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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棠在2006年生日那天,收到的珍贵礼物除了方父的还另有一份。
蓝紫色的琉璃桔梗花相框。
16年的相处,苏小棠熟识的阿豪是个动手能力很强的人。即便性情随性,但是唯独在送她礼物这方面,这个人有着一些不可改变的偏执。
他喜欢亲力亲为。
小棠16岁的生日礼物,那个看起来廉价至极的琉璃制品是一个17岁的少年亲手做出来的。
即便如此,但是成品做出来,竟然没有任何遐思。
他做的很好,比商店橱窗里摆放的相框都要漂亮。
阿豪有才华,苏小棠一直都知道。
简简单单的相框设计,繁复的桔梗花纹样,在拆开礼物包装的那一瞬她可以很容易想象到17岁的少年,每晚伏在书桌的台灯下设计出这个纹样时的样子。
阿豪肯为她做的,愿意为她做的,很多很多,小棠再清楚不过。
在两个人没有分开的那些时光里,他对她用‘倾尽所有’一点都不夸张,所以苏小棠也一直是自信的,这样肯全心全意为她的阿豪会离开她,这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苏小棠和阿豪:
从7岁开始,他们就学会了相互照顾,相互依靠彼此;
从9岁开始,因为长时间在一起,他们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默契,他们允许彼此进入自己的内心;
从13岁开始,他们决定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13岁?
不懂爱情,甚至连基本的男女间的感情都不懂的两个孩子,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看似可笑的承诺。
任何人都觉得极为不可思议的举动,那两个孩子是做的如此的理所应当。
直到16岁的初吻,其实苏小棠和阿豪都不明白他们之间的这份感情是什么。
从来没有深究过所谓的爱情是怎么一回事,小棠也不愿去深究。
原由是小棠曾在闲杂的杂志中看到过科学上对爱情的分析。
所谓爱情,不过是多巴胺的生理效应。作为一种神经传导物质,不仅能左右人们的行为,还参与情爱过程,激发人对异性情感的产生。
当一对男女一见钟情或经过多次了解产生爱慕之情时,丘脑中的多巴胺等神经递质就源源不断地分泌,势不可挡地汹涌而出。在多巴胺的作用下,于是,就有了爱的感觉。
多年前,小棠皱着眉通过杂志上的文章得到了一个结论:爱情等于多巴胺。
可是,她和阿豪这样的感情并不是如此的,他们是在没有多巴胺的作用下就决定了要永远在一起的。
且,爱情这样脆弱的情感根本不能用来形容她和阿豪之间的感情。
荷尔蒙作用消减,爱情的感觉会渐渐消失,甚至不复存在,而,阿豪会陪着她,永远。
相互陪伴,永远。
对别人来说像是个笑话,像是一句戏言,可是对他们却太过稀松平常。
整整16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再这么继续相伴下去也没什么错。
21岁之前,不仅仅是苏小棠所有看着他们在一起的人都是这么相信着。
直到,2010年的到来,一切破碎不堪。
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小棠睁开酸痛的眼皮,只觉得自己似乎睡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久。
梦幻如雾的白纱床幔被窗外的风吹拂着,小棠忍着腿上的疼痛想要撑起身体,却支撑不住的最终摔下床去。
散乱的长发,嘴唇苍白如雪,她匍匐在羊绒地毯上,环视了一眼四周的摆设,突然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膝盖在痛,脚踝在疼,五脏六腑仿佛烧灼了一样,连呼吸都觉得嗓子牵扯着痛得厉害。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孤儿院长大的小棠从来都默认没有亲生父母,但在方家,她一直将方文斌当作自己的亲生父亲,所以为了方文斌不担心,小棠也很少受伤。
不受伤,不痛。
可是现在,遍体鳞伤,她依旧没有感觉出丝毫痛意。
不是感觉不出,而是麻木,完完全全的麻木。
程姨推门进来送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摔倒在地上几乎要晕厥过去的苏小棠,腿上的纱布开了,氤氲出的鲜血染红了纯白色的羊绒地毯。
“太太。”担心地惊叫一声,放下粥汤的碗,程姨就要将小棠扶起来。
这一扶起来,程姨才觉得这丫头真是太轻了,瘦的皮包骨头的。
小棠靠在床头,昏昏沉沉中开始咳嗽,不停地咳嗽,歇斯底里地仿佛将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
程姨吓坏了的拍着她的后背,见她好一会儿再缓过来,便叫私家医生过来给她重新处理了伤口。
打得点滴有镇定剂的效果,小棠昏睡了再次醒过来感觉更加糟糕。
身体不像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那样无力,起身,摇摇晃晃的,她想要去倒水,还没下床就见程姨和谢云,一个拿着服用药,一个端着小米粥进来。
“太太,醒了!——”
“您不能随便下床。”谢云过来扶她,却被她扶开。
落地窗上巨大的窗帘下拉着,室内昏暗地紧紧开了一盏睡眠时开的等,卧室的房门也死死关着,小棠突然被这里压抑的氛围逼迫地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我想出去......”
