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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哎呦”一声,随后怒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没瞧见本小姐走过来了吗?!”这声音十分熟悉。卫云兮心中不由一跳,看向被撞的人。
是苏仪!
苏仪扶着鬓边的珠花,满面恼怒,等看清楚是卫云兮,这才勉强笑道:“侧妃娘娘这急急忙忙要去哪里呢?”
卫云兮见撞了她,只能道:“苏小姐没事吧?”
苏仪整了整衣裙,今日她穿一件盘金丝绣百花长裙,一头青丝梳成半月髻,斜斜插着三根碧玉兰花簪,额间贴了金箔剪成的花钿,十分精美。一张脸如娇花绽放,贵气而美艳。她如此盛装打扮,看来是要迎接什么贵宾了。
“没事。不过卫姐姐倒是要去哪呢?”苏仪美眸中掠过浓浓的疑色。
卫云兮不愿与她多说,低了头避开她探究的眼神道:“妾身要回别院了。”
苏仪一听,抿嘴嘲讽一笑:“侧妃娘娘撒谎也撒得蹩脚了些,这方向哪是去别院呢,分明是去皇上的行宫。”
卫云兮这才发现自己走的方向的确是行宫,她脸上微窘,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接口。苏仪见她的神色,越发认定心中所想,亲热地握了她的手:“卫姐姐,你也知道太子殿下来了吧?一同去迎接太子殿下吧。”
卫云兮一怔,这才想起原来周皇后不甘心太子被慕容拔冷落,这次听得北汉来使前来,就特地招慕容云来到明华寺中。
“不了,还是苏小姐前去吧。”卫云兮不动声色挣脱苏仪的手,低头淡淡道。
“侧妃娘娘,怎么太子殿下你都不愿意再见了吗?”苏仪笑问,一声一声听在卫云兮的耳中格外刺耳。一旁宫女不由窃窃私语,眼中皆是对卫云兮的鄙夷,仿佛在笑话她的痴心妄想还不死心。
“走吧。太子殿下该到了。”
苏仪见她脸色微白,心中越发得意。握紧了她的手就向着行宫处而去。她握得那么紧,卫云兮想要挣脱却是挣脱不开。走到了一半,卫云兮正要想办法摆脱苏仪,却见不远处走来周燕宜,她脸色不善,似在生气什么。她瞧见了苏仪和卫云兮,径直就朝着这边怒气冲冲而来。
“王妃娘娘,你也来了。真巧。”苏仪笑着打招呼。
周燕宜上前一步,看着卫云兮,忽地冷笑:“好你个卫云兮,你还打算瞒着本王妃瞒到什么时候?!”
卫云兮心中一突,还来不及开口。周燕宜已上前狠狠扇了她一巴掌,骂道:“你这个贱|人,竟然背着本王妃把那青楼女子都带到了殿下的床上,要不是方才王府中有消息传来,本王妃还被瞒在了鼓里!”
她这一巴掌很重,扇得卫云兮耳中嗡嗡做响。卫云兮只觉得眼前金星乱撞,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
苏仪看着这情形,眼中渐渐露出幸灾乐祸。她上前笑道:“王妃生什么气呢,仔细打坏了手。”
周燕宜看着一声不吭的卫云兮,心中怒火更甚。她推开苏仪:“本王妃自管教妾侍,苏姐姐一旁看着就好。今日不给她一点颜色瞧瞧,都当本王妃是死人不成!”
她对一旁的嬷嬷喝道:“还不给本王妃把她绑了!绑起来狠狠地抽!”她眼中射出不可抑制的怒火,看着卫云兮仿佛看着隔世的仇人。
要不是今日府中下人探破李芊芊的事,她还不知原来卫云兮把那清丽秀美的李芊芊和慕容修生米煮成了熟饭!上香完回府,这府中又要多了一位夫人了!一个卫云兮已经够她头疼了,再来一个看起来颇有些硬气的李芊芊她岂不是更是日子难过!
周燕宜越想越气,看着嬷嬷们把卫云兮绑起来,又忍不住上前狠狠给了她几巴掌。卫云兮素白如瓷的脸上顿时巴掌印赫然在目。她的唇角被打破,一丝血迹慢慢滑下。
她美眸幽冷地看着周燕宜,她并不期待能瞒得过周燕宜太久,但是她这么快就知道了,的确令她有些意料不到。
“怎么?没话可说了吗?”周燕宜看着她的一双明澈的眼眸,怒问道。
“李姑娘的事,不过是殿下喝多了……”卫云兮低了眼,冷冷地道:“更何况,妾身本就是殿下的妾侍,多一个和多两个有什么区别吗?”
周燕宜听了气得笑了,区别?这自然是有区别的!多了一个李芊芊这将来王府后院中还不知多了多少分变数呢!
