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渐逝,玉兔初升四十二

丹妮尔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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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贞观二十三年五月二十二日夜。

    荆王府。

    闻得高阳府中来报,太宗已然大不安,荆王甚喜,急着传令将此事报与韩王府知。

    却不知自己这所派之人,先将此讯传与濮王李泰知。

    李泰得讯时,手中正捧一卷阅之,闻报大惊,竟手一松,卷坠于地,俄倾立刻令府将速往荆、韩二府,密切盯紧了二人之事。又将此讯,报与宫中知。

    李治正心中悲痛,得李泰之报,更是怨愤难止,遂着令契苾何力、李道宗二将各持密令,率死士七百,分两路悄围荆韩二王府,更特下诏,若二人一有异动,便可擒之。

    二将领命而去。

    李治思虑再三,又漏夜召尉迟敬德入宫。

    ……

    片刻之后,尉迟入翠微宫,先见李治。

    李治乃扶其臂曰:

    “将军曾于本宫年幼时,多加相救,此恩不可谓不大。而今本宫有难,仍须将军救之耳!”

    言毕便欲倒头而拜。尉迟见状大惊,急扶李治道:

    “敬德一生多受主上娘娘之恩,殿下亦曾于当年敬德所为不当之时,力进忠言得保敬德,但有殿下所求,敬德必当尽力耳!”

    李治乃谢,遂告其荆韩二王阴有反意之事,更涕泪告道:

    “父皇如今身体大不安,若此刻再起内争,必然不得安稳……还请将军救驾!”

    尉迟一生,最忠太宗,闻得此二贼如此嚣张,枉是他这些年闭门修性,也是旧气难改,当时便破口大骂,更请李治准,着领大军与程知节(就是程咬金)一同,守卫京城!

    李治闻言,转忧为喜,更切切扶其手道:

    “将军一诺,胜似千金!”

    遂取金印书诏,着以太宗身体不安,为止外事干扰故,长安当肃夜。

    尉迟乃再披金甲银盔,与程知节一道,各提金槊银斧,各领兵三千,守于长安城诸门外。

    荆韩二王闻之,惊且怒。又得探契苾何力、李道宗二人各领死士一众,守于自家府外。心知必然事迹已露,无奈只得息了打算。心中却更是惊恐。

    ……

    次日。

    长孙无忌入翠微宫探问。乃言及此事。李治乃泣对道:

    “此皆父皇之微意耳。稚奴有察,遂以成事。否则以稚奴这般无能,何故可如此知机?”

    长孙无忌信,入视太宗,太宗却苦利增剧。

    无忌含泪泣之,太宗乃醒。

    太宗见无忌,心中甚欢喜。又见太子李治因侍己疾,昼夜不离其侧,又累日不得食,发竟有变白者。

    太宗乃含泪泣曰:

    “得儿孝爱如此,朕便死又何恨?”

    李治切切而泣,再不允此。

    贞观二十三年五月二十四。

    太宗病情危急。遂召左右,传长孙无忌入含风殿。

    无忌入,太宗乃卧于榻上,引手轻抚无忌两頣,含泪笑道:

    “不日朕便当去见无忧,朕心甚慰。”

    无忌痛哭,悲不自胜。

    太宗再欲慰之,竟因病弱,再不得有所言,遂与无忌同哭片刻后,着无忌出。

    是夜。

    太宗乃召李治入内,切切道:

    “现下大事底定,唯儿舅父,因受关陇之势,日后必有所累。儿当力助其脱困也。”

    李治含泪依允。

    太宗又道:

    “为君为帝者,首要当得民心。儿当牢记。”

    李治再泣应旨。

    太宗又昏睡不起。

    是夜。

    翠微宫。

    充容徐惠处。

    看着灯火微亮,媚娘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衣衫,默默不语。她对面坐着的,却是同样木然一张脸的徐惠。

    不多时,瑞安急步入内,轻轻道:

    “方才传得消息来,荆韩二王府处,已然大势底定。主上身子也安妥了些。”

    闻得此言,姐妹二人不由松了口气。

    媚娘看着一夕之间,似乎苍老了几岁的徐惠,怜道:

    “你这些日子,也是累极了……且去休息罢!毕竟你身子不好……”

    徐惠却摇头,惶然道:

    “不成……

    我睡不下……”

    媚娘劝道:

    “你若不睡,身子怎么受得了?”

    徐惠却含泪道:

    “可是媚娘……我当真睡不下……你说,要是我……要是我睡着的时候……陛下他……我……”

    媚娘闻言,心中生疼,便不再催促她,只是与她一同并肩,茫然地看着夜空。

    此刻,她有着与徐惠一般的疼痛,却更多的是一种茫然:

    日后,她该何去何从?

    ……

    贞观二十三年五月二十六日。

    太宗乃力终不逮,遂知大限将至,乃召无忌与禇遂良入内寝,密告之曰:

    “朕……今悉以后事……付公辈。

    太子……太子仁孝,公辈所知。且可善加辅导之……”

    无忌与遂良闻之,便悲泣不止。

    太子李治更痛难以定。

    后又语告太子道:

    “今得儿舅、遂良在……儿当无忧于天下……”

    李治含泪依允。

    太宗又告禇遂良:

    “无忌尽忠于朕,朕得天下,多得其力助也……朕死,且当无令谗人间之!”

    遂良泣而应。

    太宗遂着其草拟遗诏。

    后着其诸人出,仅留太子一人于侧。

    ……

    见左右皆退,太宗乃强撑力气,着李治扶自己起身。

    李治心中明知父亲必然将逝,一时不由惶然。

    太宗含笑,轻轻抚着他头,良久才道:

    “不必担忧……父皇已为你定下了所有之事……这江山,你便放心去坐……无人再可伤你……”

    李治强忍眼泪,用力点头。

    太宗又笑道:

    “记得……父皇是要与你母后同葬的……切不可做什么名器相伴,明白么?”

    李治终究难忍,痛哭失声道:

    “可是……父皇,可是……”

    “放心……一切都会好的……孩子,以后这大唐江山……便是你的了……

    记得,孩子,你是这大唐……大唐天子,这天下……

    都是咱们李家的。你……

    你想要什么,只管大胆去取……

    万……万不可再如之前一般……一般柔弱……任人欺……

    知道么?”

    李治终究难忍心痛,扑入太宗之怀,放声痛哭。

    而在他痛哭之时,另外一个伤心的声音,也在一侧响起。

    哭泣的,是徐惠与扶着她入内的媚娘。

    一夕之间,红颜不再,白发悄生。

    徐惠慢慢地踱向太宗身侧,慢慢地松开媚娘的手,轻轻俯在太宗身边,流着泪,将额头抵在太宗已然干枯不成形的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