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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她哽咽起来:“刚才又进了手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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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成功了吗?”
“还在手术中。”
“白惠心等在外面?”
“手术一开始她就离开了。”
办公桌那头没了动静,美女秘书双手死死地扣着手里的文件夹。
大约过了半分钟,她才镇定下来,说:“梁先生,那我先出去做事了。”
然后她隐约地看到那人轻轻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赶紧收腹挺背克制着想逃的冲动,一步步走出去。
汤芫之前也经历过爸爸病危进手术室,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人的情绪特别容易失控,尤其是当眼前有人倾诉的时候。
白惠心的眼泪就这么滚了下来,她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失控,狼狈地别过脸去。
汤芫给她递了张纸巾,说:“我先下楼去看看我朋友晚餐的食材准备得怎么样了。”
汤芫这话也不完全是为了白惠心好下台,她的确是去看看食材怎么样了。
刚才白惠心那样说,就算不进一步解释,她也多少猜到她比赛的意外跟白惠心有关。
她在学校门口见到白惠心的时候菜谱就跳出来了,她现在就是去楼下准备材料。
这次菜谱的要求又不一样了,材料可以自己准备,不像上次做素火锅那样一定要庄时泽买的材料。
“当归,川芎,枸杞,熟地,玉竹,黑枣,桂枝,白胡椒粒……排骨和猪肉,你这是准备煮啥?”汪琪看着汤芫揭开锅盖一样样地把一大堆汤料拿出来,竖起食指向上指了指,“煮给那大婶的?”
“小点儿声。”汤芫失笑,点点头,“算是给她煮的,但不是给她吃的。”
汪琪知道点汤芫的金手指,应该说,她们俩都知道对方的金手指,还经常一起探讨这金手指到底打哪儿来。
不过她们都觉得,不管它打哪儿来,只要它暂时不走,那还是极好的。
“刚才你说她有求于你,就是这个?”汪琪总算有点明白过来,“听她那口气,比赛的时候那事儿是她指使的?”
汤芫把材料再进行一次清洗,说:“她是比赛大会的主席,跟我,甚至汤祖经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这事儿不是她指使的,但是是她默许的。”
汪琪想了想,说:“那跟咱们有直接利益关系的就是比赛的其他人了,会是谁?咱们才是个刚起步的小店,谁还把咱们放在眼里了?心真多啊!”
汤芫想了想,说:“我猜,是寒江雪。”
汪琪哭笑不得:“不能吧!寒江雪是什么啊!这小店的地位现在就是坐火箭也赶不上,至于这么使黑手么?”
汤芫沉吟一下,把排骨和猪肉放进保鲜饭盒里码好,说:“上次宁菲去寒江雪吃饭闹了点不愉快,说是寒江雪不如咱们汤祖经,这事儿让这小店曝光率大增……”
“生意也好了很多。”汪琪一想起这事儿就忍不住替汤芫高兴。
“是,生意是好了很多,但是凡事都有两面性。生意好了,也树了个大敌。寒江雪这么多年的口碑就给上了个污点,宁菲是什么人物?她说的话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寒江雪因为这事儿记恨上我也不是没有可能。”
“绝对有可能!当时新闻突然铺天盖地地说宁菲耍大牌!这事儿肯定跟寒江雪也脱不了关系!”汪琪替宁菲不值。
汤芫把剩下的药材装在纱布包里,绑好,放进另一个盒子里,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不过,我也只是猜测,毕竟也不知道真正下黑手的人是谁。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想打压我。这个人,不想我在饮食界出现。”
汪琪看着汤芫把所有的饭盒都盖上盖子,眉头纠结成一个疙瘩:“白大婶那种人?你还帮她?”
汤芫把饭盒叠好,放进一个饭盒袋里:“她的丈夫估计病很重,虽然我看不到,但是从她的态度来看,应该也是遇到了现在的医学解决不了的事情吧。而且我跟她这是交易,不叫帮。”
汪琪始终还是气不过:“可是她现在明摆着欺负你!还大摇大摆地跟你说,做出一副看不起人的嘴脸,自大得不得了!这种人还跟她做什么交易?能公平交易吗?”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你为了钱,就连自己的自尊都不要了吗?!”