她说着,嗓音沙哑地像是在喉咙撕扯。
“太太,先生说您需要好好在这里休息,有什么事吩咐我们就好。”
“也就是说,除了这间房,这张床,我哪也不能去?”
谢云心直口快,“如果太太您非要这么理解的话,也不错。”
“王明轩要囚禁我。”
她的声音很轻,可女孩儿直呼王明轩三个字让程姨和谢云皆是一惊。
试问,敢连名带姓地称呼王明轩的人能有几个?
答案是,甚少到屈指可数。
先不说这么称呼是不是不敬,但是一旦这个三个字出口就说明说话人的气势凌驾于王明轩之上。
没人敢这么做,小棠敢。
她不仅直言不讳的叫了他的大名,她还敢大肆批判他的行为。
脸色煞白,即便说出的话是沙哑的,可她脸上的申神情不变,“王明轩这样对我属于非法拘禁,法律规定非法监禁他人或者以其他方法非法剥夺他人人身自由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他是在逼迫我通过报警,运用法律的手段保护自己?”
这话一出程姨和谢云皆是一愣。
哪有这样对待自己的丈夫的?
怎么说总归是一家人,夫妻间闹矛盾,再气愤也不能报警啊!
都知道病着的人说话说起来都是言语厉害到极致的。
知道谢云说话太直来直去,可能更加激怒了本就身子难受的小太太,程姨急忙赶上来帮腔,“太太怎么能这么想呢?先生是关心你。”
“关心我,所以把我囚禁在这里,连出去的自由都没有了。
“先生是关心您,怕您累着,才让您在卧室不要出去。您千万别......太太!”
话还没说完就见扶着床沿站着的人缓缓倒了下去,程姨和谢云一起上前去扶。
小棠再次回到自己有些畏惧的这张床上,看着那些白色的纱帐,就想到王明轩抱着她将她放在床上,撩开了白色床幔倾身压下来的同时完全解开了她的扣子......
没有任何遮掩的,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上半身完全被剥光,被他一点一点吻过,胸口艳丽的吻痕像是在诉说着耻.辱不堪的一切......
比上次更恶劣,更严重的掠夺,不仅仅是亲吻,他的手抚过了她的全身,抚过了她所有的脆弱和铭感,甚至是胸前,羞耻的双腿间......
无助的闭上眼,小棠觉得自己这次彻底的脏了,他虽然没有强要了她,可全身都吻遍,抚摸遍了,和强要又有什么区别......
她少女的身子,再也不属于自己。
她已经烙印上了关于另一个男人耻辱的痕迹。
什么温情,什么关心?
王明轩太明白如何驯服一个女人了,那日日的体贴像是裹着甜美外衣的炮弹,是他行凶的利器!
对她,不过,手段而已!
夫妻义务!
想做就做!
怎么可以一边侵略着一个人身体最脆弱的地方,一边说出这样的话。
她对于他,也不过如此。
以为他足够有风度,足够君子,甚至对他抱有一丝丝地歉意,她想要了解他,想着也许他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危险。
可是,可是呀,假的,全都是假的!
抱着残破不堪的身体,小棠想哭却又为实哭不出来。
王明轩是恶魔,是最残酷无情的撒旦,他耐性全失的时候本性就露了出来。
什么信息,什么担心,什么挂念!
