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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不想让蓅烟知道江蓅宝犯案一事,一方面,蓅烟对江蓅宝的感情不同寻常,他知道蓅烟回长沙那两年一直把江蓅宝带着身边,江蓅宝是蓅烟最心疼的小弟,事情尚未下定论,恐怕蓅烟知道后会插手致使太子无法正常办案。另一方面,也是担心蓅烟难过。
胤曦是最早知道江蓅宝犯事之人。因为江无眼见江蓅宝被羁押,又听说由皇太子亲自审办,再加上他几次写折子要求入宫面圣都没被允许,写给蓅烟的信有去无返后,他心知大事不好,脑瓜子一拍,带了两三个人就闯进了曦公主府。
他仗的是外公的架势,如果蓅烟嫁的人不是皇帝,甭管是孙女还是外孙女,哪有不把老子放在眼里的?他气势汹汹,见仆人不肯开门,就撒泼打滚在大门口捣乱了一整天。
傍晚胤曦从别处回来,没等她反应,江无已经眼泪鼻涕流了满脸,“乖孙女呀,你可算回来了!外公等了你一整天,连饭都没有吃!”又冲奴才们大骂,“没眼见的东西,也不瞧瞧我是谁!我可是江妃的亲生父亲,和硕固伦曦公主的外祖父,你们...”
“外公?”曦儿吃惊,她对江无早就没有印象,但料想也不至于会有人敢到公主府坑蒙拐骗。她请江无入了府,公主府的华丽富贵把江无彻底的震慑到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奢侈的殿宇,巍峨的廊柱,满院子奇花异草,金的花窗,银的器具,珠宝钻石随手就四处丢着。他一步一句叹,很快就决定要赖在公主府不走了,他说:“外公如今也来享享你的福!”
第二天,江无把四个暖床丫头和蓅烟母亲一并接到了公主府。
他觉得自己的腰杆子一下子就硬了,打着胤曦的旗号,坐曦公主府的马车去大兴府转了一圈,威风了一上午。到了中午他向曦儿坦白来意,“您是公主嘛,在太子爷面前能说上话,你就帮帮你满舅舅的忙儿,将来你要什么,祖父都给你买。”
他口气可真是大,竟然以为曦儿缺什么会让他买!
曦儿原本想好吃好喝的供他住几天就送他走,哪知道弄出江蓅宝一桩案子,她心里一堵,不敢随意答应,说:“我去问问额娘。”江无要的就是这句话,依他的想法,只要蓅烟知道了此事,江蓅宝便可高枕无忧了!
入宫后,正巧康熙在和兰儿下棋,蓅烟说是夜里吹了风头疼在里殿假寐一会。曦儿搬了小杌几坐在炕边观战。康熙问:“天都要黑了,怎么这个时候进宫?”
曦儿想也没想,说:“外公到我府上,说满舅舅犯了事,让我帮着去跟二哥说几句好话。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也不知道严重不严重,就没敢答应,想问问额娘该怎么办。”康熙一听,顿时变了脸色,棋子一丢,冷声道:“此事不许在你额娘跟前提。”
“是。”兰儿见康熙动怒,连忙先应承。
曦儿倒是问:“为何?”
“宫外之事,尤其是你额娘母家的事,都不许擅自告诉你们额娘,知道了么?”康熙突然声色俱厉,唬得曦儿不敢再问,恭谨应道:“是。”又问:“现在外婆和外公的侍妾都住在我的府上,要不要让他们住回驿站?”
“真是胡闹!竟敢闹到你的府上!”康熙沉了沉气,说:“你且让他们住着,叫人把他们看住,别让他们胡乱走动,你也不要与他们接触。至于吃的用的,好好伺候着就是。”
曦儿虽然不明白,但康熙的话她不敢违背,遂道:“女儿明白了。”
过了两日,胤祚散学回宫,边擦脸边说笑道:“今日我听二哥与四哥在商议一个案子,里面提到有人唤作江蓅宝,跟额娘的名字只有一个字不一样,真有意思。”
蓅烟没往心里去,她压根不知道江无到京城已有数十天,更是万万没想到从小乖巧可爱的弟弟会跑去奸人。她随口笑了笑,惦记着上午命厨房熬了一锅人参鸽子汤,招呼顶替白芨的丫头其木格,“去把汤端来给六贝勒。”
其木格在主子跟前当差已近半年,诸事谨慎,能力远在白芨之上。
其木格答应着出去,一时皇后遣人来传话,说:“启禀江主子,今日春光烂漫,太后在御花园设了春宴,请您过去赏海棠花。”
素兮忙请蓅烟宽衣梳洗,又宣了肩舆在院子里候着,才过了一刻钟,皇后的人又来催了一遍,弄得蓅烟手忙脚乱的,随手绾了个圆髻,从花瓶中剪了两枝海棠花压在髻边就出门了。御花园种了一片海棠林子,此时粉白堆簇的开得云蒸蔚霞,遥遥望去,美如仙境。
花树下筑有六角小亭,摆小凳小几数张,众人看似随意,其实都依着次序,在位分礼仪上绝对不敢造次。有风拂过,无数的花瓣如飘雪般滚入亭中,落得人满肩满身都是碎瓣。蓅烟从花雨中走入亭中,朝太后行完礼,寒暄几句,方见康熙与皇后从假山后转过来。
康熙倒只轻轻瞥了蓅烟一眼,唇角含笑,眼神落到太后身上,“皇额娘可觉风大?”