汤芫的脸僵了僵:“你把这事儿上升到自尊的高度就有点过了。你不是我,你又怎么知道我这么做的理由呢?我就不能为了钱跟她交易?汪琪,你也不是这个年龄的人,你也知道人不可能一直活在只争一口气的幻想里。”
汪琪张了张嘴,无法反驳。
是啊,站着说话不腰痛,针没刺自己身上当然说得轻松。
“我要养家,我要在这个城市立足,我就必须把那些没必要的孩子气抛掉。我要做的是权衡利弊,不是一冲动就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指点江山。我这也不是无条件帮她,也不是圣母病发作,我有事情需要她帮我做,然后我帮她做菜,事情就这么简单!”汤芫把饭盒袋往桌子一摆,越说脸色越难看。
比赛做的一道太极山药泥,“菜谱”奖励了一千块,这比做其他的菜都要多,做菜能赚钱,她需要钱去支持她以后的生活。
她上辈子算是半个厨子半个生意人,她跟白惠心现在明摆着是利益关系,何必把自己的心交出去被气得肝痛?
她本来以为,大家都是重生人,都是经历了痛苦才重生,应该更理解对方才是。
不过话一说完她就有点后悔,大家的世界观都不一样,她这么做,不也是强迫人家跟她看法一致吗?
凭什么呢?
其实汪琪说这些话也是一时意气,她没有见过汤芫这么激动的样子,被唬得连个好看点的表情都来不及做,就这么瞪眼张嘴站着。
因为汤芫从来都是运筹帷幄的,对所有的事情都是未卜先知的样子,镇定无比,她也习惯了那样的汤芫。
汪琪愣是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吞吞吐吐地说:“对、对不起,我只是替你不值。”
汤芫也觉得有点难为情:“是我刚才太激动了,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毕竟我不能要求你完全理解我,是我错了,我幼稚。”
汪琪青着脸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哎!”她苦笑,“我真的把你当好朋友,急了,我说话太刺,我改!我一定改!”
“我也改。”汤芫有点抱歉地笑了笑,希望借此缓和一下气氛,“我先上去看看她。”
汤芫再上到楼上的时候,白惠心已经冷静了下来,眼睛有点红肿,神情却恢复了女强人的冷硬。
她对汤芫露出一个还算真诚的微笑,说:“我跟你说说我丈夫的情况吧,他半年前进过一次手术室,人也歇好了……”她苦笑一下,“买了好几次寒江雪开的药膳和营养餐的单子,总是一吃下去人就好得很快,可是没过多久,情况就恶化了……当然,这可能是我主观认为我丈夫的病情受单子的影响,或者不关那单子的事,是我丈夫的身体差的缘故……”
白惠心这次说的话比刚才说的实在多了,汤芫听着也舒服。不过按白惠心的说法,寒江雪给的单子,似乎有个有效时间,这个有效时间一过,病人的情况就反而更加坏。
白惠心并不是空口说白话,她给汤芫说了她丈夫好几个朋友的情况,毕竟年龄摆在那儿,身体不比年轻的时候,大家身上总有点小病小痛。
那群人总爱谈养生,也不知道是谁,就牵了寒江雪这头。
寒江雪的单子开出来,吃下去还真的有效,于是就在那群人中传开了,但因为价格并不是寻常人负担得起的,就不是人人都买得起单子。
白惠心她丈夫那几个朋友也这样,吃的时候就感觉身体特别舒服,可是过一阵子再聚一起吃饭,就总听说这个病得厉害那个浑身不舒服。
汤芫心里琢磨着白惠心说的事,总觉得毛骨怵然。
材料可以由汤芫自己准备,但是器具必须让白惠心家里的锅,烹饪地点还要在白惠心她丈夫的病房里。
幸好白惠心跟院长熟,不然这些东西真不可能弄进病房里去。
白惠心的丈夫已经从手术室里出来了,人还在睡着,但是情况已经稳定了,暂时没有危险。
汤芫往锅里码好排骨,把装着药材的纱布包也放进去,整头大蒜也不剥皮,清洗干净就放进锅里,加水,电磁炉开了爆炒的档,大火煮,
水开后她给转了最低档,小火炖着。
“再煮两个小时就可以吃了。”汤芫看了眼病床个瘦得皮包骨的男人,小声地说。
白惠心眉头始终不自觉地皱着,她指了指沙发:“辛苦你了,在这儿坐坐吧。”
汤芫刚坐下,白惠心又给她泡了茶:“这是煮肉骨茶吧?我闻着味道像,以前跟老许去马来西亚玩的时候吃过,好像是在吉隆坡的某条巷子里,石凳子石桌,边儿都磨得发亮了,生意特别好,味道也真的特别好吃。”
