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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照”
枪声冲破渺茫的黎明,击碎了每个人的梦境。
狭窄的空间里酣然入睡的人们,从枪响中惊醒时不约而同的出了一身冷汗,最先动作起来的是霍间,他动作敏捷得好像从未睡着过,他一个贴地滚起身时顺手拉起睡觉抱着他的池麟,望向窗外的眼眸带着冰凌似的冷厉,其他人刚七颠八倒的爬起来,忽然听见车顶棚上传来成野的大吼:
“都趴下!”
话音一落池麟一把按下了霍间的头,连带着把旁边的阎直和庄紫也摁住,迷迷糊糊的关奇刚翻了个身,被庄紫提着脖子拽到身边来,卢坦直接从沙发上滚了下来,一手撑着地面把猫揣在怀里。他们都还没完全接受眼下的突发情况,分明半只脚还踩在梦境的沼泽里,只听窗外一阵尖锐的汽车轮胎打滑声撕破空气,一辆失控的救护车几乎是贴着他们的车窗风驰电掣而过,然后重重的翻倒在地上,火光顶着爆裂的碎玻璃冲天而起,车身与沥青公路表面擦出可怕的火花,焦黑的痕迹蜿蜒如蛇,长长的拖行了好几米才停下来。
震耳欲聋的巨响让地面都为之颤抖,站在车顶的少年发丝飘扬,衣角在弥漫着火硝气味的烟雾中飒飒作响,眯眼看着扭曲变形的车厢底部爬出的狰狞人形,被木剑磨出一层茧的指尖捏着烟头甩向脚下。”歹势啊。”
看上去是一辆载满了受伤的人赶往医院的救护车,在途中遭遇了咬伤人群的变异,顺着汽车底盘流出血里一定不单单归咎于车祸,甚至在废铁中还传来活人凄惨的呻吟。那些赶去事故现场施救的医护人员一定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恐怖的下场吧。
除了“杀”还能怎样呢?
这时成野看到一道身影从自己脚下的车门里不紧不慢的走出,金属球棒拖在地上发出维持在一个音频的刺耳鸣叫,霍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朝车顶上的他清清冷冷的甩了句:
“别装逼了赶紧下来开道。”
成野躬身扶着车子边缘一跃而下,不怒反笑。“用不着你来命令我啊,不良。”
“说我坏话可听着呢啊。”说话间一个燃烧的向霍间扑来,他一晃身避过,球棒朝后脑响亮的敲下去。“放学别走厕所门口堵你。”
“哈哈哈哈!”成野踩着满地的人体躯干走到车厢旁边,皮革制品烧糊的味道让他不太愉快的往后退了退,顺便给脚下没死透的人补了一刀,“没想到面部神经都死光了你还会开玩笑啊。”
“你俩神烦,”紧随其后的庄紫正尝试用背摔把一个没有胳膊的医生扔出去,嗤之以鼻,“男人就是幼稚。”
“别开地图炮呀姑娘。”池麟撇撇嘴,水管高举过头敲碎卡在车窗里的一个脑袋,“跟我谈过十五个姑娘起码有十三个都夸我好的。”
“哈哈臭小子。”卢坦把丧尸踢下草坡扭过来插了句嘴,“剩下那两个呢?”
