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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郡王聂沛潇以往只能私自前来房州,这一次因为时局尘埃落定,便也来得意气风发,打定主意要在此吃喝玩乐一段时日,赏遍各地美景大好风光。
这一晚的接风宴上,兄弟二人畅快痛饮,最终是慕王大醉一场,因为情殇。而诚郡王聂沛潇尚算清醒,只是想起云想容嫁人之事,稍感失落。
宴后,管家扶着慕王前去住处休息,聂沛潇却毫无睡意,带着贴身侍卫信步而出,在烟岚城内漫无目的地走。走着走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侍卫出言提醒道:“殿下,咱们已经穿越大半座城了。”
聂沛潇这才恍然自己走了多远。大约是今晚饮酒所致,又或者是月色寂寥,他的失落孤寂之感越发浓郁起来。无论在人前装得如何飞扬跋扈、放浪形骸,这种夜深人静的薄醉时刻,他还是难以掩饰心中寂寥。
聂沛潇没有再说话,接着往前走,侍卫也不好再出言提醒。直至走到城北,瞧见那座肃穆庄严的离信侯府,聂沛潇才停下脚步。
竟然不知不觉从城南走到了城北呵!原本今夜接风宴便结束得晚,如今又走了这么久,天色都快要亮了,街上也开始陆陆续续出现早起的行人。
聂沛潇想了想,对侍卫道:“去云府后院墙外。”
聂沛潇的贴身侍卫名唤“冯飞”,从前是慕王极为看重的人,后来因为犯了个忌讳,被慕王打发出去。聂沛潇见他是个人才,便收为己用。
冯飞见聂沛潇提出要去云府后墙,明白他是想起了那夜墙内墙外的琴箫合奏。主仆二人一路绕行到云府后墙,此时天色已隐有浅淡的亮意。将暗未暗、将明未明,有一种说不清的压抑与挠心。
聂沛潇抬首望了望天色,从怀中取出一支玉箫,却并未放在唇边吹奏。他想了想,将玉箫轻轻竖在墙角之下,对侍卫冯飞叹道:“若再有下一次,我必定不会退让了。”
当年,醉花楼里为晗初的琴音所惊艳,他却没有与赫连齐相争,本以为是君子成人之美,结果晗初被赫连齐无情抛弃,又不明不白葬身火海;
如今,求娶云想容被拒,他若以皇子的身份逼迫文昌侯府退婚,也不是不能,但他却顾念与沈予的交情而做出让步,后来听说云想容嫁过去也并不快活,沈予待她很是冷淡。
若是他本人,得了这样心意相通的女子,定要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可偏偏,有人有眼无珠,不懂爱花惜花。若再有下一次,遇上喜欢的女子,他定不会再让步了!
求而不得,这滋味当真是不好受呵!
聂沛潇最后看了看那插在地上的玉箫,对冯飞叹道:“天要亮了,咱们回去罢。”
“您以后不吹箫了?”冯飞见主子将玉箫放在墙下,诧异地问。
聂沛潇摇了摇头:“不是不吹,是不会再随意吹了。”
主仆二人一路无话,默默返回慕王府。因为熬了一夜没睡,又喝了酒,聂沛潇也觉得心中失落、困倦难当,便一觉睡到当天夕阳西下。待醒来时已缓过精神,恰好赶上用晚膳。
兄弟两在饭桌上又是一番畅聊,聂沛潇听说烟岚城有座“管红轩”很出名,里头多为卖艺不卖身的孤苦女子。他本着对音律的喜好前去一探,点了两个会琴的女子隔着屏风弹琴,他在雅间里细细聆听。
以他这等听遍琴中高手的皇子来说,管红轩里的琴技自然差强人意。聂沛潇听得百无聊赖越发失望,便将人打发出去,又独自坐了一会儿,起身打算离开。
一楼大厅里热闹一片,二楼仅有的几个雅间倒也算安静。聂沛潇刚走出门外,便听到隔壁雅间里隐隐传来“云大小姐”几个字。闻言,他不禁足下一顿,侧耳细听起来。
“如今知道她被沈小侯爷冷待,老子心里不知道是多痛快。哈哈哈哈!”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雅间内响起,解气地大笑。
“您这是对云大小姐因爱生恨啊!”另外一人调侃道。
但听男人冷笑一声:“前年老子仰慕她芳名,上门提亲被拒,但老子并不灰心啊!想着她云大小姐出身高贵、才貌双全,拿捏架子也是应该,于是去年趁她出城烧香的机会,老子专门找借口想去见她一面。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雅间内三五个人同时出口相问。聂沛潇在门外也提起精神静待后续。
只听那男子冷哼一声,又道:“当时庙里有位师太正奏着一首佛曲,殿内聚集了几个听琴礼佛之人,老子混进去想接近她,谁知她听着听着竟打起了瞌睡!老子见她失态,好心在旁提醒她,想要博得她几分好感。她以为老子不知道她是谁,冷着脸说了一句‘我最讨厌弹琴的,更讨厌喜欢听琴的’。说完甩袖走了。”
男子如是回忆道。尤其是最后复述云想容的那句话,还刻意掐着喉咙做出女子声音,将那份鄙薄与骄纵模仿得惟妙惟肖。
听闻此言,屋内继而响起一阵议论,有人说云想容故作清高,有人说她涵养有限,甚至有人为此说云府教女无方……
“老子以前把她当个天仙供起来,只差做梦遇见她。结果那日在庙里一见,姿色虽有几分,可惜修养不够,哪里像个大家闺秀?真是让人失望透顶!”男人再次轻叹。
“您这哪里是失望,是挂怀她抹了您的面子罢!”又听屋内一人笑言。
男人也不生气,只道:“听说沈小侯爷被云府逼婚,吓得跑回京州,连跟咱们告个别都没来得及。我当时就挺同情他,哪知道他最后还是娶了云大小姐。估摸他也知道这美人名不副实,所以才吓跑了。哈哈哈哈!”