和所有男人一样,他只是想要和挂有他妻子名号的女人上床罢了!
程姨被厨房的女佣有事叫走,谢云就站在卧室内,先生的主卧除了程姨,一般家里的佣人都不让进来。
谢云除了上次从老宅过来不懂规矩上来送过一次茶水,而后再也没有踏入过这里半步。
如今,受了先生的吩咐她和舅妈一起上来照顾太太,却不曾想现在目及所处竟发现这室内的装潢是变了的。
从小,先生自律有度,不像是会改变主意的人。
别说卧室装潢,就是他饮水用的茶杯也是只用一个商家的一成不变,多年如此。
可,这卧室装潢现在看不知变了多少。
瞥到静坐在床上的苏小棠,她又蹙眉,怕是娶了个‘不简单’,‘不省心’的太太。
谢云回过头,看着起身又想下床的人,只觉得无奈的很,“太太,身体都这样了,您还要去哪儿呢?”见女孩儿不理会她,她继续说,“您也是个聪明人,为什么就不能听先生的话呢?顺着他,别惹他生气,大家都好。”
小棠依旧沉默,她取了桌上的水,靠着桌角慢慢喝。
好一个倔强的小姑娘!
不要别人服侍着喝水,竟然非要自己折腾着下床,谢云只想嗤笑。到底是年纪小,就是不懂一点人情世故。
也不上前扶她,知道小姑娘肯定会推开她,谢云说,“太太您站在夫人这个位置上,我该敬重您,可还是想和您提个醒,您不愿意顺着先生,可他身边的别的女人可不这么想。现如今,您受他寵,想怎么折腾都是可以的,但是要是他若是不愿待谁好了,也不过片刻功夫的事儿。前两天闹得沸沸扬扬的蒋小姐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所以太太您要明白先生身边从不缺女人,您还是顺着他,别惹他胡闹的好。”
小棠知晓家里人包括谢云都不知道她和王明轩领了证,所有人在宜庄虽然敬她,但仅仅限在王明轩在的时候,所以见她不顺从王明轩,即便是一个佣人对她说话便也如此的肆意起来了。
可再不济,她是方家人。
她才是主,即便在老宅也不曾有佣人如此给她脸色看。
佣人向主人挑衅,不自量力!
撑着床沿坐下,小棠看着谢云,静静地凝视着她。
凝视着这个大她7岁,却次次说话带刺的女人。
被她这么一盯,谢云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背脊僵直起来,本想反思自己刚刚说的话,她又觉得这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定是不会将她怎么样。
“王明轩身边不缺女人。”是肯定句,语气不紧不慢却让谢云听出些许压迫她不呼吸的气势。
小棠坐着,她站着。
谁主,谁仆,一目了然!
不敢反驳回话,谢云即便不服气这先生的小太太,可该有的礼仪她还是得受着。
在方家当值这么多年,条条规矩都是下意识就这么做的。
低下头,她听小棠继续说。
手里端着杯子,即便浑身是伤,可坐好了坐姿依旧端庄。
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水,小棠神色平静地问,“谢云今天您说这话,让我提高警惕,说我别不知足,说我胡闹,我都受着本就事实应该的。可,您又说别的女人事事顺着王明轩想和他上床,那我想知道,这其中可包不包括您?”
谢云一惊险些没站稳,可再抬头她看到坐着的小姑娘却是笑了。
古语有云,美人笑,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小太太自从来到宜庄几乎不怎么笑过,方先生都看到的少之甚少更不要说家里的佣人。
这偶然让谢云看到,她只觉得惊惧之余又想自己真是看错人了。
眼前的小姑娘不是不懂事,更不是简单无脑的只会骄纵任性的人,反其道而行,将令她尴尬的话返回来质问起她来,怎一个精明了得?
“怎么不说话?”小棠又问,“既然王明轩身边女人很多,我只是不知,您是不是也是其中一员?不然怎么知晓得这么清楚。”
“太太.......”谢云不知该说什么。
“太太?别叫这称呼,你心里也不曾承认过。”小棠苍白唇微扬,冷声道,“今天我就告诉你,不是他要不要我,而是我苏小棠从不稀罕什么太太的称谓!”
