恭敬。
“此番乃是奉了圣命而来,何况也几年没见到裕亲王叔了,便走了这一趟,刘运同是专门来给裕亲王贺寿的?”燕迟语气从容,几分疏离几分矜贵,却又不显得锋芒迫人。
刘仁励当即笑道,“几年之前得过裕亲王一助,今次王爷过寿,恰逢下官回京述职,如此便顺道过来给王爷贺寿了。”
燕迟微微颔首,转而看了庞辅良一眼,庞辅良再如何被叫做庞公,在燕迟面前却不敢拿大,他上前一步,恭敬的行礼,“庞辅良拜见世子殿下。”
燕迟面上浮起两分薄笑,“庞老爷,素问大名,难得一见。”
“世子殿下常在朔西沙场之上保家卫国,小人自然无机会拜见殿下,若非今日,还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拜见殿下一面。”
燕迟笑意淡薄,可光是如此,便已让人生出十分亲和的错觉。
秦莞在旁垂眸站着,虽然没直盯着燕迟看,却也是将燕迟想了个透,若燕迟这般“魔王”名声在外,且身份地位又高高在上的人,便是谁都不会对他抱有极高的期待,也因为如此,他只需稍稍展露一分笑意便叫其他人觉得满足。
燕迟的目光在庞辅良和刘仁励之间扫过,“庞老爷和刘运同……”
庞辅良看了刘仁励一眼,笑道,“小人和刘运同有几分旧交,此番他既然来了豫州,小人自然要尽地主之谊。”
燕迟颔首,转而看向秦琰,“你们先去吧,九姑娘我会送过去。”
秦琰点点头,又拱了拱手方才和庞辅良一行离开。
暖棚之下的客人们已经陆续离去,裕亲王世子燕挚正在一一送客,燕迟看了看秦莞,又道,“跟我来。”
秦莞应了一声,带着茯苓跟在了燕迟身后。
燕迟没有任何犹豫的,带着秦莞朝着戏台之后的院子走去。
双清班人数众多,除了清璃和她的徒弟是主角儿之外,还有不少的武行师父,再加上乐师班子和一些杂工,整个一进三排屋子竟然都被放满了东西。
戏台周围全都被裕亲王府的侍卫围了起来,燕迟带着秦莞走到那小院之前时只看到燕离在和豫州知府汪怀宇说着什么,燕离一转眸看到燕迟来了当即唤了一声“七哥”,可很快,燕离看到了后面跟着的秦莞和茯苓,眉头一皱,燕离的表情有些玩味。
同一时间,汪怀宇也迎了上来,“世子殿下……”
燕迟便看着汪怀宇道,“怎么回事?”
汪怀宇忙道,“刚才双清班的一位女师父看了,说后面的机关被人动过,因为这样清璃师父才中了箭。”
燕迟眉头微皱,汪怀宇便道,“世子殿下请这边来——”
汪怀宇出任豫州知府已经有两年之久,豫州虽然是裕亲王的封地,却仍然受朝廷管制,不仅如此,豫州此地农商皆十分发达,乃是一处肥差,而他身为此地父母官,自然和豫亲王府颇为熟稔,因此今日他是来的最早的贺寿之人,可万万没想到,裕亲王的寿宴之上竟然出了这样的乱子,若只是人命案子便罢了,可这人命案子出在了裕亲王的寿宴之上,又被这么多的达官贵人看着,可想而知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而他身为豫州知府,这案子是实打实的落在了他的肩头,一时之间可谓压力极大。
燕迟并没有立刻动步,只是转头招呼秦莞,“你同我一起。”
见秦莞点头,燕迟方才往前而去。
燕迟刚一走近,原本三三两两站在一起的人都又跪了下来。
因死了人,不论是双清班还是侯府的侍卫都一脸肃容,秦莞看到几个双清班的姑娘还红着眼,她敛下心思,同燕迟一起,跟着汪怀宇到了戏台之后。
《目连救母》声势浩大,除了演出者众之外布景也做的十分逼真,一出戏竟是换了近十张幕布,而汪怀宇要让燕迟看的机关,便是在幕墙之后。
“殿下,这里便是那箭矢射出的机关所在,机关是早就定好了的,且是清璃师父亲自定的,不仅如此,因为连接招式的不同,几乎历代双清班的师父都用的同一种机关设定,因此,适才有人检查出来机关被动过手脚。”
汪怀宇所说的机关,乃是一个狭长的盒子,盒子被固定在幕墙之上,出箭口幕墙之上早就留着,汪怀宇招呼了一声,两个裕亲王府的侍卫将盒子取了下来,其中一人拿出锁将盒子打开,里面便是一套繁复的带着齿轮的机关。
“刚才那位师父说,这里面的齿轮都是定好的,齿轮一动便改了出箭的时间和角度,殿下请看,这个最小的齿轮上有一处因为磨合时间太久留下的痕迹,可现在,这痕迹却往左边移了一寸,这表明,这齿轮在最近被人转动过。”
燕迟看了两瞬,忽然道,“是谁检查出来的?”
