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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白纸大喇喇地摆在案上。
俏丽的丫头贴心地磨好了墨,笔是上好的慈安笔,纸是微州的微纸,雪白细腻,还有着淡淡的芳香。只可惜,不是吟诗作对,也不是写策论文章,却是用来写休离妻子的休书。
笔轻盈无比,可是,握在人手里却似有不能承受之重。
朱承平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情,握着笔,迟迟下不了手。
突然,他放下了笔,再一次跪在了老夫人的面前。
“怎么,刚才的话说得好听,现在舍不得了?”
老夫人不悦地问道。
钱氏的眼睛也眯了起来,看向朱承平。
朱承平的眸子深得如同寒潭一般,不起任何波澜,嘴里却笑道:“哪有这样的事儿,老夫人有命,我原该听从才是。只是,孙儿有一事想请教一下老夫人。”
“什么事,说吧!”
“忠孝二字,究竟应该把忠字摆在前面?还是应该把孝字摆在前面,写作孝忠才对?”
“忠孝、忠孝,自然是先忠后孝了。”
“老夫人此言甚是,孙儿也是这么认为的。因此,老夫人的要求,孙儿从心里面是想答应您的,可是,碍于忠字在前,却是无法这样做,若是如此,孙儿以后就是那不忠不义之人了。”
“我此不过要你休个老婆而已,扯到什么忠什么义?”
老夫人怒道。
朱承平却丝毫不被老夫人的怒气所影响,只道:“老夫人且莫生气,听孙儿仔细说来。若是听完了,老夫人仍执意如此,那么,孙儿自是无有不依的。”
朱承平如此这般说了一番,大意是谢宛云乃是御旨所赐的平妻,如果要休,那自然也应该先奏明圣上才是,如此,方是为臣之道,也是对圣上尽忠之意。若是老夫人执意如此,忠孝不能两全的话,他也可以听从老夫人的话,舍忠而取孝。一切但凭老夫人的裁夺。
听完朱承平的话,老夫人沉吟了起来。
钱氏也不禁心有顾虑,上次为了平妻的事情,朝堂上还起了一次轩然大波,很多矛头直直地对准了玉贵妃,说她狐媚勤惑主,不顾三纲五常,世上从来都是一妻,就连圣上亦如是。哪有什么荒唐的平妻?
完全依赖于当今对玉贵妃的宠爱,才平息了这次风波。
若是这道请求休妻的奏折上去,只怕又将风起云涌了,玉贵妃又将成为漩涡的中心。若是因此圣上责怪下来,失了宠爱……思及此,老夫人还没有发话,钱氏倒真急了起来,她如今所有的一切,在侯府的地位,一切都是因为玉贵妃的受宠。若是玉贵妃失了宠,那她只怕就会什么也不是了。
思及此,本来悠闲地会在一边,看着祖孙两个对峙,不时煽点风,点点火的钱氏再也坐不住了,劝道:“老夫人,平儿说的也有道理啊!您想想,圣上才下了赐婚的圣旨,如今不过两月余,咱们就上折子请求休妻。虽然咱们府里的人都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儿,可是,外头的人不知道啊,圣上也不知道啊。就这么冒冒失失地奏上去,惹得圣上震动,朝野非议,对平儿也不利啊。他可是以后要和这些人同朝为官的。”
钱氏这么一说,老夫人终于点了点头,经过一这番折腾,她的气也消了大半,只是,犹有余怒:“那你说,该怎么办才好?我现在,连一眼也不想见到她。光是想到,我这心里就添堵。总之,这府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们看着办吧!”
最后,钱氏终于提出了一个折中之策,那就是将谢宛云送到离郊的别庄去,对外的名义是静养,其实,也同放逐差不多了。
折腾了这许久,老夫人也累了,再说也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因此,也就同意了这个方案。至此,朱承平心里头的一块大石也终于落了地。去别庄也好,现在这个状况,继续呆在这府里,也让人怪不放心的。
事毕,老夫人说要休息了,钱氏和朱承平就会意地告辞出去了。
此时,已近午时了。
火辣辣的太阳照得人心烦气躁的,院子外头,一个丫头倚着门打瞌睡,被钱氏踢了一脚,吓得爬在地上,连连磕头不已。
消息是由钱氏派了她身边的吴嬷嬷过来传递的,本来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气息微弱的谢宛云一听这话,顿时一口气没接上来,晕了过去。东院里顿时乱成了一片,鸡飞狗跳的。秋痕、春歌一时叫这个丫头端水来,一会儿叫那个丫头拿毛巾,忙中生乱,一个小丫头端水进来,不小心同另外一个撞了个正着,盆子“哐当”一声响,水流了一地,两个丫头也跌坐在了地上,惹得春歌气不过,骂着“连点儿小事也做不好的蠢货,生下你这种没用的东西还不如干脆一把掐死”之类的话,两个丫头本来摔倒了还没哭,此时,却被春歌硬是给骂得哭了起来。
真是,一片兵荒马乱,人心惶惶的末世景象。
而谢宛云已经被老夫人驱赶出府的消息也悄悄地在整个侯府里传了出去,一时,惋惜者有之;同情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
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已经成了定局,没有一个人怀疑。
就连谢宛云本人。
事实上,躲在被子里,看似心情不好的谢宛云的嘴角裂得大大的,太好了,老夫人的这套戏作得十足,不愧是老夫人。有这么一出,应该再也不会有人怀疑她。孩子,娘会保护你的,不惜一切。
谢宛云闭上了眼,一直以来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顿时,疲惫的感觉汹涌而来,她闭上眼,一下子就进入了梦乡。这里的事情方歇,另一边的事情又起来了。
说起来,其实也不过是件小事。
两个修剪花树的小丫头,偶然捡到了朱承平挂在树上的衣角,只是这样不起眼的小事而已。但是,落到有些人复杂的眼里,就没有这么单纯了。
最起码,香谨是这么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