白惠心这么一说,让汤芫想起了自己上辈子在马来西亚吃肉骨茶的事儿来——
先上一壶茶,桌子边几只罐子装着调料、蒜米、树椒油和辣椒丝,可以自由搭配着挑进餐碟里和匀。
本来是用来蘸排骨的酱,等上菜的时候用筷子挑起来吸几口,辣中带香,再没胃口都能瞬间把口水勾起来,再闻着肉骨茶浓郁的香味,就给馋了一口的口水。
汤芫嘴角微扬:“是的。肉骨茶虽然名字里带‘茶’,但汤料没有茶叶,‘肉骨’是猪肋排,而“茶”,其实是一道排骨药材汤。”
白惠心想起和丈夫一起那些开心的时光,眉头都舒展开来,她说:“据说是因为忌讳,就把药改成“茶”。”她想那味道,再闻着房里已经飘出来的浓香,吞了吞口水。
“据说是这样来的。”汤芫喝了口杯子杯子里的茶,一阵清香渗开,喉咙舒畅起来,“白女士这茶是好茶啊,肉骨茶有排湿毒的功效,很适合体内湿气重的人。我做的药膳,其实也跟你说的那位梁先生的原理差不多,利用食物和药材的不同份量和种类的组合烹饪,可以达到你想要的效果,你放心。”
白惠心笑着说:“你的名气我听过,当然是放心的。”
她心理并不这样想,但是事到如今,她什么方法都要拼一拼了。
肉骨茶快要煮好的时候病床上的人也醒了,他身材单薄,坐起来的时候像是要努力挣脱绵被的束缚。
白惠心把病床摇起来,那人气若浮又不带诚意地对汤芫说:“汤小姐,辛苦你了。”
他知道自己什么情况,只不过由着自己妻子去折腾,她高兴就好。
汤芫看得出来,只说:“许先生客气了。”
“许先生已经醒了,打听到护士说他病房里听到他的声音,说白惠心带了一个小女孩进去,还说把整个厨房搬进去了。”
“很好,继续留意。”
梁阙把电话按掉,拿起刀叉,切开碟子里六成熟的牛排,表面已经是熟了的样子,里面却还是嫩红,搭配着松露,口感是鲜美又独特,香味盈满口腔,再喝一口酒,他惬意得微微地叹一口气。
他的对面没有女伴,桌子是小圆桌,品牛排也只他一人,他在窗边俯瞰半个江城,跟自己的影子对饮。
“病总要慢慢治,病情总是要反复,怎么可能好得这么快呢?但是,按时吃药,病总会好的,不是么?”
他对着玻璃上那影影绰绰的镜像,喃喃地说着旁人听着见也听不懂的话。
汤芫时不时会看看锅里的汤和肉,她看着排骨和猪肉慢慢由嫩红变至浅灰,汤面由平静到咕噜咕噜冒泡,看着肉和骨都疲汤汁慢慢着色,香味从锅盖顶上的小孔冲出来,香了整间病房,把消毒水味盖得一丝不剩。
病床上的男人眼睛这才亮起来,看了看自己的妻子,那神情,和他妻子说起吉隆坡那间店的神情一样,带着幸福的痕迹。
病人还是不宜吃得太辣,汤芫还是准备剁碎的蒜米和调制过的酱油,还有香油和辣椒圈,小碟子装好一字排开,让白惠心和她丈夫可以随意搭配。
她没往肉骨茶里加香菇,菌菇是香,但是也容易夺味。
美食是越简单越忠于原味就越好吃。
人,也是越简单,越快乐。
肉香浓香,喝一口,仿佛全身充满元气。
醇厚的香味让许先生不由自主地直起腰来,筷子一夹,炖得烂熟的肉就离开了骨头,吃进嘴里,丰满的汁水从肉里被吸出,香气跟着涌上鼻间。
肉带点肥,油水把瘦肉浸润饱满,肉质不柴,软绵不烂,肉感十足的肋排在口腔里活了过来。
肋排不少,但是白惠心和许先生两人边说笑边吃,竟然也把这一小锅吃个精光,吃完肉还意犹未尽地吸几口骨头,送两口汤,有滋有味。
汤芫早在做好肉骨茶的时候就离开了病房,她来医院之前接到庄时泽的信息,问她在哪里。
她只说了在附属医院,离开病房,在医院的大门口看到门边那个紧张地盯着每个出入的人的少年,心里不觉柔软下来。
今天的事情特别多,她似乎是绷了一天的力气,现在才放松。
她走过去,声音放柔:“你怎么来了?”
庄时泽看到汤芫,这才松了一口气,说:“就想着快点儿见到你。”
这么一句话,差点儿把汤芫的眼圈给说红了,她忍着,问:“你没事吧?”
庄时泽笑得像个孩子:“我没事!我舅他们开始着手反击了,我的钱也回来了。”
这是黄金市场的好处,现买现卖,一秒定生死,一秒天堂,一秒地狱。
幸好,幸运之神还是站在他这边的。
汤芫不追问,露出今天第一个真正的,放心的,大大的笑容——
“汪琪做了小龙虾,走吧!回我那儿吃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