“是民女。”
汪怀宇还没回答,一道清丽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秦莞和燕迟一同回眸,只见一个一身白衣的姑娘跪在不远处,这姑娘眼眶微红面上带泪,显然是刚刚才哭过,见燕迟看了过去,那姑娘款步走上前来跪倒行礼。
“民女清娴,拜见世子殿下……”
燕迟看了她一瞬,“你是清璃的什么人?”
“是徒弟,清璃师父是民女的师父。”
清娴低着头,秦莞看得出来,她便是唱《金枝拜寿》和《仙桥会》两支曲子的其中之一,而她身上这身白裙,正是织女的装扮,只是此刻她面上的妆容已经被卸下,墨发除了发顶之上挽着的发髻之外,剩下的一半皆披散在肩。
“你也会《目连救母》吗?”
燕迟语声冷肃,清娴将头垂的更低。
闻言却立刻道,“民女会的,师父早就教过了,在别处有时候会让民女上场,只今日是裕亲王的寿宴师父才亲自上场的,却不想……”
燕迟看了一眼机关盒子,“你检查出来的?”
清娴点了点头,“是,民女刚才发现的。”
燕迟眯眸一瞬,“这机关还有谁懂?”
“除了民女,还有民女的师姐,清澜师姐懂。”
说着话,清娴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话音刚落,便见不远处院门口走出来个身量高挑的却是做男装打扮的女子,正是《仙桥会》中的“牛郎”。
“民女清澜拜见世子殿下。”
同样都是徒弟,清娴眼眶发红一脸梨花带雨的泪珠,可这位走出来的清澜却要镇定的多,她只是神色有几分严峻,悲戚之色绝无多少。
“你也知道这机关如何操作?你也会《目连救母》?”
清澜闻言点了点头,“是,民女知道。”
燕迟便看向了一旁的汪怀宇,“这盒子是如何保存的?”
汪怀宇没说话,而是招了招手,不远处跪着的一个中年男子走上前来,汪怀宇便道,“这是双清班的副班主杨英,双清班这些杂事全都是他统管。”
杨英着一身灰色长衫,年纪三十左右,因衣着简朴看起来有几分老气。
庞怀宇说完,他撩袍便跪了下去,“世子殿下,这机关盒子和所有的幕墙幕布,都是一大早上送到府里来的,在第一场戏开始之前,班主还检查过,小人委实不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杨英说着眼角也跟着一湿。
燕迟眉头一皱,“在第一场戏之前检查过?后来上场之间没再查过?”
杨英忙点头,“因为今日三场戏戏份都不轻,所以第一场戏开始之后,后面便没了多少闲手,这盒子,乃是在《仙桥会》唱到一半便装到幕墙之上去的。”
燕迟转眸看向秦莞,四目相对,他二人皆是微芒一闪。
也就是说,在第一场戏开始之前,到《仙桥会》唱到一半之间,有人在盒子里动了手脚。
“盒子放在哪里?”燕迟又问。
杨英回身,指了指院子里的左厢房,“就在左厢,这盒子是关键的机关,放在左厢最南边的。”
燕迟点了点头,“这期间可有派人看管?”
杨英顿时有些支支吾吾起来,“没……没有的……”
见杨英似乎有什么没说出来,燕迟眸光一冷,“没有?若有隐瞒,形同从犯!”
杨英身子一抖,立刻道,“小人不敢欺瞒殿下,的确没有,因为那左厢乃是给清澜装扮之处,第一场戏她没有上,在这之前她都是在那里等着的。”
一旁跪着的清澜顿时挺直了身子,“我的确在那里等着,可是我没动过师父的东西!”
说着话,清澜转身,目光如炬的看着杨英。
杨英一脸的为难之色,“你急什么,我只是照实话说罢了,又没说一定是你。”
燕迟双眸微眯的看着清澜,“也就是说,那盒子放到屋子的时候你便在了?一直到你唱第二场戏离开那屋子?”
