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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太宗方离延嘉殿,瑞安便引了一人,神神秘秘地入了殿内,来见媚娘与素琴。
两姐妹刚刚用过早膳,正含笑议事呢,突然见瑞安喜不自胜地道说,终于将老神仙给请入宫之语,心下便诧异,忙忙起身同看。
却见那入殿的男人精神矍铄,目光如炬。心下不由大罕。媚娘当下便沉了脸,喝瑞安无礼,内闱重地,如何胡乱引得未得净身的宫外男子入内?
瑞安连呼冤枉,道这位老人家,却是个出家人,算不得寻常男人,依律倒也无妨。
媚娘闻言,再细看时,确实此人身着道袍道冠,便也松了口气,才道:“媚娘无礼,却请道长多多宽恕。实在内外有别,宫规如此。”
“无妨无妨……小老儿这般也是的确易引人疑之。”这看似中年的男子一开口,便惊得媚娘与素琴两两相望:那声音,竟如垂垂老者般微哑。
“您……说自己是小老儿?”素琴第一个便讶然。
“是呀……若论起年纪来,小老儿却可比当今圣上还年长双九之数(18岁),这般称呼,可有什么不对?”
男人这般说,更惊得媚娘与素琴张口结舌,素琴更失声呼道:“您……您已然五十九岁啦?”
“呵呵……不错不错,明年,小老儿便是花甲之岁啦……唉呀,时光催人老哇!想当年,小老儿入这宫为前朝文帝治理寒疾时,还只个弱冠少年,这宫殿,也还叫做大兴宫。如今再入这宫中,却是物是人非名不同了呀……不过,叫太极宫?好名字,果然不愧一代明主,这名字,合天地真意,顺宇宙至理。好名字。看来咱们这位主上,可是个知道顺应天理的人啊!”
媚娘终究是比素琴有些见识,听得他此番一语,忽然心下一动,急忙道:“敢问尊老(唐时贵族对老人尊敬的称呼),可是人号药王的京兆华原孙老先生?”
见媚娘认出自己的身份,孙思邈既惊又奇:“怎么这位才人,似对小老儿颇为熟悉?”
“不敢当,药王之号,名动天下,再无人不知……只是素闻孙老先生素不喜官场利禄,如今却……”
“唉,说来也是一场孽缘。当年于洛阳之时,曾被那王世充挟了去,硬要我替他炼制什么长生不老药。这世间,哪有长生不老之方?小老儿炼不出,那王世充便要日杀小老儿一徒以逼之。眼看徒儿们性命难保,却得长孙皇后救下,这数一数,小老儿有十八位徒儿,可不就欠了长孙皇后十八个人情?无奈,只得应了皇后娘娘,日后但有她求,必为之尽力便是。谁知皇后娘娘早逝,小老儿这人情债,便被皇后娘娘当成宝贝,送与这晋王爷了。唉……”
见他如此唉声叹气,又将当朝皇后之恩说成是孽缘,素琴与其他人惊得无可无不可,媚娘却哈哈大笑道:“孙老儿啊孙老儿,我武媚娘原本敬你是个达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闻得此言,旁边瑞安正恼着孙思邈说话不中听呢,却先吓得一身冷汗——别人不知,他可是知道这孙老儿有多不好服侍。如今媚娘这般说,只怕惹得他不快。
果然,孙思邈本积了一肚子气呢,见她如此说,便怒道:“武才人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吗?道之一法,无非在心。心自在,意清净,哪里都是自在所,清净居。现下你为心魔所蒙蔽,只一味怨恨世情扰心,却没想过,若心不欲受扰,那世情又如何扰之?再者,道家说了,但凡命运,上天安排必有其理。说不定,你与皇后娘娘的这番缘,与晋王爷的这番缘,却是个能成你一生心愿的良机呢?”
媚娘一番言语,着实高明,当下便如雷轰顶,点透了孙思邈。
“心自在,意清净……哪里都是自在所,清净居……好!好一句心自在,意清净,哪里都是自在所,清净居!”孙思邈大喜,对着媚娘长揖至地:“果然如武小友所言,这长孙皇后之缘,非孽实善,却是让小老儿得了这番点化来了!多谢武小友!”