“啪!”地一声,小棠手里的水杯落地,溅湿了谢云的裙摆。
被小棠的言行和举止吓了一跳,谢云蹙着眉道,“太过分了!”这小姑娘怎么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呢。
“放肆!”小棠斥,她岂能让别人一再批判她的言行。见小棠神色冰冷,谢云方才反应过来,还没动作便听女孩儿又收了气势,微笑道,“谢云,别说我过分,告诉你,我方才要是真过分,手里的杯子砸的就不是地板而是您的身上了。”
谢云后退几步,低头的瞬间看到那冒着热气的水杯碎玻璃碴子只觉得背上生生冒出冷汗来。
这小姑娘不是软绵的小白兔,不是任人逗弄的小花猫儿,她是虎,是猎豹,即便还在幼兽时,可凶险的杀伤力一点都不弱。
一想到刚才脚下的一地热水可能是在泼在自己身上的,谢云忙低头道歉,太太,我........”
“出去!——”
小棠现下心烦的很,不想看着这些赌气的人。
见女孩儿眼色不善,谢云急忙退下。
关了主卧的门,她只觉得额上冷汗直冒。
拭了额上的汗,一次又一次,可这冷汗就像是出不完一样。
不该如此的,只一个小姑娘何时有这样吓人的气魄?
靠在二楼的墙壁上大肆喘息,谢云只觉得大半天都惊魂未定。
主卧内,小棠起身,想到谢云对她的步步逼问,那形态多像是个吃醋的妒妇,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谢云对王明轩的心思,她看得出,只是觉得与自己五关,便不去在意。
可今日,竟然迁怒到要教训她?
王明轩的事她不管,可牵扯到她,她不会放由人践踏自尊。
烂桃花!
低斥一声,小棠更觉得和王明轩有这样的婚姻协定像是一场灾祸。
蹙了蹙眉,她赤脚踩在室内的地毯上,腿上有伤,脚上有伤,这才体验了一次步步锥心的深刻感受。
厌恶这样如同囚笼的房间,小棠拉开窗帘让窗外的阳光大肆落入了室内。
阳光刺眼,她伸起左手臂遮挡突然亮起来的光线,却刚好看到手臂上的烫伤伤痕。
右手指微微用力,她一一抚摸过去。
这样的烫伤伤痕除了她另一个人也是有过的,不过比她早有,阿豪的左臂有烫伤。
因为——
当年的那个生日礼物。
阿豪执意给她特殊的礼物,却忘了亲力亲为是有风险的。
参与化工制造厂的玻璃制造,加加热,使那些漂亮的凡晶体成为液态玻璃。而后少年按着自己想要的桔梗花图案通过工具使液态玻璃变成自己想要的形状,最后,淬火,上了蓝紫色,最终成为小棠当年礼物盒里的惊喜。
小棠不知道当时的少年是如何忍受玻璃厂的澄清剂、助熔剂、乳浊剂、着色剂等各种难以忍受的化学味道的,就听长期工作在玻璃厂的人都说带着防毒面罩,脸上的皮肤都要变红,有时候皮会脱落。
那年,阿豪脸上确实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可他毕竟第一次做,左臂烫伤了,留下了永远的烙印。
可即便如此,少年交给她如此心意沉重的礼物的时候,没有邀功,没有说明它的来历,更是掩藏了他手臂上的玻璃液高温烫伤。
方家老宅露台,漫天的繁星,少年只问一句,“棠,你喜欢吗?”
她点头,他就笑。
直到后来她发现他一整个夏天都穿着长袖衬衫,才得知真相,她生气,却又真的气不起来。
直到现如今,相框彻底碎裂了,真的一点点关于他的东西她都没有了。
——王明轩足够果断,足够决绝,即便是交易契约之妻,他也要对方干干净净,完完整整。
可是,他不知道,他契约妻子的心早已经破碎不堪了。
扶着墙壁走了两步到桌前,下意识抬眼去看放在桌子上的蓝紫色相框,小棠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相框换了,上午的被王明轩一脚踢碎,小棠知道现在一定被当作垃圾丢弃了,现如今摆在桌上的是木制的相框。
木制的,结实,耐用,牢固。
相比玻璃的脆弱,王明轩换的木制的相框不知在和当初的比对什么。
但是吸引小棠注意的是换了的那张相片。
背景是方家老宅,一棵香樟树下,她安静地坐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说是拍照更不如说是普通孩子在树下闲坐玩耍,因为那时小小的她并没有看镜头。但是照片里正对着镜头的有另一个人。
是王明轩!