清澜脖子梗着,可闻言却不得不点头,“回,回殿下的话,正是如此。”
“中间可有人进去过?”燕迟又问。
“只有送茶水的丫头进去过……”
清澜说话之间已经有些发颤,这听起来便叫人觉得她害怕似的。
“那你可有看到过她们碰那盒子?”
清澜双拳一握,唇角抿的紧紧的不说话了。
燕迟看了她一瞬,又看向杨英,“她离开那屋子之后,可还有别的人进去过?”
杨英忙摇头,“没有的,小人记得很清楚,因第三场戏几乎要用所有的人,所以第二场戏开始的时候班主就叫大家候场了,只剩下几个杂工一起搬动火桥那些,这盒子便是在火桥准备好之后拿出来装到幕墙之上的。”
说着杨英回头,往人群最远处看了一眼,“就是那三个去搬的。”
这么一指,那三人顿时爬了下来,燕迟道,“你们三人同进同出的?可有看到人进去?”
三人之中只有一人胆大两分,闻言便摇头道,“回殿下的话,没有看到有人进出,当时院子里没人,屋门也是锁着的,小人们三个一起进去的时候盒子上的锁完好无损,然后小人们就拿出来直接装上去了。”
燕迟点了点头,“这锁的钥匙,都有谁有?”
“只有小人和班主二人有。”杨英忙答道。
这时汪怀宇也在旁道,“刚才正是杨英拿出钥匙打开盒子的。”
燕迟看了一眼一旁王府侍卫手上的钥匙串,那上面钥匙繁多,一看便是杨英掌管着双清班内大大小小的钥匙,“刚才你可有进院子?”
这么一问,杨英面上顿生几分苦色,“小人适才一直在外面不曾进去过,这一点清澜可作证的,后面清澜出来了,后面忙的不可开交,小人更得一直守着。”说着杨英看了周围人一圈,“他们都可以替小人作证。”
燕迟目光扫过去,果然许多人开始默默点头。
“你的钥匙可有离身?”
杨英忙摆手,“没有的,这上面钥匙可多,绝不敢丢失的,刚才知府大人要开盒子的时候小人的钥匙是从怀中拿出来的。”
汪怀宇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燕迟便转了眸子,“清璃身上的钥匙呢?”
杨英闻言眸光一转,又道,“一般班主都随身带着,可若遇到需要出场更衣装扮上,她便会将钥匙放在自己的随身包袱之中。”
燕迟没说话,只看向汪怀宇,汪怀宇忙看着杨英道,“带路,我去看看。”
杨英起身,带着汪怀宇往院子里面走去,燕迟站在原地,看着背脊僵直的清澜。
双清班的由来要从四十多年前说起,当时南边出了两位杂戏双姝,皆是技艺过人,不仅有一双天籁妙嗓,更是貌若天仙,在南边广受百姓喜爱,若是别人,因是对手免不得嫉妒竞争,可这二人不知怎么后来却结为了姐妹共同创下了一个戏班,而因这二人的艺名皆是“清”字打头,于是便有了这双清班名字的由来,不仅如此,之后此二人收的徒弟也是“清”字打头,算起来,双清班至少历经了五六任班主。
燕迟看着这个清澜,只见她双拳紧攥唇角紧抿,虽然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可燕迟不知她是不是装出来的,戏子想要骗人自是简单,且她似乎对清璃的死毫无悲痛之感,怎么看怎么有些不合理。
“七哥,你怀疑是有人偷了清璃师父的钥匙动了手脚?”一直站在一旁看着燕迟问案的燕离忽然走上前来,他转眸看了秦莞一眼,又道,“会不会有人私下配了一把钥匙。”
“不会的。”猛然间,又是清娴的声音响了起来。
燕离和燕迟看过去,便见清娴道,“这钥匙别处配不来的,这是双清班传下来的钥匙,形状很不一样,材质也不同。”
清娴不敢抬头,面上泪痕也未消。
燕离挑眉,“这样的话就少了一种可能了。”
燕迟颔首,却没接话,他只看着那院子门口,如果清璃的钥匙找到了的话……
正这么想着,却见汪怀宇面色微沉的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殿下,清璃师父的包袱里面没有钥匙……”
燕离轻“啊”了一声,“被偷了吗?!”