这男人再次大笑起来,屋内也响起一片附和,纷纷为沈予感到惋惜。
听到此处,聂沛潇自认已没必要再听下去。他整整几月的失落心情好似忽然一扫而光,有一种想说又说不出的激动与狂喜。
云想容既然听琴都能打瞌睡,又说出“讨厌听琴”的一番话,那自然是琴艺不精之人!聂沛潇想起自己从前在云府后院墙外所听到的琴声,当时他也是凭空臆想,以为弹琴之人是云大小姐。如今看来,是他认错人了!
是了!传说云府女眷甚多,就连奴婢都是各个才貌双全、蕙质兰心。也许真是哪个得宠的婢女敢在夜里弹琴?或者是云二小姐云慕歌?
聂沛潇看向跟在身后的冯飞,显然后者也听到了这雅间内的对话。聂沛潇沉吟片刻,问他:“你上次说,云府二小姐多大了?”
冯飞回想一瞬,才道:“属下后来仔细打听了,云二小姐如今该是十四岁。”
十四岁……十四岁!晗初当年十二三岁,琴技已名动天下;十四岁时,还曾去北熙传艺;不到十五岁,就已经挂牌接客了。可见这天下的确是有极具天赋的琴者……
难道自己去年在云府后墙外听到的琴声,是云二小姐所弹?十二三岁的年纪能弹出那琴心,也不是不可能!自己今年才二十有一,还不是十年前就吹得一手好箫了?
“云慕歌……”聂沛潇心中想着这个名字,不自觉喃喃出口,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云二小姐连名字都是“慕歌”,可见也该是喜好音律的!
“走!去云府!”聂沛潇兴致勃勃地迈步,出门连马车都不坐,牵了马迫不及待地想要翻身上马。
“殿下不可!”冯飞在后亟亟阻止他。
“有何不可?”聂沛潇刚骑上马,又勒马而停,俯身看着冯飞问道。
“此刻已是亥时,您上门拜访有失礼数。”冯飞解释道。
聂沛潇爽朗大笑,再对冯飞道:“我明白了。我去后院墙外看看,兴许还能听到那琴声呢!你不必跟着,回七哥府里等我罢!”言毕他没给冯飞开口的机会,驭马疾驰而去。
……
待到了云府后院墙外,天色已近子时。周遭一片寂静,只有清风徐来,伴着皎银月色,没来由得令人心情舒畅。聂沛潇将马匹拴在附近的树上,匆忙行至后院墙下,想要找到昨夜留在此处的玉箫。
岂知,那玉箫竟然不见了!
难道是被谁拿走了?可这里如此僻静,有谁会来?聂沛潇又开始烦躁起来。须知那玉箫乃是贵重之物,虽说不算价值千金,但天下只此一管。
不过,若真是被贪慕钱财之人拿走了,必定会送到典当行去典当。他只需命人留意着,应该还能找回来。
其实聂沛潇私心里,更希望是被那弹琴的女子所捡到了,也许,这会是日后一个因果的美好开始?
聂沛潇在墙下站了良久,等了良久,却没再听到那思慕已久的琴声。但是,他却依然觉得心跳很快,一种砰然的安慰不可阻挡。
此次他来到房州的目的,一是探望七哥聂沛涵,二是聊以遣怀。竟不想,无意中等到了转圜的机会!这定然是缘分罢!
怀着如是激动的心情,他决定先行打道回府。为避免这一次再认错人,聂沛潇决定暂且不去云府拜访。是夜返回慕王府后,他特意吩咐慕王府管家前去打听,想知道云府二小姐是否擅长奏琴。
翌日,管家便向聂沛潇回了话:云慕歌弹得一手好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