“她们俩在一起了,我出局。”
阎直暂时没机会参与他们“晨练”中欢乐的嘴仗,他嘴里咬着单刃刺刀揪住一个企图往他们的车玻璃上爬的男人,刀子划过脖颈居然没有置他于死地,阎直被那夸张的蛮力甩开数米,单膝着地稳住身体略微思考了一下,冲到男人面前的时候猛地弯腰出脚把对方铲倒,翻身压在背上抓住它被血浸透的头发,固定着它屡次想要扭过来动弹不停的脑袋,取下嘴里衔着的刀沿着颈骨往上几寸枕骨的位置,抵住失去弹性的皮肤用力刺进去。
锋利的刀刃切开软组织有种粘稠的胶着感,阎直转动刀把把它后脑豁开个口子,腥臭的血液混着脑汁汩汩流出,男人终于不动了。他拔出刀来习惯性的在尸体的衣服上擦干净,转身走向另一个想往车上爬的丧尸身后,这次没有多余的动作,他从后面踹向对方的膝窝,在丧尸栽倒下去的一瞬间掐住脖子,然而猝不及防的对上了车窗里惊恐万状的、关奇的小脸。
阎直微微一愣,“把眼睛闭上。”
孩子半张着嘴,眼里是泫然欲滴的恐慌,显然连阎直的话都没听进去;他一手按着不断挣动嘴里发出怪叫的丧尸,重复了一遍,“乖,把眼睛闭上。”
关奇抱着猫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阎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窗口,反握着的刀在手里灵敏的翻了个圈,对准丧尸的后脑狠狠刺入。
关奇躲在窗户底下,抽噎着把脸埋进猫柔软的绒毛里;闺女被他勒得难受发出不舒服的叫声,爪子几次挠在他被泪水打湿的腮帮上,终于挣脱逃走,留下抱着头的关奇瑟缩在角落里。
他们在杀。
即使堵上耳朵,捂住双眼,厮杀声如同穿脑的魔咒,为了保护自己而死去的亲人,昔日的笑容和染血的手,记忆卷土重来将他活埋。
把那些怪物。不留余地。无法呼吸。全部杀掉。
当生的渴望大过惧怕,当怯懦的躲藏变成耻辱,坚强才是唯一的理由。
“一个会走的都别留。”
喘息时血腥味冲进口腔,少年站在损毁的车头上放眼眺望,一缕阳光恩慈的抚上他松弛的肩膀。
这光芒慷慨而温柔,如幻境般让人留恋。
然而头顶湛蓝如海的天空和脚下绛红的尸骸,将刻骨铭心的真实感扎进血液。
“我们走吧。”
新的一天,新的征途。
他们打起精神继续向西前进,也就是救护车想要去往的方向。
成野守了整整一夜上了车就栽倒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因为第一次抽烟抽多了眼圈泛着颓废的青黑,连闺女在他身上翻山越岭的踩来踩去都完全没有反应;霍间跟庄紫坐在他对面看得直乐呵,还想落井下石的往成野脸上画点什么;关奇似乎是被他们的小规模屠杀吓坏了,从刚才到现在都只是一个人缩在角落里,与车子里的水桶和行李为伍,池麟好心在旁边逗了他半天才回过魂来,再拿吃的引诱一下就缴械投降了。
卢坦从后视镜里看看他们,略有疲态的脸也能由衷的浮现出一点笑意来,阎直坐在他身边的副驾驶上,衣服上斑斑血污衬得侧脸越发白净,即便不说话也彰显出一种陪伴的沉默存在。
眼前被阳光照耀着的郊外风景,在他们穿过一处山中隧道之后彻底铺展开,草坡下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庄紫趴在沙发靠背上往外看,晌午的阳光明亮得有些嚣张,临近初夏的空气中也泛滥起些微的热度,她动作有些粗鲁的揉了一把皱皱的脸,说,“叔,下去玩水好不好。”
“正有此意,走着。”
卢坦一声令下,让人恍惚觉得这一路险象环生的旅程更像是游玩了。
懒洋洋的午时风拂过草坡,细嫩的草叶向着风的方向温柔倾斜,其间翻滚着一只撒着花儿的猫,草坡下四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和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崽子坐成一排,各自嚼着淡而无味的压缩饼干,忧郁的四十五度望天。
他们身后的小河里,有个背对着他们正在洗澡的姑娘。她被水湿透的黑色长发恰好遮挡住胸前两处微微起伏的浑圆凸起,裸露的腰肢柔美而并非娇弱,平实的小腹有川字型的锁肌痕迹,那深刻的线条干练却不狰狞,腰后一点引人遐想的沟壑隐没在清澈见底的河水里。
她看着不远处那几个男人光裸的后背,仔细看才发现彼此微妙的不同:撇去最边儿上干巴巴的关小奇同学,他旁边的老卢后背能看到明显的肌肉纹路,不算强壮可是匀称精瘦,那是这个年纪的男生无法拥有的、令人心动的成熟;挨着他的成野身材比例最为完美,宽肩窄腰就算是突起的脊柱也很漂亮;中间的池麟洗过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爽朗的金黄,伸懒腰时身后隆起好看的蝴蝶骨;坐在最外侧抱着膝盖发呆的毫无疑问是霍间,他很瘦,但手臂上看得到清晰的三角肌,皮肤是健康的象牙白。
晶莹的水花滚过少女美好的胴体,几个男人听着那轻快的流水声,心照不宣的没人敢回头。
说到底他们这千篇一律的雄性生物,对女性的身体留着幻想是理所应当。但是于情来说,这个姑娘是他们不可能产生邪念的同伴,于理来说,她让人无法昧着良心归类于“充满母性和甜美特质的柔弱物种”。
这就是个含苞待放的母夜叉。
“咦,”池麟吹着风把遮住眼睛的刘海往后抹过去,好像终于从蠢蠢欲动的青春期综合症里转移了注意力,这才察觉到他们的阶级队伍里少了一个同类,“阎直呢?”