汪怀宇摇了摇头,“还不知道。”
燕迟唇角微沉,“搜——所有人的包袱和身上都要搜——”
钥匙是清璃一直戴在身上的,后来出场装扮之后她才取下放好,而钥匙丢也是在这段时间之内,那个人拿了钥匙开了锁动了手脚,然后呢?
这么短的时间,钥匙多半还藏在某处。
汪怀宇奉命而去,燕迟扫了众人一眼,只见那清娴在拭泪,而那清澜仍然背脊挺直的跪着。
燕迟往旁边退了两步,对秦莞低声道,“你觉得如何?”
秦莞的目光也从清澜的面上一扫而过,“这个清澜似乎有什么隐情,且她情绪这般外露,要么是凶手无惧大家的怀疑,要么就是抱着向死之心杀人。”
燕迟微微颔首,而秦莞眉头忽然一皱。
从她出现开始,恭亲王世子殿下燕离的目光便一直落在她身上,秦莞不知燕离要做什么,可想到燕迟说过的话,燕离莫非知道她和燕迟的事了?
见秦莞看过来,燕离唇上笑意更大,“秦姑娘,还记得我吗?”
适才场面严肃,秦莞也没顾得上行礼,眼下既然燕离开了口,秦莞自然不会当做没看见,她福了福身,“世子殿下——”
燕离笑呵呵的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一眼她道,“秦姑娘怎么来了此处?这里刚死过人,秦姑娘如此姿容,可别见了死人害怕才是。”
燕离一来表示关心,二来却当真这么想,女子谁见了死人不会害怕?
他说完这话,秦莞只笑了下便不再多言。
燕离有些不解,看向燕迟,却见燕迟一脸正色连话都懒得说。
燕离眼珠儿一转,按照燕迟的性子,自然是可以想到这一层的,却怎么没有和秦莞说?而且他如果心系秦莞,又怎么会不想着保护她呢?
正在燕离怀疑来去之时,院子里却忽然有了响动,燕迟凝眸去看,却见是汪怀宇带着人大步走了出来,燕迟一眼就看到,他的掌心放着一把钥匙。
“在何处找到的?”燕迟忙紧声一问。
汪怀宇看了一眼清澜的背影,“在左厢,清澜姑娘的包袱之中找到。”
“不可能——”一直挺直了背脊的清澜豁然转身,一张脸煞白,“不可能,我没有做,我没有偷师父的钥匙……”
清澜反应巨大,其他双清班的人却都愣了住,大部分人都诧异的看着清澜,似乎都没想到行凶的人竟然会是她,却也有几个人神色有些复杂,眸带恼恨。
“不是我!真的不是——”
清澜对着汪怀宇喊了两声,见汪怀宇面无表情,清澜便又转身朝着燕迟的方向跪行了两步,“殿下,真的不是民女,不是民女……”
清澜面色雪白一片,唇上都失了血色,她执着的看着燕迟,见燕迟也没有反应眼底才生出了几分绝望,燕迟便道,“这钥匙,你如何解释?”
清澜摇着头,“是别人放进去的,是有人要害我!”
说着,清澜转眸看了一圈,目光在清娴的身上一扫而过,却没有立刻指认,她只转身继续看着燕迟,“不是民女偷得……”
她一会儿民女一会儿我,燕迟懒得计较,然而听着她苍白的辩解他却没有相信,他只抬眸看向汪怀宇,“汪知府看着办吧,眼下已经有方向了。”
燕迟倒是没有忘记他身上提刑司按察使的名头,且在锦州之时和秦莞在一起养成了习惯才想着来问案,可眼下钥匙找到了,也有诸多人证,当是不难审。
汪怀宇当即应声,“好,请殿下放心,下官保证不出差错。”
正说着话,外院的方向却是走来了一行衙门的衙差,那一行衙差当是案发之后汪怀宇派人去衙门叫的,如今正好赶过来,汪怀宇上前几步,和一个捕头模样的人交代了两句,而后便见衙差们将两位“清”字辈姑娘以及杨英等人都带了走。
“所有人都要去衙门问话,将此处收拾一下。”
跟着来的还有豫州知府的一个老仵作,汪怀宇吩咐几句,他便朝戏台之上清璃还未动过尸体走去,见连仵作都来了,秦莞便知道不用她去做什么了。
在锦州之时是因为徐河年轻没有功夫,一出锦州,秦莞自然不觉得自己比那些经验丰富的老仵作还要厉害,因此一看豫州府的这位仵作头发花白,秦莞便按下了自己想要去查探尸体之心,燕迟也看到了那仵作,一时没多说什么。
戏台上也没什么好收捡的,汪怀宇下了令,衙差们便陆陆续续的带着双清班的人朝外走,燕离在旁边咂了咂嘴,“原来断案这么简单就好的?”
