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世界三 豪门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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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

    安宁再醒的时候, 已经天光大亮,刚刚经历了一次出卖、一次发泄、一次毒发的安宁用句恶俗的话来说,他感觉身体完全被掏空, 躺在床上连根手指都懒得动一下。

    小小的赖了一会儿床, 安宁在枕头底下没有摸到自己的手机,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被那男人顺手牵羊摸了去, 于是拨通宾馆的内线电话, 问了句几点了,得到9:10的回答后又让他们送一份早餐上来。

    等安宁冲了个澡,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 早餐已经送到了, 不过送早餐的人正坐在餐桌旁自顾自的享用着自己的一份。见安宁出来, 男人招手笑笑:“认识一下,我叫郝飞。”

    “安宁。”安宁在他对面坐下来,喝牛奶吃面包, 郝飞看着他的模样的, 道:“不喜欢西式早点?”

    安宁“嗯”了一声, 没有说话。

    郝飞知道这些家教森严的世家子,嘴巴里含着东西的时候, 是绝对不会开口说话的,耸耸肩安静等他吃完了,才道:“你爸昨天派人找了你一整夜, 他自己也亲自去酒吧问过……你现在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安宁问道:“我的手机呢?”

    郝飞道:“你的手机上有定位, 我放回酒吧了, 这会儿要不是丢了,就是让你爸给找回去了。”又一伸手,将放在桌子上的纸盒推过来:“这个赔给你。”

    正是安宁惯用的牌子,最新款,不算贵也绝对不便宜就是。

    安宁没接,伸手道:“手机用下。”

    郝飞不以为意,以安宁的出身,会对一个手机动心才怪了,将自己的手机递过来,见安宁熟练的拨号,郝飞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乖宝宝,现在能记得住父母手机号的小孩子可不多。”

    安宁不理,到最后一位数字却迟迟没有按下去,最后烦躁的将手机屏幕按掉,还给郝飞,道:“算了。”

    起身去橱柜取了包烟拆开,郝飞跟在他身后,靠在柜子上近距离看着安宁的侧脸,再次赞叹一声:这小孩儿长得可真漂亮!

    口中道:“其实你根本不会抽烟吧?不会抽烟就别抽了,小孩子肺嫩……”

    安宁不耐烦的打断道:“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郝飞愣了下,又低笑起来,道:“你这么闹腾,难道不就是想让人管管你吗?”

    安宁手僵了一下,眼神慢慢黯淡下来,是啊,逃学、泡吧、吸毒……不就是想让人管管他吗?不就是……想要一句能让他安心的话吗?

    心中的酸楚又慢慢涌了上来,闭了闭眼:连陌生人都看得出来的事儿,他们就真的……这么狠心吗……

    将手中的香烟慢慢放下,安宁看向郝飞,勉强笑笑,低声道:“我心情不好,说话冲了点,你别放在心上。”便是有再大的怨气,也不该对不相干的人发才是。

    看着少年受伤的眼神,和脸上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郝飞感觉心被划了一刀似得难受,挥挥手道:“放心,你小孩子家家的,我和你计较什么?任谁要经历你那些糟心事儿,心情能好才怪了。要不,再多骂几句?”

    安宁噗嗤一声失笑,这个人,哪怕立场不同,也让人讨厌不起来,道了谢,拿起外套,道:“今天是周五,我还要去上学,就不打扰了……还有,谢谢你昨晚的招待。”

    郝飞点头,含笑看着少年开门离开,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郝飞,你他妈今天真是温柔的让老子自己都不敢认了……

    不过这孩子,真的,挺可人疼的……郝飞掏出烟点燃,将自己的面孔隐藏在烟雾中。

    监控中看到的少年,伸长腿随意的靠在沙发上,冷冷看着烧成火人的董华,冷漠、优雅,又极度的危险……

    卫生间里找到的他,明明已经虚弱的站都站不起来,在威胁靠近时,却又会毫不犹豫的亮出锋利的爪牙……

    而如今的安宁,却又失落脆弱的仿佛一只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

    不管哪一个,都他妈致命的招人。

    郝飞仰头吐出一道烟圈,他从不相信一见钟情,但这世上就有人,只一眼就能让你刻骨铭心。

    一根烟抽完,拿起手机找到号码拨了出去:“喂,齐总是我……嗯……昨天令公子在我的酒店……晚上看见他神不守舍的一个人在路上,就收留了一晚,早上才知道他身份……嗯,挺乖的孩子,没添什么麻烦,倒是我的酒吧管理不善,给你添了麻烦才对,哈哈!放心,这个事儿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当然,我也会找人要个交代……嗯,说是去上学,不过看他身上手机钱包都没有……嗯行,那再会。”