他坐在大树的另一面,相比幼童时的她,他完全一副少年的英气模样。
这张照片,即便现如今的小棠看到,她也从未记得自己拍过,更不知道自己当时几岁。
小棠只是觉得照片中的王明轩她犹为陌生。
对王明轩的印象,她永远只模糊在17岁以后,在她的17岁之前,她对方家的这个成员不单单陌生,是根本连一点点概念都没有的。
但是王明轩有这张照片。
将相框背过去,她看到上面凌厉潇洒的字迹。
吾妻阿棠10岁,2002年。
这本是两人的合照,他却是这么写的。
‘吾妻’他用了这样一个动人的词汇,但现如今遍体鳞伤的小棠看起来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是捕获她的一种温情手段,亦或者说他的出发目的很单纯小棠都不想再考虑下去,因为现在考虑这件事本身对她来说就是一种无言的伤害。
王明轩对她几分真几分假,她更是不能在意的。
真又怎么样?
假的又怎么样?
她已经失去爱一个人的能力了。
曾今的刻骨铭心似乎在嘲笑着此时她情感的失落颓败,全心全意依赖一个人太难,她依赖过,倚靠过摔得太痛,站都站不起来,所以再次有这样的机会,小棠是不会考虑王明轩对她的好坏真假的,即便是真的真心又如何?摔得太痛,她不敢再依赖,依靠了。
自己即便走的摇摇晃晃,可风大雨大,只要不依靠不懒惰,自己坚强就不会受到太大的伤害。
强制留了小棠在宜庄休息,王明轩交代了程姨和家里的佣人,甚至除了专门让邢凯派过来一名女医生,还多了两名女子护工在宜庄留着。
只怕小棠会出什么事。
在他看来,现在的她需要休息,好好的休息,两人不宜过多交谈。
正午时分,他匆匆处理了手臂上的伤,就赶着去了‘盛宇’要谈一笔生意,家务事再乱,再烦心,日子总得继续,生意更要继续洽谈,更何况这烦心都是他心甘情愿的。
家里有个爱闹别扭的坏家伙,他生气总归是生气,可又不忍心彻底真的对她发作。
说白了,今天出来,一半是小棠更不愿见他,他顺着她,还有就是他不愿见到小棠如今的样子,那么多的伤全在他的阿棠身上,他看了怎么可能不心疼呢?
今天没有抑制住自己再一次的情绪,王明轩明白真正的原有在哪儿。
终究是自己太着急,太贪心了。
他只看到小棠对自己放下了戒备,便认为剩下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呢?
那个人在她心里这么多年,岂能是这一时半会儿就能放得下的?