说着眼风在燕迟和秦莞身上一扫而过,“七哥待会儿去做什么?”
燕迟便看向秦莞,“去前面看看清璃?”
秦莞走出去几步,正好能从上场的门看到前面戏台之上躺着的人,而豫州知府府衙的老仵作正在验尸,秦莞摇了摇头,“不去了。”
术业有专,那位老仵作已经开始验尸,她再去指手画脚自然不美,何况她本就没有指手画脚的身份,秦莞转身道,“若是有需要再说。”
燕迟颔首,“那好。”顿了顿,燕迟又道,“那你跟我走。”
秦莞看了燕迟一瞬,见这是大庭广众之下,只轻轻点了点头。
燕离见状巴巴的凑上来,“七哥要去干什么?”
燕迟看了燕离一瞬,“我瞧你倒是对着案子有兴趣,你在此盯着吧,权当做帮大哥的忙。”
燕离轻啧了一声,琥珀色的眼珠儿溜溜的一转,“好呀好呀,七哥尽管去吧。”
燕离面上一副憨笑模样,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燕迟看了他两瞬转身而走,秦莞福了福身,燕离举起一只手挥着,“秦姑娘,下次再见哦,可别忘了我哦——”
秦莞听着他故作可爱的语气唇角忍不住扬了扬,然后才朝燕迟跟了过去。
此刻府中客人已经散了大半,燕挚送最后几位客人离开,而燕迟沿着王府的游廊一路往王府更深处走去,秦莞左右看看,越走越是距离饮宴之地更远。
茯苓跟在秦莞身后有些诧异,现如今她自然不会怀疑燕迟要对秦莞不利,可越走似乎越是走到了内院,茯苓不知怎么还是觉得有几分诡异。
秦莞也见越来越往里面去,便道,“这是要做什么?”
“我有东西给你。”燕迟语声沉定,秦莞便心生几分疑惑,难道又是哄人的?
这么想着秦莞心底叹了口气,多半是的,毕竟她身边还有个茯苓。
又转过了一道弯,一处幽静的小院出现在了秦莞的眼前,秦莞心中恍然,想必这里就是燕迟在裕亲王府的住处……
这么想着,燕迟便道,“这是我住的地方,进来。”
秦莞跟着燕迟走在后,先进了中庭,然后直入了正屋,这是一处一进的客院,却只有三间厢房,只是里面装饰贵胄雅致,和寻常的客院很是不同。
进了屋子,燕迟左转到了暖阁,暖阁窗前置着一张书案,上面放着一个包袱。
燕迟二话不说走到跟前,将包袱打开,“你看看这些——”
秦莞不知道燕迟要给她什么,本只是抱着有几分疑惑的心思去看,然而这一看,她的眼瞳轻轻一颤,继而便好似黏在了上面似的移不开。
包袱之中是几本书册,并非医书,而是纸张早就已经泛黄的手札。
秦莞看的心跳难抑,一瞬间更是连呼吸都屏了住。
只是极其普通的手札,因为有了些年头,纸张泛黄,纸页的边角甚至还有几分破损,拢共也就五六本,若是放在外面,只怕寻常人都不会多看一眼,可秦莞看着,却觉一颗满足酸涩到了极致,这上面的字迹俊逸非凡风骨极佳,一笔一划都是她熟悉至极的,秦莞缓缓的抚上去,甚至,这上面的一笔一划,都是她亲眼看着写上去的……
这是父亲的手札,是他在豫州为官之时记得手札。
“你大抵还不知道沈毅曾在豫州为官吧?他在豫州府衙巡理院做过核验官。”燕迟看到了秦莞的激动难抑,于是缓声解释,“我知道你崇敬他,过来便叫人去问了一番,果然,找到了他当年的手札,还在巡理院库房之中存着呢,早几年这手札一直是这边巡理院人人必看之物,可自从他在京城出事,这些东西便有些忌讳了,我的人不费力便取了出来。”
见秦莞直直看着那手札眼睛都不眨,燕迟便道,“上面记得全都是当年在豫州核验案情时候的一些实录,有不少写验尸推案的内容。”
巡理院是负责核验案情是否公正严明的地方,巡理院众位官员核验之后,案情方才能结案上报朝廷,若有流刑徒刑以上者,则要押送京城由刑部和大理寺复审。
秦莞当然知道这上面写着什么,豫州府衙巡理院有父亲,从未出过一件冤假错案。