    ……

    安宁不紧不慢的走在路上,他没着急赶路,以他的速度,等他走到学校早该放学了。

    他绝不相信郝飞昨天把他藏起来,只是为了让他这位主角不出现,好有时间处理事情,八成是用他当了筹码得了什么妥协了,所以若他想的不差,再过一会就该有人来找他了。

    果然不等他走完一条街,一辆黑色轿车在他身边停下,司机下车给他拉开车门,安宁愣了下,才进去坐下,叫了声爸爸,道:“您怎么……”

    齐正阳打断道:“姓郝的小子昨天没为难你吧?”

    安宁摇头,齐正阳生意做得大,人总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便是偶尔在家,他们父子之间也没多少话说,真正坐在一起好好聊天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这次他闯的祸不小,齐正阳出面是正常的,但他还以为最多会派司机来接他呢。

    司机将车门关上,自己上车发动,安宁才道:“爸,给你添麻烦了。”

    齐正阳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他昨天几乎一夜没睡,口中道:“父子之间,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只要不给我丢脸就成。”

    又道:“董家的小子伤的有点厉害,皮肤大面积烧伤,脸毁了一小半,有一只眼睛视力下降到差不多为零,和瞎了也没区别。”

    安宁嗯了一声,不答话。

    齐正阳侧头看了他一眼,咦了一声,道:“居然没被吓到?”

    安宁淡淡道:“染上毒1瘾,和瞎了一只眼睛,哪个更惨?”哪个更惨,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对安宁来说,当时放火虽然的确是冲动之举,但却绝不后悔——若不是他强撑着打发了记者,他现在是什么下场?若是他一辈子戒不掉毒瘾,又是什么下场?

    齐正阳看了他一阵,忽然噗嗤一声失笑,还越笑越大声,在安宁头上摸了一把,笑道:“原来一直嫌你小子不像我,现在发现你骨子里像极了老子的时候,偏偏又不是亲生的了!这操蛋的!”

    安宁不满道:“爸!”

    齐正阳哈哈一笑,漫不经心道:“齐家的股份恐怕没你的份了,你还有两个月高考,喜欢什么专业就报什么专业吧!”

    这是说,除了齐家的股份,一切如常吗?他不会被赶出齐家?

    安宁眼睛渐渐亮了起来,鼻子微酸,歪头靠在齐正阳身上,抱怨道:“爸你早说这话,就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了。”

    “还成了老子的错了!”齐正阳向下挪了挪身子,让他靠的更舒服些,口中却骂道:“平时看你像个聪明的,谁知道钻起牛角尖来这么厉害……一条狗养十几年还有感情呢,何况是个儿子,那是说扔就扔得掉的?还有,你以后少跟你妈学那么些坏毛病,有什么话不会直接说吗?将自己朝死里折腾,等人想起来好去安慰你?你又不是她生的!”

    安宁嘀咕道:“我还不是你生的呢!”

    话刚出口,就被齐正阳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妈的又戳老子心窝子!”

    安宁嘻嘻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会了!哼,我就不信你年轻的时候没犯过这毛病!”

    “那也是,”齐正阳感叹道:“人年轻的时候,谁没矫情过?也是你们有精神折腾……”

    汽车停下,安宁看着门口的牌子,讶然道:“董家报警了?”

    齐正阳嗤笑一声,道:“董家娘们是个蠢货,她就那么一个儿子,恨不得拉你去枪毙呢!”

    又道:“我联系了美国的疗养院,等出来我派人送你过去。”

    “不用,”安宁想也知道是为了戒1毒的事,道:“我自己能行,昨天我已经熬过一次了,不过如此。”

    齐正阳笑道:“小子有种,不愧是我齐正阳的儿子!不去就不去吧,不过那玩意儿必须得戒,我齐正阳的儿子,可以恶,不能怂!要真被毒1品或其他什么控制了……不管是你还是齐臻,老子一样逐出家门!”