“不过是侧妃给了殿下安排了一房妾侍罢了,王妃何必这么生气呢?”苏仪笑得头上朱钗上硕大的珍珠微微颤抖。
周燕宜冷笑看了苏仪一眼:“本王妃自然是不如苏小姐宽宏大量的,等日后太子殿下要纳几位良人良娣,苏小姐一定是极乐见的。”
苏仪脸一白,气得直绞了手帕。周燕宜不愿再与苏仪说什么,喝了一大帮的侍女嬷嬷,押着卫云兮走了。
“好个周燕宜,竟然这么不知好歹!”苏仪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咬牙气道。
卫云兮被周燕宜押着到了别院的院中。周燕宜命人把院门牢牢关上,看着被绑在树干上的卫云兮,笑得阴冷:“卫云兮,这一次你犯了本王妃的忌讳了!今日你逃不过了!”
卫云兮嘴早就被堵了,她看着周燕宜眼中的憎恨,心中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今日看样子真的是躲不过了。
周燕宜看着侍女们呈上鞭子,眼中掠过刻毒的光,她慢慢说道:“我的父亲告诉过我,斩草不除根,终究是留下祸患。当时我并不信,可是现在却不得不信。”
她涂了鲜红蔻丹的手指轻抚过漆黑的牛皮鞭子,冷冷看着卫云兮:“你知道你腹中的孩子是怎么没的吗?就是我!可是当时你怎么不跟着一起死呢?!”
卫云兮眼中猛的一缩,一颗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揪住,那一天的满眼的血又蔓延而来,刺鼻的血腥味挥之不去……
孩子,她的孩子!
她未出世的孩子!
“你早就知道是本王妃了,不是吗?不然你为什么去找个青楼女子来王府中争宠?!”周燕宜冷笑着靠近她,看着她眼底涌动的不息恨意:“卫云兮,你别装了,我知道你什么都明白。你那么聪明,在诗社里我看着你做的诗就知道你心思玲珑,才情无双。”
她的眼中涌起深深的嫉恨:“在南楚中,人人都说,你与苏仪并称南楚第一美人。可是我知道苏仪那人根本也比不上你!她的诗都是她府中养的西席为她捉笔写的。只有你,卫云兮,才思敏捷。你怎么会想不到呢?!”
“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你吗?从进诗社的第一天,我就恨上了你!”
她笑意那么冷,那么扭曲。卫云兮剧烈喘息,口被严严实实堵住,空气仿佛被仇恨抽光,憋得心口那么难受。她不知原来周燕宜早就嫉恨她了,那么深的恨意,她到了今日才统统表露无遗。
可是周燕宜这样肆无忌惮的张狂却令她心中升起一股寒气,是什么让她如此?只有一个可能:今日周燕宜要她的命!
“今日给你一个机会,给你一个陪着你的孩下地狱的机会!”周燕宜冷笑丢下这么一句话,狠狠地道:“给本王妃打这个贱人!往死里打!”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嬷嬷就挥起粗粗的鞭子。
“啪”地一声,卫云兮痛得呜咽一声,可是口不能言,连呼痛都是奢侈。鞭子如雨点落下,一鞭一鞭,那么痛而无情。院门紧闭,仿佛隔绝了所有生的希望。天光耀眼,可是却再也照不见这里的阴暗。痛出来的汗水流下,滚落在绽开的伤口,热辣辣地痛。一鞭鞭落下,卫云兮痛的脸上已没了血色。发髻早就凌乱不堪,长发混着涔涔汗水和血水,贴在脸上。她竭力睁开眼,不让痛令自己神智昏沉。
她不能死,不能就这样屈辱地死在这个寂寂院落之中!
她不能死,那无耻的慕容拔还高高在上!周秀这个叛了南楚的女人还未得到她应有的下场!父皇母后的亡灵还未安息!她不能死,她身上还有那么多人为了她走到今日死与非命……
她,不能死!