“《大理寺校正洗冤录》上虽然已说的十分精准详尽,可这手札胜在每一步都十分详细,且里面的案子皆是绝好的例子,是那上面没有的,你若是看了,定能受益良多。”
燕迟徐徐说着,秦莞半垂着眼眸,好半天才能平复心虚,她彼时和父母同死,后来成为了九小姐,便再没有机会见到父亲的遗物,本以为到了京城才能有机会得一二父亲的遗作,可没想到她竟然在豫州见到了父亲的手札……
父亲从前从豫州巡理院离开之后便任了定西路提刑司副使,之后因为政绩绝佳,一路升任到了大理寺卿,在西边和北边,父亲几乎是所有提刑司司员心中的“青天”,而父亲当年的许多手札,皆为了教化后来人留在了当年任职的衙门,可秦莞知道,京城的事一出,父亲的这些东西变成了禁忌,损毁焚烧都是有的,秦莞不知道燕迟这短短几言之后用了多少心力,可看到这些泛黄的手札,秦莞心中最坚硬之地也柔软了一分。
她有心隐瞒那个最大的秘密,可冥冥之中燕迟却在离那个秘密越来越近,秦莞又在那几本手札之上拂了拂,“怎么想到去找这个。”
秦莞终于开了口,语声微哑,似乎有些动容。
燕迟看着他片刻浅笑道,“你此前与我谈起沈毅之时我便叫人调查过他,还没到豫州我便有这个打算,看看沈毅有没有在益州留下什么,谁知真的找到了。今天早上才送来的,那会子不方便便没带在身上,你喜欢就好。”
秦莞忽然抬眸看着燕迟,她浅眸如溪,清泉一般的瞳膜之上映着燕迟的脸,那眼底,却又有一束星光,好似从最为深渊之地挣扎而出,就那么看着燕迟,直将他心都看化了。
“你让我想的,我亦想好了。”
秦莞仍然双眸一眨不眨的看着燕迟。
燕迟走近一步,抬手抚了抚她的面颊,“我知你要的是什么,从一开始就知道,往后我护你周全,而你,只管遵从自己心志去做任何你想做之事。”
秦莞呼吸一轻,燕迟又道,“我既开了这个头,自是想好的。”
顿了顿,燕迟又倾身道,“何况你根本不知你在我心中是哪般姿容无双风骨绝伦,你当然和旁人不同,因为世上女子千万,无人能及你之万一。”
秦莞唇角微动,却一时没说出话来,她当真有这样好吗?
她怔怔的看着燕迟璀璨的杏眸,只等燕迟的唇落下来她也没想好要说什么,只觉一股子涩然满足之味在胸口晕散开来,那滋味儿让她心中丰盈,让她心口回甘,让她不自觉的伸出手臂环住了燕迟的腰身,她动了心生了情,到底也坠入了大半世间女子因情而生的俗道,她需要确定,需要确定贴着自己的那颗心是何种模样,只有这样她才能将自己身心交付。
秦莞的冷静自持已是习惯,她这样的性子,便是再爱也不可能飞蛾扑火一般的沉溺于一段情爱之中,可如果得遇一良人,她自有满心的坚韧无移孤勇胆气,赠他缱绻深情,赠他肝胆相照,赠他白头偕老……
燕迟的吻由缠绵温柔渐渐变得霸刀火热,秦莞正觉一颗心越跳越快,两人头顶的屋顶之上却传来了一阵瓦片被踩破的轻微响动,秦莞一愣,燕迟也是眉头微蹙,可很快,“啊”的一声尖叫响了起来——
“啊啊啊……白枫,是我是我……”
“离殿下?您怎么在主子的屋顶上……”
“啊……哈哈哈……这个……此处位置极高,适合登高望远,咳咳,那什么,七哥呢……我其实是来找他的……”
“主子在和九姑娘说事情……”
“哈哈这样吗,什么事情可以带我一起谈吗?”
“行行行我待会儿再来好吧……”
屋外的对话声让秦莞面生一红,那燕离先前答应的极好,眼下却追了过来,是来做什么的一想就知道了,他是什么时候到的?听到了多少?
秦莞正想着,后脑勺却被燕迟一按。
“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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