    “知道了!”

    齐正阳满意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法律代表秩序,你可以蔑视所有人,但是不要蔑视法律……去了别乱说话,听律师的。”

    结果安宁几乎没有机会开口。

    吸毒的事儿包括董家在内,没有一个人会说出来,所有人异口同声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因为安宁输了,所以假扮吸1毒1者犯1瘾。而董华的事,当录口供的警官将董华受伤后的照片亮给安宁看的时候,齐正阳迅速捂住安宁的眼睛开始发飙,律师也开始滔滔不绝发难,一时间,审案的和受审的几乎颠倒。

    “没有哪条法律说泼酒也犯法,”口干舌燥的律师最后道:“监控上看的清清楚楚,我的当事人当时完全没有伸手点火这个动作,我实在不知道这案子还有什么好审的,我当事人只有十六岁,董华已经是成年人了,他明明知道自己身上泼了酒,还主动靠近手里拿着香烟我的当事人,出了意外难道还要怪我的当事人不成?”

    哪怕律师彪悍,一套程序走完出来,也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父子两个找了个地方吃了午饭,又送安宁去上学,齐正阳道:“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安宁一愣:“嗯?”

    “别墅?车子?游艇?”

    “爸你干嘛?”安宁道:“不是说上了大学才给我买这些东西的吗?不是遣散费吧?”

    齐正阳摇头失笑,道:“胡思乱想什么呢?”

    又道:“董家完了,老爹我吃肉,你喝汤。”

    安宁哦了一声,点头表示明白。

    董华的行为,有些越界了,他们这个圈子相互之间捅刀子不算什么,但只限于经济手段,董华哄骗他染上毒1瘾这一点,已经犯了众怒,若齐家不认他,不替他出头,什么事儿都没有,但若齐家还认他,这事儿就必须要有个交代——至于董华被烧伤的事儿,那是意外不是吗?

    而且董华让记者进去拍照,虽然针对的是安宁,但很多人都会受到牵连。齐正阳利用这一点,很容易找到同盟——毕竟想吃肉的人不止一个,再加上董家家长的独子受伤致残,董家股市大跌,也正好是下手的大好时机。

    见安宁不开口,齐正阳道:“要不给你开个小公司玩玩?”

    安宁摇头:“不感兴趣。爸要不你给我请个乐器老师?我想考音乐学院。”

    齐正阳道:“你现在才学,不觉得太晚了吗?专业考试成绩都出了!算了,我还是去给你捐个图书馆算了!你这小子,想起一出是一出!”

    安宁笑道:“谢谢爸!刚刚我在街上,看见有卖古典乐器的店,总觉得玩那个很帅!爸你不是说了,我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吗?”

    又笑嘻嘻安慰道:“高考我会尽量多考几分,省得您的图书馆捐的太没面子。”

    “音乐学院附近正好有个别墅群刚完工,老刘留了几套内部消化,我去问他定一套,你念书的时候住。”齐正阳道:“你就算不住也先留着,如今房价还要涨几年,买个房子有时候比开个小公司升值还快。”

    安宁没有拒绝,齐正阳做生意的时候,会一分一毫都算的清清楚楚,但花钱的时候,却只把它当数字,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他早就说过等安宁上大学的时候给他买车买房,如今自然不会因为不是亲生的了,就收回这句话。

    “先说好,跟秦臻一样,这别墅加一辆车,就算老子完成任务了,大学学费你自己挣,要拉投资的话先写计划,利率和银行一样。”

    ……

    安宁在学校附近的手机店下车,重新买了手机,刚走到校门口,就看见有两个人正拉拉扯扯。

    “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人欺负我,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在哪里打工,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做你的豪门大少爷,我当我的贫民小丫头,请你以后不要再管我的事行不行!”齐倩然愤然摔开齐臻的手,向校门内跑去,进门时踉跄了一下,用手抹了把眼泪,快步跑了。

    齐臻看着少女的背影,眼神黯然,许久之后才转过身来,顿时神色一变,冷冷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安宁正闲闲靠坐在他的汽车上,看着他道:“原来你和她之间,就是这样相处的啊!哈,蛮有趣的。”