“甚好。”太后微笑。
良嫔拿来斗篷,披在太后肩膀,说:“春光好时节,幸而是太后召我出来,若不然我都不知道御花园的海棠花如此好看呢。”德贵嫔亦在旁侧搭腔,“良嫔说得正是。”
蓅烟坐在皇后下手,与康熙斜面坐着,她顾着看惠妃手腕上的玉镯子,并未正眼瞧康熙。康熙抿着花茶,陪太后拉扯了一会家常,便对众妃嫔说:“朕前朝有事,先走了。”皇后忙起身送驾,蓅烟随在众人身后走下台阶,将康熙送入花林小径中。
阳光璀璨,旧时记忆遁入脑海,那时他隐瞒着自己身份,陪她在御花园里折花,她送给他一只热乎乎的煮鸡蛋,说要给他捱肚子。康熙没来由的一笑,下意识的偏脸看住蓅烟。
她素面朝天,朱钗未簪,衣冠慵懒随意,散发着清透的明净。
蓅烟恰好也抬头望向他,阳光射入她的眼中,闪得人面前一片苍白。
“干嘛?”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娇柔,又有一点儿亲昵,还有点儿恃宠而骄。康熙垂眼笑了笑,忽而朝她伸出手。良嫔立在蓅烟身后,她望着皇帝伸过来的手,发现他中指上没有戴玉石戒指,而是戴着一枚银戒。再看蓅烟伸过去的手心,亦是同样的银戒指。
此刻她才恍然明白,原来...银戒指是一对。难怪去年有一次皇帝的银戒指落在了她的寝宫,因当时皇帝人在枕霞阁,她便命人送去了枕霞阁,后来却无端端的被皇帝训斥了一顿。那时候她不明白,皇帝为何要训斥自己。
蓅烟笑着摊开掌心,放在康熙紧握的拳头下,“什么呀?”
康熙什么话都没有说,他指尖一松,丢下满手心的粉白花瓣儿。这些花瓣儿是他方才随手摘的,一直抓在手里把玩,蓅烟问他“干嘛”的时候,他没由头的就想塞给她。
如此没头没脑的,蓅烟倒也一乐,顺手塞进荷包里。
江无住在公主府里着实自在,完全当是自己家里一样。每天早上二夫人已经备好早膳,四个丫头伺候着他穿戴好了,就去花厅陪着用膳。用过膳他照例会去前厅问一句公主回府没有,前厅的太监会以各种理由推脱公主不在。江无此时已经不着急儿子的安危了,他以为既然已经告诉了曦公主,那就等于告诉了蓅烟,既然蓅烟知道了,那蓅宝便没有出事的道理。
况且曦公主肯定是为了蓅宝四处活动去了,所以才会日夜都不着家。
他甚至都没想过要出门,只有一次他想去会会旧友被门口的侍卫拦住后,他便再也没有想法了,他还一直以为那些侍卫是曦公主派来保护自己的呢。他很快就厌倦了从长沙带来的那四个暖床丫头,看上了每日给自己送水果点心的一个小姑娘。某日他仗着自己是曦公主的外公,又以为自己是国丈,一把将小姑娘拉到怀里,胡子拉碴的往人家娇嫩的脸上凑,嘴里胡乱的说:“只要你跟了爷,保管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可是江妃的亲爹,曦公主的外公...”
话没说完,小姑娘扬手一甩,力大无穷似的,把人震得牙齿都松动了。
小姑娘尖叫两声,当面连吐了三口痰,外头的侍卫往里一闯,架势上把江无赫住了。小姑娘指着他鼻头骂,“老不正经的东西!别以为你是主子的外祖父我就怕了你,我父亲乃镶黄旗的佐领,我不过服三年役便要放出去的。我若现在告你去官府,照样让你吃官司!呸!”
江无气得浑身战栗,哪里肯丢老脸,欲要拉扯小姑娘,却有侍卫往前一挡,喝道:“住手!后退!”小姑娘冷哼一声,大摇大摆便走了。气得江无大喊:“你们一个个都等着瞧!看公主回府后我怎么收拾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如此待我!气死我了!!!”
暖床丫头们躲在暗处瞧见,皆偷偷发笑,又蹑手蹑脚的跑开,都不愿意搭理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