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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氏脸色大变,终是忍不住为自己不平。
“母亲,这些年来儿媳将长宁侯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几位小姐的吃喝用度也都是按照规矩来的,未有半分差错。母亲您纵然对儿媳不喜,也不可如此冤枉儿媳…”
老夫人冷笑,“你身为当家主母,又掌管中馈,这本来就是你应尽的义务。怎么,现在你是想向我邀功了?你要是嫌苦嫌累,大可以不做这个主母。”末了她又轻飘飘的说了句,“当年忆薇掌家的时候,可没抱怨半句。”
最后一句,对楼氏才是真正的诛心之语。
她这辈子最嫉妒最恨的人就是江忆薇,最大的成就就是把江忆薇打败,自己做了真正的侯府主母。老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拿她和江忆薇比,着着实实是在戳她的心窝子。
她怎能不怒?
眼看差不多了,叶轻歌才站起来,轻轻道:“祖母切勿动怒,身体最重要。”
老夫人虽然不待见大夫人,但这件事归根结底也是因为叶轻歌,所以她对叶轻歌面色也不大好,淡淡道:“以前你身边的那些个丫鬟也不中用,由得你任性,不知所谓,死了也就死了。这一次就由我亲自给你指派丫鬟伺候你,省得你耳根子软又被那些人挑拨是非,生生弄出这许多麻烦来。”
这话,还是在打楼氏的脸。
楼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叶轻歌等的就是老夫人这句话,含笑点点头。
“祖母如此厚爱,孙女感激不尽。既如此,孙女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祖母应允。”
老夫人一挑眉,“你说。”
叶轻歌道:“刚才进来的时候,我瞧着那个叫海棠的就不错,模样也讨喜,孙女十分喜欢。孙女斗胆,可否向祖母讨了海棠?”
“海棠?”老夫人将疑问的目光落在周嬷嬷身上,周嬷嬷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海棠是负责外院打扫的,母亲早死,父亲在庄子上做打杂的,倒也老实。”
老夫人点点头,“你让她进来。”
“是。”
周嬷嬷点头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带着海棠走了进来,海棠跪在地上。
“奴婢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抬头瞥了她一眼,“抬起头来。”
海棠慢慢的把头抬起来,有些忐忑。
老夫人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儿才收回目光,“以后你就去潮汐阁伺候大小姐,知道了么?”
刚走进来的时候周嬷嬷便已经事先告知了她事情缘由,此时老夫人一说,她立即想起了刚才在门口,大小姐说过的话,心中不由得一动,又见老夫人发了话,心知没自己说不的权利,便温顺道:“是。”
楼氏现在没空思考叶轻歌为何会管老夫人要一个外院的粗使丫鬟做什么,她一门心思全挂在还跪在地上的女儿身上。
老夫人似乎这才想起这档子事儿,看着跪了满地的人,脸色又不大好起来,对叶轻眉道:“这几年我不管事儿了,你倒是越发骄纵。自己回去闭门思过,罚抄女诫一百遍。不许找人代写,否则就给我抄一千遍,不抄完不许出门。”
一百遍?
叶轻眉白了脸,蠕动着唇瓣,“祖母…”
楼氏也顾不得有其他人在场,跪下来求情道:“母亲,轻眉她年又不懂事,都怪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仔细的教导,都是儿媳的过错。您要罚就罚我吧…”
老夫人有些不耐烦,“你要是心疼女儿也行,那你代她受罚。”
楼氏连忙点头答应,“是…”
“但是。”老夫人话音一转,漫不经心道:“一百遍女诫,你一个人抄也得抄个好些天,就不能分心打理中馈。如果你愿意把中馈交出来给其他人打理,女儿由得你心疼,我没意见。”
楼氏顿时瞠目结舌,“母…母亲?”
老夫人面色没有丝毫松动,她的话很清楚。要么交出中馈,要么就罚叶轻眉禁足,让楼氏自己选。
“娘…”
叶轻眉哀求的看着她,女诫虽然不长,但一百遍抄下来也得耽误好些时日。抄袭女诫也就罢了,还在这么多人面前惩罚于她,这着着实实的是打她的脸。她堂堂侯府嫡女,身份尊贵,岂能受此屈辱?