“那个。”卢坦当时正把手里的粗粮饼干掰下一小块放到闺女鼻子下面,闻言有些不自然的回答,“小阎啊,这孩子脸皮儿薄,他有点。”
他半天低着头才发现没人搭茬了,心里对阎直的那点儿顾忌也转变成狐疑,似乎是有什么人的气息接近了自己的身侧,他不提防的抬起头,整个人就不太好了。
看到阎直洗完澡穿着庄紫借给他的吊带裙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太好。
卢坦是受到直接伤害最严重的,原本低着头的角度随着目光上移到达了阎直那笔直光滑的两条长腿,包括他紧紧抓着略短的裙摆、瘦骨突兀的手。
而他的另一只手正捂着脸,指缝里露出脸颊上一抹惊为天人的微红,“我等我的衣服干了就换下来。”
“没事你不用换下来也可以。”池麟恬不知耻的赞美道,“啊,我这和尚庙一般的内心仿佛被一江春水滋润着。”
“女神。”成野一本正经的眨眨眼,“约吗。”
霍间已经丧失了对同伴最基本的信任,“你藏得太深了。”
就连方才一直胡吃海喝的关奇小朋友都被惊呆了,他十分失礼的半张着嘴,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等我长大了也要娶个这样的”
卢坦一巴掌扇到他脑瓜子上,“小小年纪给老子学点好!”
阎直面露窘色,水珠顺着略长的头发滴落在肩膀,顺着锁骨的曲线慢慢滑落的样子非常具有煽动性,睫毛上像是结了一层湿漉漉的雾气,万分尴尬的指了指卢坦,努力把脸扭到一边去,“你真的不把鼻子擦一下吗。”
卢坦一面手忙脚乱的擦着鼻血,一面毫无说服力的辩驳,“天干物燥,上火。”
远远的,夕阳下的河岸边传来庄紫怒不可遏的嚎叫,“他妈的好歹偷窥我一下啊老娘才是货真价实的姑娘啊!”
这无人之地回响着他们的说笑声,或许单薄,还好并不孤独。
再启程的时候已是日影西斜,也许是这样的天气里能舒服的洗个冷水澡的缘故,背靠着夕阳会有种幸福的困倦感,卢坦扶着方向盘打了个哈欠,眯眼望着洋洋洒洒铺了一路的光,说,有人会唱歌吗。
趴在窗口吹头发的庄紫应声道,我来吧。
“山上的野花为谁开又为谁败
静静地等待是否能有人采摘
我就象那花一样在等他到来
拍拍我的肩我就会听你的安排
摇摇摆摆的花呀她也需要你的抚慰
别让她在等待中老去枯萎
我想问问他知道吗我的心怀
不要让我在不安中试探徘徊
我要为你改变多少才能让你留下来
我在希望中焦急等待你就没有看出来”
少女的声音飘过浓蜜色的晚霞,飘过尘埃落定的路,飘过一望无际的原野,飘向未来不为人知的那一端。
等待着的究竟是什么,暂时没人想要知道。
他们只记得这天阳光很美,少女唱了首老歌,有生之年再难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