人的贪欲会在得到满足时时无尽的再次扩大,扩大,永远没有尽头。
他的小棠的渴求也是这样的。
王明轩做事当机立断,在他的生命轨迹里从不曾出现关过所谓的后悔这样的字样,可是有了阿棠在身边他不会这么想了。
即便是坐着车出来的途中,会议进行到一半的空闲,他都会想自己和阿棠相处的哪些行为是有些不合适甚至是逾越了的,自己怎样对待她,才会让她不反感,最舒适。
他甚至后悔对小棠所做出的那些具有刺激性的举动。
早在之前,他并不是失控的,做这些的下场甚至是现如今阿棠的反应,他都是预计地出的。
只是,阿棠比他想象中的反应还要激烈。
今天,抱起小棠那相框掉落,王明轩本是有能力去接住的,但是他没有,他想看小棠的反应。
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她对那个人的心思要比过他预期中的多太多太多。
——活人比不过相框和相框里的照片,王明轩真不知道自己该是怒还是该笑。
他的阿棠心里装着别人,他一直都知道,也许她会喜欢自己,也许永远不会。
这一场看似以利益捆绑的婚姻,王明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变了质。
连他都不明白他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他甚至觉得只要能让他的妻子快乐,一切都不再重要。
——人生有太多的‘赌局’,尤其是王明轩这样生活在风口浪尖上的人,经历更是繁多。可,面对再大的赌局他从没有过的退却,却在面对小棠时,时时怯步。倾尽一切为她太像一场盛世豪赌,可相比之前种种,这次他最输不起。
将手里的烟捻灭,瞥到自己手臂上咬的出血的牙印,王明轩没好气地叹气:他家的‘小猫儿’爪子厉害得很,如今牙齿也这么好,在他身上留下这么深的痕迹,怕是好几天也退不掉了。
下午,几个相互合作过的企业总裁和经理,在高尔夫球场一边谈生意,一边打球。
一位加拿大的华侨经理一时兴起,一边打球一边说,“得空有了时间,请诸位一起跳伞刺激刺激尽尽兴。”
一众人挥着球杆只是笑,却不接话,知道这位加拿大华侨是个冒险爱好者,寻找的就是新鲜刺激,可有人喜欢,就必定会有人吃不消。
只是今天,最不常参与这种活动的男人开口应了下来。
王明轩收了球杆,坐在太阳伞下,一副怡然神态自若的样子说道,“既然有心,择日不如撞日,玩玩跳伞也再好不过。”
四下的高层经理皆是惊愕,王明轩要玩儿,定然不会简单,而且他要出手,剩下的人也一定没有走得道理。
百威电子的白老板见此,忙出来打圆场说,“方总,今天大家也都没有准备,还是改日都准备了该准备的护具,我们一起再聚也不迟。”
“白老板是没准备好,还是不敢?”
这话说得直接,语速不紧不慢。却透出说话的人今天没一点耐心且心情很是不好。
可敢对百威企业主事的白老白这么说话的,王明轩算是少数中的少数。
当面直言不讳的质问,不用开玩笑的语气,这三十而立的男人,狂妄的很!
白老板心里觉得不爽,可合作刚和盛宇谈成又不好发作,便说,“方总安排就好。”
第一个站出来反驳的人没有成功,剩下的人即便不赞同这冒险的游戏,可也不愿去碰触王明轩的逆鳞。
今天,方总脸色一直不好,明眼人全都看得出来。
只是如此让他显露情绪的时候并不多。
今天,无疑是个例外。
突然准备要跳伞,于灏都是觉得一惊。
因为在他看来,上司这样善于隐忍的人要寻求一番刺激,无疑是想要发泄什么。
在王明轩20岁接手盛宇后,于灏跟在他身边,整整十年。
这个男人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如此厉害到令人发指的。
于灏身为助理,看着上司在满满的质疑声中坐上这样的位子,看着他克服重重困难后成功,失利,失利,再成功,而后最终现在的无往不胜。
这一点点的积累,不是‘心酸’,‘危险’,寥寥数词便可以形容的了得。
要说,王明轩有弱点吗?
有的。
人体肉身,是人总要有弱点,总要有自己不太擅长甚至是畏惧的一些东西。
可是,王明轩的可怕之处就在这个男人从不给自己留弱点,越是弱势的地方,他就愈发愿意挑战。
比如,今天他执意要进行的跳伞。
选了直升机,让工作人员准备好了跳伞用具,王明轩和一众人上飞机的时候,对身边的于灏说,“你也跟着来吧。”
瞬间,于灏背脊僵直了。
见雷厉风行的于助理一动不动,谁料,王明轩继续微笑着说,“跳伞用具也给你准备了一份儿,我知道你恐高,一起来吧。”
多恶劣的性子,见王明轩笑,于灏只觉得现在自己的脸色一定比上司更难看。
可是谁让他是下属呢,沉默半晌,他只好应了一声,“好。”
这一声回应的不含糊,可在坐上直升机后,透过窗子望着4000米高空下的一切景物,于灏觉得自己是该后悔的。
坐在他身边的人镇定自若,平静到想要去参加一场随意的晚宴而已。
可,于灏明白曾今的王明轩也是有恐高症的人。
有弱势之处,本就稀松平常,可王明轩不是避而不谈,而是用了一种太过直接的方式来对抗自己的畏惧领域。
一个天生严重恐高的人不用几百米高空,单单是7层住宅楼的普通高度,足以让恐高症者浑身发颤,冷汗直流。
20岁,王明轩也是如此。
但是,这个男人太狠了!