旁边的人都只道这看似中年人的老头儿疯了,一时才人一时小友的乱叫。只有媚娘知道,自己一番浅论,却教她得了一个天下间最良之友。心喜不已,当下便也以老友称之,更着瑞安取了亲酿的桂花酒来,于园中水榭内设素宴,招待这位新识老友。
孙思邈虽出家为道已久,平日素食,然于这素酒一味,却也着实喜欢。加之媚娘之酒,虽不是什么名酿奇珍,却胜在取材清净,制成也清净,甚得孙思邈心。再者,媚娘受父亲影响,自幼也是个爱谈道论佛的。于是一老一小,谈笑风生,竟教别人再插不上一句话。
酒过三巡,孙思邈才道:“本来小老儿入宫,是为了尽快还一个人情债的。想不到现下,却是因祸得福,识得小友,好。甚好。”
媚娘闻言,奇道:“你来还人情债?到底是何人情债?”
“小老儿日前久居鸿雁小庐不出人世,想不到晋王爷一封书信,道有两名极为重要的女子,需得小老儿救治。虽然小老儿身分卑微,可也着实喜欢这晋王爷仁厚。加之身背人情债,便来还。再想不到这需要救治的女子之中,竟然有武氏小友这般达人。”
媚娘闻言,知道必是稚奴为了治自己脸伤,与素琴之胎伤所来,心下又是感动,又是不知所措。
孙思邈何等人物?如何看不透她心思,便笑道:“武小友啊武小友,方才你还劝小老儿莫做多思,如今,你却自己先多虑起来。那欲救你的,无论如何心思,都是一番好意。你便只管承了,以后设法还之,不就罢了么?来来,别想那么多,且让老头儿看看,你这脸伤究竟如何。”
媚娘闻言,便放下酒杯,近前侧面。
孙思邈只远远一观,便点头道:“不过是些皮肉外伤,看起来可怖,其实是因为擦了伤药的缘故。只是额头那一点皮破肉绽之处,只怕若不好好调理,必会落疤……我观小友对这些伤,似是根本不放在心上,可见极为豁达。只是小友既然居于这宫中,必然颜色不能失……这样罢,小老儿处有一方,制成容易,见效也快,只是其中有一味东西一日之间却不是好找。”
闻得媚娘脸上疤痕有治,素琴第一个喜道:“但有此物,便必可寻得,还请老先生指教!”
孙思邈见她姐妹二人真情如此,心下倒也颇为这新识之武小友欢喜,便道:“此方名唤千金净颜方。其中其他几味倒是均好寻得,只是有两样东西,殊不易得。一为龙胶。此物难得,且大唐与诸邻国,只怕也难觅一二,然小老儿处幸有所备,不妨事。另外一物,则为蜀中所产一物,名为雪耳。此物虽我大唐有产,却因人不识,是故仅存于深山之中,颇为难得。”
媚娘微微思忖,便道:“这龙胶,媚娘确是听也未曾听过。可是这雪耳,媚娘却也略知一二。此物据称于女子最补。只是确如老哥你所言,一时之间难得觅来。”
闻言,素琴突道:“可是那一朵一朵,如白花儿般,煮熟之后,汤汁胶浓的东西么?”
孙思邈闻言眼前一亮道:“元昭媛见过此物?”
“幼年时,我随父亲久在蜀中,曾见过人赠与父亲,转与我一匣子牙白脆质的此物,那人只说这东西对女子极好,我却不知如何食用,只得自己大了胆子用水煮了,又放了些蜂蜜进去。你别说,吃起来虽然无甘无酸,却是润极。难道,此物能治得媚娘脸上的伤?”
“此物补阴最妙,所谓千金净颜方,其实便是日取真珠粉一钱,雪耳一两煮如胶质,两者相合,再入蜂蜜调味食之,外面伤口处,小老儿以这龙胶粉末调了蜜油敷上,至多不过三五日,便可伤愈结痂,再不出七日,则痂落肉平,十日之内,必然肌肤如雪,更胜过往。”
媚娘究竟也是个女儿家,哪里有不爱惜容貌的?闻言也是大喜,便道:“那若无雪耳,只真珠粉,也是好的罢?”
“不可,此方之中,最紧要的便是这雪耳。否则龙胶主征讨之意为外将,真珠粉主平缓之意为内君,却独独缺了这调和内外将君的良相……便不好了。”
媚娘听他以药理喻政理,颇觉有趣,正待再说时,却见素琴急不可奈道:“唉呀!区区雪耳,去找了晋王爷求他帮忙便是了!何故还在这里磨磨蹭蹭的!瑞安!还不快去?小心你家王爷呆会儿知道你没有尽心为他武姐姐办事,只顾着听人说话儿,会恼你恼得要打断你的腿!”
瑞安还真听得入了迷,如今被素琴这般似真似假一吓,倒也吐着舌头飞奔而去。
媚娘见素琴言语之间,似有调笑之意,便有些不快,正欲说她时,又见她扯了孙思邈问自己之事。想着她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又向来单纯惯了,再加上她的事才是大事,只得由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