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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打出洞外,幽冥教的长老闻讯赶来,看到幻影和皇甫睿翀紧握在一起的手,顿时恼羞成怒。
“辱我幽冥教者死。”
幻影一惊,推开皇甫睿翀,怒斥:“莫要再无赖地缠着我,你我只是露水情缘,你当我真的会爱上你这种凡夫俗子不成?”
皇甫睿翀的脚步才一站稳,旋即上前,执拗地将幻影护在身后。
“你不该来。”幻影道。
皇甫睿翀转首对她温柔地笑,说:“有你在的地方,便没有不该。”
“你该知道,我为了你……”幻影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去救无双前,让皇兄下旨为我赐婚。圣旨我带来了。”皇甫睿翀从袖中拿出一卷明黄的圣旨,“皇兄让我亲自交到我心仪的姑娘手上。”
皇甫睿翀将圣旨放到幻影的手中,幻影下意识地想要抽出手。
“你知道,我是想……”
皇甫睿翀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不让她退缩。
“圣旨都拿到了。以后便是我皇甫家的人了。”
幻影的手微微颤抖着,泪水从她无神的双眼中流出。
“若是我们离不开这里呢?”
“那便一起埋骨在你长大的地方。死生契阔,都不能再将我们分开。”皇甫睿翀握紧幻影的手,相视而笑。纵使她看不到他,但是他们的心却感受得到彼此。
两位长老见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恨得咬牙切齿,出招狠狠地向两人攻去。
众教徒见长老出手,也纷纷攻向两人。
皇甫睿翀的武功本就不高,再加之幻影的双眼看不到,而幽冥教中却个个都是高手。几十招下来,皇甫睿翀的身上就已经挂了红。他却全然不顾自己,时时刻刻护着幻影。眼见长老一掌向幻影打去,皇甫睿翀想也未想便抱住了幻影,挡下长老运足内力的一掌。
皇甫睿翀被打得脚下不稳,抱着幻影向前冲了两步,他的身体无力地向下软去。
“皇甫睿翀!”幻影下意识地抱住他的身体,溢满泪水的双眼中全是慌乱。
皇甫睿翀的唇角染血,气息微弱。他心疼地看着她,若非他的出现,她大概这一生都不会懂得何为慌乱和痛苦。
“幻影,我一直想改变你,让你学会笑。到头来,我却一直让你为我哭。”皇甫睿翀吃力地抬起手,想要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手指却在刚刚触摸到她的肌肤时,无力地滑落下去。
“啊——”幻影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山谷,一滴血红的泪水从她的眼中滚落。
她的嘶喊声还未落下,山谷里响起震颤的脚步声。
长老们大惊,显然来的不是一个人。很快,大批显国的士兵冲进了山谷,架起弓弩,将山谷团团包围。
幻影跌坐在地,紧紧地抱着怀中一动不动的皇甫睿翀,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经与她无关。若是他死了,她活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秋风萧瑟,刺骨的凉。院子里的慕霜花尽数枯萎,白色的花瓣随风飘零,尽显凄凉。
可是,真正凉的却是人心……
无忧楼前,凌无双未束的墨发随着飘零的花瓣轻舞。她有些看不清拓跋飏的神情,只依稀见他的唇瓣轻动,似有话要对她说。她却不想再听,因为他那些动听的话沁了毒,会让她万劫不复。她害怕,有一天她的下场会如同周清漪。
他们已有一年多未见,他清瘦了许多。脸色也不似从前那般容光焕发,麦色的皮肤略显灰暗。她想,一定是政事繁忙的缘故。
凌无双缓缓地转了身,向门里走去。
“无双!”拓跋飏终是忍不住出声。
凌无双的脚步微微顿住,就听他又说:“还记得你初入扈达那日吗?孤王去迎你。你与孤王打赌,看谁先俘获谁的心。孤王如今只想问你一句,你爱过孤王吗?”