他对别人狠,但是对自己更狠。
为了克服恐高的问题,20岁的王明轩开始尝试跳伞,他选择了一种普通人都畏惧的方式来克服自己天生的恐高症。
初跳1000米。于灏记得第一次王明轩在数月训练后完成初跳时整个人的模样,脸色苍白,唇色青紫,说话的声音都沙哑到极致。
可是就在那样的状态下,20岁的王明轩对自己的跳伞外国教练说了一句,“onemoreagain!”(再来一次!)
就那一天,他反反复复跳了数十次。
于灏跟在一旁,他也恐高,虽然不及王明轩厉害,却还是看的心惊胆战的。
如此,跳了一天,并不算晚,王明轩对于这项正常人都有所畏惧的运动,他一个严重的恐高症者连续训练跳了整整一个月。
而后,从那个月后,他的恐高被完全治愈。
人永远最难征服的都是自己,但是仅仅二十多岁的王明轩却是都做到了。
这个男人对自己出手有多狠,于灏一直看在眼里。
2008年为了挽回掉进融资黑洞的盛宇,王明轩必须要求助于芬兰的一位富商先生jason,jason是个有个性格怪异的人。
自己创作了品牌,但他很少和人合作。
jason在那段融资困盾时期,他明白在金融危机的影响下,不单单是一家甚至是成百上万家公司企业都面临倒闭,在几个生意人间他收到金融危机的影响最小,当时有一定的融资积蓄的,但是,他不是慈善家,也不会做善事,所以拒客是他那些日子常作的事。
王明轩得知后,预先做了功课,调查到jason除了经营自己的品牌还是一个潜水爱好者。
为了和其见面引起对方注意,本就不擅长水性的王明轩用一周的时间强迫式完成对潜水的学习。
那次,从深水处上来,王明轩肆意的咳嗽疯狂的呕吐。
于灏就站在一边,对王明轩除了钦佩,他就只剩下喟叹:直接给不习水性的自己安排这样超负荷的潜水训练,对自己这男人从不手软。
最终,潜水学成,按照自己的预计,王明轩顺利的和jason谈拢借贷款问题,挽救了‘盛宇’的危机。
于是,就在看过这样的王明轩后,于灏觉得这个男人使用任何手段,他都不觉得过分。
试想,一个对自己下手都是那么狠辣的人,内心蛰伏的危险一旦肆意外露,便肯定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人欺压人,谁站得高,谁就有资本和别人玩儿一些他们都畏惧的游戏。
也许,他只是想看看对方狼狈的样子,也未尝可知。
很显然,此时操控全场的人是王明轩,他和所有一起过来自己跳伞,看别人跳伞,寻求一种刺激和发泄。
人都有各自排解心情沉郁的方式,有的人选择听悲伤的音乐;有的人选择大醉一场,酒精麻痹下肆意宣泄;而有的人喜欢大肆运动。
王明轩属于后者,一般心情欠佳,他先是戒不了的香烟不停的抽,事态再过郁结,他会选择运动式的发泄,但是这运动是限制级的——跳伞。
自从克服了恐惧之后王明轩是不常跳伞的,跳伞无疑对他来说是刺激的,可于灏看王明轩跳伞总带有晦暗的色彩。
2003年,王明轩跳伞,因为他的生母去世。真正的方家夫人逝世,那年他20岁,母亲走后接手盛宇,没有任何情绪地参与母亲的葬礼,直到葬礼结束,他没有按照礼仪去送宾客,也没有自己难过的不出门。王明轩直接去了跳伞,从中午到黄昏一直不间断地由2000米高空跳下;
2008年,王明轩跳伞,当时因为盛宇陷入巨大的融资黑洞,不眠不休一周,他找不到出路,压力巨大无比,通过跳伞缓解压力;
2012年,现在王明轩再度跳伞,于灏不知道上司心情不佳到极致的原因,但是他知道一定和王明轩手臂上包扎起来的伤口拖不了关系。
听邢凯一声说不是上司自己不小心伤到,那他身上的伤定然是出自别人之手,能伤王明轩的人毕竟不多。
英国,库姆堡小镇庄园。
一室的消毒水气味,和不同的药品混合在一起发出的味道。
脸色苍白的男人伏在床头,拼命地呕吐着,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安林着急的站在一边,催促着医生。
可医生对她也只是连连摆手,无奈的很。
“怎么就一碗粥汤喝下去,就吐成这样?”安林拍着阿豪的后背,瞪着眼质问这里的医生。
医生也是手足无措,再给阿豪扎针注射点滴,安林却是被阿豪手上青紫的扎针痕迹看的眼睛酸红的疼。