楼氏绷着脸,看着怀中柔弱可怜的女儿,再看了看老夫人不容反驳的神情,咬了咬牙,低头道:“母亲说的对,轻歌是长,轻眉是幼,当敬而非议之。贞静幽闲,端庄诚一,才是女子之德性。轻眉妄言已违女诫,是该罚。”
叶轻眉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娘?”
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训诫道:“古人有云,不忘小善,不记小过。录小善则大义明,略小过则谗慝息,谗慝息则亲爱全,亲爱全则恩义备矣。疏戚之际,蔼然和乐。由是推之,内和而外和,一家和而一国和,一国和而天下和矣,可不重与?一家之亲,近之为兄弟,逺之为宗族,同乎一源矣。”
她意味深长的看着楼氏,“姊妹同宗,才可源远流长,长盛不衰。这个道理,三年前你懂,此时为何却糊涂了?”
楼氏低眉顺眼道:“是,是媳妇糊涂,日后定当好好教育轻眉及家中子女,望其不取家族之辱。”
老夫人脸色稍霁,“你懂的这个道理就好。”又看了眼满脸委屈的叶轻眉,叹了口气,“人非上智,其孰无过?过而能知,可以为明;知而能改,可以跂圣。小过不改,大恶形焉;小善能迁,大善成焉。你是家中嫡女,当为榜样,切不可妄为而使家族蒙羞。今日你犯此妄言之罪,虽不得大过,然德行有失,故而小惩大诫,切不可再犯。记住了么?”
楼氏用胳膊肘捅了捅叶轻眉的手臂,她按捺住心头委屈,小声应道:“是,轻眉一定谨记,定不再犯。”
“嗯。”老夫人点点头,看了眼满屋子跪着的女眷,道:“都起来吧。”
“是。”
楼氏赶紧扶着女儿站起来。
老夫人又看向叶轻歌,瞥了眼她身后的画扇,不动声色的说道:“侯府是勋贵门第,你身边的一等丫鬟也得本分知礼,不然以后若是惹出什么麻烦,丢脸的可是你。你身边那个丫鬟,虽然跟着你也有好几年了,但毕竟不是侯府的家生子,性子难免野了些…”
“祖母此言差矣。”
叶轻歌一听就知道她要说什么,站起来敛衽行了个礼。
“规矩可以慢慢学,可衷心却非一朝一夕能培养出来的。祖母刚才也说了,侯府人多口杂,孙女又一惯耳根子软,且出府三年,惶恐不知所谓。若是派个不熟悉的人近身伺候,保不齐见孙女性子软弱便坐大欺压。届时若出了什么差错,累及侯府名声受辱,孙女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她心知老夫人最大的顾忌是什么,尤其是出了三年前那桩事儿以后,老夫人更是对她身边的人尤其重视。
果然,老夫人一听这话就凝了眼。
叶轻歌继续道:“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画扇非侯府中人,也无任何牵挂,便不涉及任何自身利益,只忠孙女一人。用之,方才最合适不过。”
见老夫人凝眉思索,已有松动之色,她再接再厉,道:“若是日后她稍有行差踏错,便再行处置也不迟,祖母以为如何?”
楼氏在一旁听着就忍不住插话,“话也不能这么说。”她看了眼画扇,道:“轻歌,我知你心善仁慈。但这丫鬟无缘无故来到你身边,又不求回报伺候你三年,谁知道她有什么目的?你刚才也说了,人之相处,利益为先。她非侯府之人,不知其根本。若是日后犯下什么过错,再纠其罪可就晚了。”
老夫人又皱紧了眉头。
画扇面色微怒,刚欲上前辩驳,叶轻歌用眼神示意她不可冲动,云淡风轻道:“利字当头自可趋势他人,但三年前我是个什么境况,侯府人人皆知。那时的我孤苦一人,前途为何自己尚未可知,若说她有意接近我以图利益,未免太过牵强。”
“非也。”楼氏方才吃了亏,这次怎么说都要扳回一局,刚出口却被老夫人打断。
“行了,都别再争了。”她眉目笼罩着威严,一锤定音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就让画扇继续伺候轻歌,其他的,我再行安排。这件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议论。”
楼氏纵然不甘心,却也只得再想其他办法往潮汐阁安插探子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