“无双此生心死,无能再爱。只想长住无忧楼,守住自己的心。”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无忧楼大门关起的声音掩没。他却听得一字不落,字字如刀子一般,割在他的心头。
显国撤兵,中原的战争停止后,塞外的战乱并未停止。拓跋飏用了一年时间,将不愿意归顺的其他部落打得落花流水。最后用他的铁骑一统扈达各部落。叱罗的大王虽然战败,却逃到了南峣国去。
一月前,素云曾回报无双,拓跋飏已经还朝。这位塞外的霸主不但收到塞外各部落的祝贺,还收到来自中原大国翾国和北昱国的贺礼。塞外虽不比中原的繁荣,但塞外的部落分散,中原想要攻打塞外实在不易,亦是劳民伤财。拓跋飏之所以能这么快一统塞外,除去他的铁骑精锐,适应塞外的环境不说,亦是因为他在塞外的威望,自然有部落愿意归降。再加之鲜于银虎这张牌打得名正言顺。
凌无双听到这些时,始终平静无言。但素云不免为主子抱不平。拓跋王将她的主子丢在这不管不问,摆明了是怪主子害死了古清清。可是古清清若是不死,哪来拓跋飏今日这么快一统塞外?凌无双却不怪不怨,始终平静,谁做了恶人,谁就要承担后果。不管这个开端为后面带来了怎样的美满,你都只会是那个恶人。
拓跋飏在一统塞外的庆功宴上,向天下宣布立鲜于银虎为储君,改名拓跋银虎。世人皆知拓跋飏痛恨中原的女人,纵使凌无双利用翾国公主的身份登上后位,也休想染指拓跋的江山。要不然拓跋王还在盛年,也不会急不可耐的立鲜于银虎为储君。这个孩子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拓跋飏也永远都不可能公开说他是自己的血脉。可以说,拓跋飏是力排众议,独断专行的立了鲜于银虎为储君。
拓跋飏看着紧闭的无忧楼大门,苦涩地笑了笑,有血水从唇瓣的缝隙溢出。
前尘往事如潮水一般涌入他的脑中,若一切回到最初……
可是,他们终究回不去了。从他决定用她换鲜于银虎开始,他们就回不去了。她是他的妻子,他竟是拱手将她送人。他明知她母后为何而死,却还是利用她母后的死。他用了一把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的将她凌迟,彻底将她的心推向了冰湖的湖底。
拓跋飏看向一侧的慕霜花,他曾在这里对她说:“白首陪霜鬓,此生不相离。”如今慕霜花已经凋零,他的誓言也已成空。
拓跋飏高大的身体晃了晃,冀安连忙上前去扶。他对冀安一摆手,摇晃着转身,步履艰难地离开。
门里,凌无双坐在一楼的空地上,如他那些年一般,定定地看着那片什么都没有的墙。她现在终于悟出了这片空墙的意义,万物皆空。可是他呢?他是在这片墙上用心写满了他的雄心壮志吗?
从无忧楼到议政殿,拓跋飏想了很多他们一路走来所经历的事,就如他的脚步一般磕磕绊绊,却始终紧紧地勾连在一起,躲不开彼此的宿命。这一次,真的要结束了吗?