    齐臻冷冷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齐臻和安宁之间的关系向来如此,一个坚持不懈的示好,一个自始至终的厌恶,原因便在安宁的出身上。他是私生子,当初他母亲乔丽和齐正阳一夜情意外有了身孕,刚好那个时候齐臻的母亲生了重病,乔丽还大着肚子闹到了乔家,让她连去都去的不得安宁,后来乔丽凭着生了儿子进了乔家,齐臻会给他们母子一个好脸才怪。

    不过现在看来,齐臻的厌恶也是因人而异,如今明明知道齐倩然才是那肚子里的孩子,对他们的态度却也没说换那么一换。

    安宁今天得了齐正阳的话,心头阴霾尽去,心情好得快飞起来,也懒得同齐臻计较,笑笑道:“我就是奇怪,怎么现在都验明正身了,兄妹之间还玩这套?”

    齐臻冷然道:“齐宁,不要把什么人都看得像你妈那么龌龊!”

    安宁笑容敛去,神色一冷,道:“别忘了她不仅是我妈,更是你那宝贝妹妹的妈!我麻烦你用点脑子想想两件事,第一,她亲口说,是安……安爸安妈把她换掉的,所以从头到尾,你也好,齐家也好,并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对不对?第二,她现在很清楚你已经知道你们两个是兄妹关系,你根本就不会再在某方面纠缠不休……所以,她有什么理由这种态度对你?”

    “她不过……”齐臻说了一半停下,看了安宁一眼,但:“她怎么样和你没关系,我也没指望你这种人能明白她!让开!”

    安宁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自然也不肯让齐臻好受,耸耸肩道:“不就是想说,她是不想再和齐家和你有什么纠缠,才故意这样拒绝你的吗?大哥啊,拜托你有空多看看偶像剧吧,天底下拒绝人的方法有千万种,但绝不包括这种口口声声‘不用你管’‘和你没关系’,但每句话每个眼神都在说‘我很可怜,我需要安慰’的这一种……”

    “还有,劝你一句。人呢,是一种群居动物,要相互依存才能生存下去。所以人类会本能的对身边的人表示善意,不管对方和自己是否认识,有没有利益关系。绝大多数人都会愉快的接受这种善意,但是也有人是例外……哥,你知道是什么人吗?”

    齐臻心里莫名烦躁,皱眉:“安宁,我没空在这听你胡说八道!”

    安宁竖起手指,道:“只有两种人,会对周围的人表现出的善意觉得厌恶,反而喜欢别人对自己横眉冷对,一种人呢,是自我感觉太好,人家随便给他点好脸,他就以为别人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好处,他以为他是谁?上帝呢还是软妹币,只当人人都把他当回事儿?另一种人呢,就是得了一种名为‘犯贱’的病,就喜欢被人骂、被人顶……哥啊,你说你是哪种?”

    齐臻沉声喝道:“齐宁!”

    齐臻不高兴,安宁就高兴了,再接再厉道:“以前呢,我以为自己是私生子,总觉得不住你,所以才让着你,你倒觉得我在讨好你似得……你也不想想,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讨好?我是没钱花呢,还是没人疼?早知道你就喜欢被人骂,我该早点满足你才对的!哥,犯贱也是病,赶紧治吧!”

    见齐臻黑着一张脸,手握成拳,似乎下一刻就要冲上来打架,安宁从他的车上起身,道:“最后一句,说完就走!”

    慢条斯理走到齐臻身边,揽着他的肩膀,低声道:“哥,如果有人见人就呛声,那是她有病,如果有人,只对你一个人呛声的话,要不,就是她打心眼里讨厌你,就像你对我,要不,就是知道你有贱病,在故意钓你呢,凯子!这么简单的道理,可偏偏有人就吃这一套,你说奇怪不奇怪?”

    他松开手,绕过齐臻,慢悠悠向校门走去,口中曼声道:“这种人呢,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猪’!用两个字来形容的话就叫——‘蠢猪’!”

    齐臻转身看着他,咬牙道:“齐宁!”这小子一夜之间,就像换了个人似得,竟然敢这样对她说话,若不是昨天晚上刚出事,得了齐正阳的死命令,他一定现在就把这臭小子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顿!

    只见安宁背对着他挥挥手:“弟弟我今天心情好,心灵鸡汤,免费奉送,不谢!”

    少年的背影虽看起来散漫,但肩背挺的笔直,步伐闲适中似带着某种奇妙的节奏,看着竟赏心悦目的很。

    妈的,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