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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娘见瑞安默认,不免表情也是黯然,垂头思量良久才道:
“当年知道你们兄弟两个原是一同侍奉治郎自小至大时,我便觉得有些不安——
同样身为近侍,同样是跟着王德出身,何故他偏偏被治郎排在外面?
如今想来,早先先帝在时,他还算得上是得用;可如今先帝一去,他一发没了着落,自然会是心向着能够给他些希望的。
人之性,本都想着好儿,也不能怪他。”
瑞安也叹道:
“主上也是这般说法,只是王公公生气,非说他丢了脸,定要把他拿下治罪。
——唉,说起来也是他不够慎重,他藏得这般紧,若非之前徐姐姐寻着了王公公,暗示了她已知皇后药中被掺曼陀罗一事,只怕公公再也想不到这太极殿里竟然也有外的人。”
媚娘却淡淡一笑道:
“有人的地方,自然便有是非。
何况太极殿是天子问政之地,一言一语,甚至是一个字,都可能会影响千万人福祉命运。
诸位大人为保自安,自然会设法打探消息,以求快人一步,可做反应。
更何况,他背后站着的可是长孙大人——
对长孙大人而言,了解治郎的动静,却是头一等的大事。”
瑞安也点头。
媚娘又道:
“不过正如你所说,此事仔细思量一番,却也有些启人疑窦……
那孩子跟着先帝与王公公多少年,这等稳重知事的,若是果然被人收买了,怎么会如此不上心?
旁的不说,他把这王公公下药之事漏与长孙大人听,就不怕长孙大人知晓此事,拿捏着,以危胁王公公么?”
瑞安却道:
“长孙大人怎么不知?
姐姐有所不知,前些日子王公公奉着主上命,去与元舅爷说及姐姐回宫一事时,长孙大人可是明里暗里,都告诉着王公公,说他已然知晓此事了呢!”
媚娘一怔:
“何出此言。”
瑞安这才将当日王德报与李治的原样话儿,一字不差地记了下来——也是亏得他与德安自幼跟着李治,天天被李治逼着背书听书,记性竟是练了出来了——
然后才道:
“姐姐你看,之前咱们听这话儿时,只觉得有些怪异,却不知哪里怪……
现下想一想,可不就是那长孙大人怎么这般就相信,王公公空口白牙,再无旁证的一个允诺,他就能信得了,王公公必然不会让姐姐登上后位呢?”
媚娘若有所思道:
“你的意思是……
长孙太尉因是拿着王公公下毒这件把柄,所以才能这般确信?”
媚娘细细想了一下,点头道:
“确是如此……以长孙太尉的心性,若非是有什么东西握在手中,可以保证对方会乖乖听话,只怕他是再也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承诺的。
再者,虽然惠儿眼下已非当朝妃嫔,可到底也曾是旧日嫔妃,加之此番她这消息来得突然,却只能是从长孙太尉处得知,才说得过去。
只是我实在不懂,为何她突然之间换了性儿,不是先与我商议一番,再行行事?”
瑞安却道:
“只怕徐姐姐早就看出长孙太尉的心思,想着也只能借这个机会,逼着王公公去找长孙太尉,把一切事儿都说破了,说明白了,姐姐才有机会回宫呢?”
媚娘想了想,点头道:
“惠儿一心待我,这个肯定是首要目的。
不过我觉得……
也许她还有两重目的。”
瑞安一怔,却道:
“还有两重目的?什么目的?”
媚娘想了想,却摇头不语,半晌只道:
“眼下没有问过她,我还是不能肯定。
瑞安,你今天回宫之后,便告诉惠儿,就说我想与她见上一面。
若是她身子不适,不方便得见,那请素琴来,也是一样的。”
瑞安想了一想点头道:
“此事关系重大,只怕徐姐姐不会瞒着自己妹妹,好,瑞安这便回宫去见徐姐姐。”
……
是夜。
徐惠终究还是不放心,自己强撑着身体,来到了王德府。
媚娘见状,急忙上前搀扶着,一面嗔怪道:
“自己都这样了,怎么还这般不知轻重?!我不是说了,若你来不了,那叫素琴来,也是好的啊!”
徐惠却有气无力地轻咳了一声,摇头道:
“到底她还是年纪小,有些事也是不牢靠的。
再说此事,我总觉得,还得亲自跟你说了才好。”
媚娘叹息,良久才道:
“王公公在七叶一枝花里掺毒粉的消息……
是长孙太尉府上透出来的吧?”
徐惠点头,恹恹道:
“正是。
虽然眼下,长孙太尉是不怎么用着着我了,可我留在长孙府中的一根儿眼线,却还是有用的。
所以这才打听到了长孙太尉在太极殿里安置的有人,知道王公公下手这么重,竟是要毒傻了皇后了。”
媚娘却忧道:
“那这样说起来,王公公岂非有难?
到底皇后是皇后,长孙太尉也是长孙太尉。
虽然长孙太尉与王公公有些旧交情,虽然皇后身后一族与长孙太尉不和……
可以长孙太尉的性子,必然是要顾全大局的。”
徐惠却摇头道:
“你倒也不必把事情想得太坏。
以我看来,只怕这中间泄密之人,也是未必存着心害王公公的……
而且据我所知,那长孙太尉也不过是这几个月,才算是搭上了这条线。
否则之前主上为了你,做了那许多荒唐事,为何他一概不论,偏偏就挑了最近发威?”
媚娘想了一想,点头道:
“也许罢……到底是师徒一场,他还是不忍叫自己师父为难的。”
徐惠一怔,立时便明白了:
“难不成那内应是……
明安?”
媚娘默默点头,轻轻道:
“上次治郎来时,我便察觉他有些心神不定,似有为难之处。于是便着意叫瑞安去查了一查,结果竟然查到了他身上。
当下我便明白了,只怕治郎什么都知道了,只是不说而已。”
徐惠想想,却也有理,不由苦笑道:
“前些日子我还与王公公说,主上的性子没变呢……
现下想一想,倒真是没怎么变。
当年可不就是这样,宫中大事小情,都明镜也似,只是瞒着不说?”
媚娘摇头叹息,不知该喜该忧:
“他这样事事不说,总是要人家猜测的性子,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徐惠却忍不住提了些精神,与她调笑道:
“反正以后有你在呀,我想是没有什么可愁的。”
媚娘当下面起飞红,嗔怪地瞪了她一眼道:
“这时候了,你还笑我……没看我正烦得要命么?”
“你烦什么?
主上还不烦呢,你却烦个没头。”
“唉……
你方才也说了,治郎的性子,一如往年。
他那副柔善心肠,只怕是再也看不得明安与王德起些争执,怕是要为难了。”
“你觉得为难,我却倒觉得未必。
依我看呀,主上虽然性子还是一如往初,可是经过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他也总算是知道当机立断该是如何。
眼下他不发作,只怕便是等着王公公自己动手清理门户呢!”
媚娘却疑道:
“你是不是把他想太狠了些?
他哪里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徐惠见她不信,心知眼下的媚娘便如当年守在太宗身边的自己一般,什么也瞧不见,于是只摇头,淡淡道:
“咱们且行且看罢!以后你便知道我今日所言不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