冀安提心吊胆地跟在拓跋飏的身后,宫人们见他脚步虚浮,脸色难看,唇角带血的模样,都吓得哆哆嗦嗦的跪地。
拓跋飏走进议政殿,冀安要跟着,被他摆手拒绝。他关了门,走到桌案后坐下时,体力不支地向下摔去,险险地扶住桌面,才勉强支撑着桌面坐下。他拿过桌面上的一沓宣纸,那是她写给他的。这一年多,他们虽然不曾见过一面,但她时而让素云送来关于种植庄稼的改良办法,以及拓跋各处土地的适宜庄稼。他以为,她放不下拓跋的子民,便等于放不下他。一次次建议便等于在向他暗示求和。是以,他一直等着她主动来找他。可是,他错了。她是真的不打算再见他。他册立鲜于银虎为储君那日,他想给她个台阶下,让她以拓跋王后的身份来赴宴,她终是没来。她还是爱民如子的无双公主,却已不再想与他有任何的感情牵绊。
拓跋飏一页一页翻过那些写满字迹的宣纸,他把它们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无数次地翻开只是想从纸上窥探一二她的心思,幻想一瞬她的容颜。他以为这就够了,到底还是没忍住去看了她。她心如止水的样子,将他所有的幻想都打碎了。
拓跋飏只觉得心口发疼,嗓子里有腥甜涌上,他努力想要咽下,却终于不能自己,一口鲜血喷在那些写满她娟秀字迹的宣纸上,将之染成了血红的颜色。他无力地歪倒在桌案上,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擦去纸上的血迹。他已经看不清纸上的字,却在纸上看到了她的脸庞,她说了那日在无忧楼上说的话:“无双愿意一生追随。”
他酸涩一笑,缓缓落下眼帘时,一滴泪水滚落,掉落进桌子上鲜红的血水中。
没有人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塞外霸主拓跋飏一个人进了议政殿,再也没能走出来。只有极为亲密的几人知道,拓跋飏在一统塞外的战争中受了重伤,太医用尽良药,到底未能回天。拓跋飏一直隐瞒自己受伤的消息是怕塞外刚刚稳定下来的局势再次动乱。
凌无双跌跌撞撞走进拓跋飏的寝殿时,宫人已经为拓跋飏整理好了遗容。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平静得就像是睡着了。他们在几个时辰前还见过,他还问她有没有爱过他。
凌无双抬起颤抖的手,手指在距离拓跋飏脸颊咫尺时僵了住。
“王后对大王一定很愧疚吧。”纥奚沅紫哽咽的声音至凌无双的身后响起。
凌无双收回僵住的手,没有应她的话,泪水却布满了娇颜。
“大王殡天前,我曾在大王的病榻前见过他一次。那时,太医已经说大王的伤势无法回天。是以,大王才会力排众议,立了银虎为储君。但他怕银虎会威胁到王后,便跟我说,若是银虎对王后不利,让我和纥奚部落一定要支持王后。”纥奚沅紫哽咽着说完一段话,已是泣不成声。
凌无双捂住唇口,才能不让哭泣的声音外泄,泪水顺着她的指缝流入她的口中。她泪眼蒙眬地看着拓跋飏,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为何要为我做这些?于你而言,银虎不是应该最重要吗?你不是应该提防我这个从中原来的女人吗?你为何要让我刚刚收好的心再次崩溃?”
凌无双曾以为,他是她一生的宿命,他们会至死纠缠。他却毫无征兆地离开了她。她缓缓站起身,脚步虚浮地向寝殿外走去。殿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眸子,忽然想起了初入塞外那一日,他策马而来,劫她而去。那时马上的他就如天上的太阳一般耀眼,任凭她再努力都不敢直视。无忧楼上,他说他是折翼的雄鹰,她却坚信他是蓄势待发的火烈鸟。他十岁称王,终是带领拓跋这个险些灭亡的小部落一统塞外。
所有的恨与怨都在这一瞬间消散,只剩她无限的遗憾和懊悔。若她知道无忧楼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一定会敞开心扉与他毫无算计地说说话。哪怕只是聊聊寻常人家的趣事也好。直到他离开,他们到底都没能越过心间的屏障……
拓跋飏殡天后,拓跋银虎在拓跋焰烁的扶持下,登上了王位。只是,刚刚统一的塞外局势,却因为不服一个孩子而起了变化。偏偏在这时,塞外有百姓进入被显国占用,限期归还,却始终未还的拓跋土地,最终被显国的百姓杀害。
拓跋焰烁为了平息众怒,亦为了显示拓跋的威严,增加鲜于银虎的功绩,派兵前去镇压,将留在那里农耕的显国百姓都驱赶了出去,并将杀人者斩首示众。事后,这事的确增加了鲜于银虎的威望,也让一些不服的小部落主愿意臣服。可是,原本躲去南峣国的叱罗大王回来了,扬言要拿回丢掉的江山。已经无兵无卒的他,能有此口气,后边必有大国支持。显而易见,这跟拓跋焰烁驱逐显国百姓都分不开的关系,只是皇甫睿渊不能明说报仇。毕竟土地限期归还是他答应的。也是显国百姓杀死塞外百姓在先。可是,这口气又怎么能轻易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