床上的人消瘦至极,最近他已经很少有力气到园子里走动了。
好在室内有扇窗,阿豪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已经开始凋谢的蓝紫色桔梗花,往往一坐就是一天。
每日以吃流食度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是只要多坚持一天,他所坚守的东西死也不会告诉他们。
上午打过点滴,安琳有事外出,女佣索亚守着阿豪直到中午去厨房取鸡汤给他喝,因为上午吐得太厉害,厨房不得不一直做着吃的。
上了楼,索亚还未进去,便透过虚掩着的门看见阿豪的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位中国的妇人。
是家里来的客人?
索亚迷惑,端着汤,想进去却又怕打扰了主人的谈话。
站在这儿总归不好,若是碰巧让主人看到,还以为她是在偷听他们谈话呢。
索亚起身刚要离开,就听见卧室里“啪!”地一声传来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被吓了一跳,索亚急忙去看,却发现原本好好坐在床上的宁先生已经被那个背对门口而站的妇人掴掌掴在地倒在了床上。
室内,阿豪撑着身子起身,毫不在意的擦了擦从唇边溢出来的鲜血。
他说,“既然您出了气,该走就走吧。”
“阿豪,你对自己母亲难道就是这个态度。”
阿豪冷哼,“我自以为现在称您一声母亲已经对您再客气不过了。”
“阿豪,让你娶安琳是母亲不得已之举,我是有自己的苦衷的,你和她订婚宴,甚至婚宴都在英国办了,为什么注册登记结婚这样的事情就是不肯做呢。”
“她不是我妻子,我为什么要和她登记,按照你们的意思订婚宴,婚宴全都办妥当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的,咳咳咳......咳咳........”
见他又开始咳血,女人慌乱地拿过纸巾开始帮他擦,一边擦,眼泪一直不停的掉。
“这是造什么孽啊。”忍不住,她哭了,阿豪却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阿豪和安琳结婚,他们会暂时放过我们一阵子的。”
“母亲别说梦话了,咳咳......咳......他们要的钱没有尽头,和安家联姻到最后安家也会被挖空,你以为他们肯善罢甘休,放过我们?”
“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你执意不和安琳登记不就是因为国内的那个姓苏的丫头吗,你们不能在一起。怎么就不能和安琳登记?”
“不要再提小棠的名字,她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不想她被牵扯进来分毫。你不能动她,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阿豪,你和她没办法在一起,原因你比谁都清楚,何必固执。也许说出来关于她的......”
女人没说完,就被阿豪彻底打断了,“母亲我再重申一遍,你若敢把关于她身份的秘密泄露给那些人,我不介意在死之前和一起同归于尽!”
“混账!阿豪你再说一遍!”女人被气的双目通红。
“这是您逼我的。”
“你和她没办法在一起,明天去和安琳登记。”
“我不会去。”
“那丫头是什么人,你固执什么呢?”
“不管它是谁,是什么人,我爱她!”
“阿豪你知不知道在即在说什么混帐话!”
“我爱她!”
“啪!”又是一记响亮的的耳光,女人开始哭了,“喜欢谁不好,你为什么偏偏喜欢她,为什么是她,为什么!”
擦了擦唇角的鲜血,阿豪冷笑,“我死之前,母亲,你最好信守承诺。”
“阿豪你疯了,为了一个她你要和我决裂到什么程度。”
“断绝母子关系,未尝不可。反正我的生母并非你,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