汗水滚落在她干枯的眼中,缓缓流下,代替了眼泪。皮鞭抽打在身上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痛,似乎也不再那么痛了,原来痛到了一定程度,就不痛了。
她看着面前的周燕宜,忽地笑了。
“你笑什么!贱人!”周燕宜看着她刺目的笑容,不由上前狠狠一把揪住她散乱的长发。
卫云兮看着她,幽深的眉眼已被冷汗淋湿,她幽冷地看着周燕宜,干裂的唇一开一合,吐出一句话:“我……我觉得你好可怜……”
可怜?!周燕宜抓着她的手不由松开。卫云兮轻蔑的眼神如刀,割着她的心。
“可怜?!”周燕宜忽地哈哈一笑,她一把抢过行刑人的鞭子,发疯了一般抽向已经奄奄一息的卫云兮。
“谁才是最可怜的!就是你!就是你!”她疯狂叫道。
痛到麻木的卫云兮冷笑着闭上眼。漫天的阳光,身体却开始渐渐冰冷,她要死了吧,果然不能对苍天有什么期许,到头来,她终是敌不过命运……
忽的,院门被撞开,有人冲了进来,一声清亮愤怒呼喝传来:“佛门圣地居然如此施如此残暴的刑罚!……”
紧接着似乎很多人涌了进来,卫云兮想要睁开眼,却是不能。有一道清冽的气息扑入鼻间,温暖袭来,有个声音压抑住沉怒在她耳边颤抖地唤道:“云兮,不要睡过去……云兮……”
身上的束缚解开,她软软倒下,但下一刻却被拥入一个坚实的怀中。
有人来救她了。卫云兮心中一松,黑暗袭来,彻底沉入了意识的迷蒙之中。
接下来的日子,卫云兮只觉得自己时而清醒时而沉睡,醒来的时候身上仿佛生生裂开一般,痛得不可当。身边有人在争执什么,也有人在身旁叹息,更多的时候自己的手被一双冰冷的手握住,久久不放。就是这一双坚定而冰冷的手令把她从迷蒙中渐渐拖回,把她从漫无边际的睡眠中拖回。
是谁呢?是谁这般伴着她,不离不弃……
夜半梦回,她又一次痛得睡不着,睁大眼看着头顶的帐子。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但是终于第一次清醒知道,自己没有死。她无声笑了。
这时房门慢慢打开,一抹挺秀的身影缓步走来。卫云兮看着帐外的影子,不知为什么,她却不怕。帐子掀开一角,他熟练握住她的手腕,两根冰冷的手指搭上她的脉搏,许是探到了她沉稳的脉搏,他微微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他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细细摩挲,缱绻而不放开。
这样的触摸干净而令人心生温暖。隔着薄薄的帐子,她看不见他的面目,但是却用眼在描摹着他的脸部轮廓。
是谁呢?是谁这样半夜探她?她张了张口,正想要唤出声。帐外忽地轻轻叹息一声,那熟悉的声音令她心颤抖。
“云儿……”他唤出她的名字。
卫云兮轻轻一颤,放在他手心的手微微一颤。他浑身一震,忽地紧握住她的手。房中顿时气息凝了起来。
卫云兮干枯的眼不知不觉流下泪来。是他,是殷凌澜。在她每一次狼狈,每一次性命攸关的时候,总是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手被缓缓放开,隔着帐子,他沉默起身,卫云兮一动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转身离开。
“凌……澜……”她终于费力颤抖喊出他的名字。
帐外的身影猛地顿住脚步。他缓缓转身,却在帐前沉默。
“凌……澜……”她眼中的泪更急落下来,不知为什么她不愿他就这样离开,她不要他就这样丢下她一个人在黑暗中挣扎。
“我……好痛。”她哀哀地挣扎伸出手,向他无力抓去。
帐子终于掀起,他的面目袒露在她的面前。
“凌澜……”她在他面前流露最深的无助与脆弱。
殷凌澜长长叹息了一声,抱她入怀,他的手势很轻,温暖的狐裘带着他身上干净的气息和淡淡的药香。卫云兮渐渐安心下来,他明明是这么冷的一个人,却能给她这么暖的感觉。
“我睡了几天了?”她沙哑着声音问道。
“三天两夜。”殷凌澜轻抚她细软的长发,修长的手指在墨色的发间穿过,亲昵得犹如与生俱来就曾如此。
“我的伤……”卫云兮抬起眼来看着他。她贪恋这一刻的温暖和安稳,在这一刻,她什么都不用想。
“不会留疤,用的是最好的云山草药。”殷凌澜淡淡地说。他总是如此,波澜不惊,天地在他面前崩裂,他都好好在那个地方,不曾离开。
卫云兮心中涌起感动,云山,是南楚最高最险峻的山,但是据说山上面的草药疗伤效果奇好,一两一金。平时只进贡皇宫,可是如今却用在了自己的全身上下的伤处。那该是多少两的草药,已无法再想。
她抬起头来,看着月下他冷清的眉眼,轻声道:“谢谢。”
殷凌澜看着她,月色柔和了她过分瘦而白的脸庞,那眉那眼,那眼中的神色,一如往昔,她是他的云儿,他曾经最温暖的回忆……
“好好睡吧。”他终是什么也不说,只是淡淡道:“一切等你伤好再说。”
他的话落下,卫云兮这才觉得自己已是倦极。她在他怀中闭上眼。房中月色寂寥,洒在床前,他搂着她,用目光描摹她沉睡中美颜。
“凌澜……”她忽地闭着眼开口,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梦。
“嗯。”殷凌澜淡淡回答。
“等我……离开了慕容修……嫁给你好不好。”她低低呢喃了一声,最后了无声息。
他定定看着她,许久,淡淡地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