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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的大雨黄昏,锦衣卫指挥使顾炎生将一个人亲自押送到了乾清宫。
华灯初上,乾清宫灯火通明,魏保站在殿外的廊庑上看着这一场瓢泼大雨打了个冷颤。
彼时,乾清宫里传来一声哭号。
“父皇,儿臣冤啊——”
雨水被风吹进廊庑里来,将魏保的官帽蟒服沁的很是潮湿,魏保禁不住往里走了几步更贴近殿门。
——
东宫,慕卿凰坐在床榻上正绣嫁衣,嫁衣上的绣纹大部分都是绣娘绣制的,她只要绣一绣袖口、领口这些小地方,这件嫁衣就算是她亲手绣过了。
她不怎么喜欢绣花,但该学的技法她都会,只是不熟练,穿针引线时丝线总是打结。
忽的针扎了指头慕卿凰“嘶”了一声,坐在旁边的玉绮闻声忙放下正在绣制的龙凤呈祥盖头掏出帕子来裹住慕卿凰的指头,“郡主没事吧?”
慕卿凰摇了摇头。
彼时风雨敲窗,慕卿凰发起呆来,喃喃道:“现在八月份了,建元二十四年过去一大半了啊。”而建元二十五年就快要来了,她却拿远在北平的慕枭毫无办法。
“是啊。”玉绮点头,见慕卿凰无事她又坐回绣墩继续绣盖头上那只凤凰的尾翎。
想着在二十五年病亡的父亲慕卿凰心里有些慌,放下嫁衣起身便道:“玉鸾,跟我去一趟敦本殿,这个时辰父亲该回来了吧。”
和玉珠一起逗西施玩的玉鸾“哎”了一声就随着走了出去。
守着敦本殿的是孟德超,见慕卿凰冒雨过来,忙亲打了伞过来迎,“郡主有什么事儿打发个人来也就是了,这么大的雨您怎么亲自来了。”
“我父亲回来了吗?”
“太子殿下还没回来,应该还在乾清宫,今儿雨这么大陛下可能会留太子殿下歇在乾清宫也未可知。”
“不要紧,我在这里等一会儿吧,等着就等着,等不着我就回去,我……只是突然很想念父亲。”慕卿凰低声道。
“快要出嫁了郡主是舍不得太子吧。”孟德超理解的笑了一下,“郡主快进来,这雨下的太大了。”
——
乾清宫,秦|王慕术满面控诉,“父皇,是太子陷害儿臣的,儿臣冤啊。”
坐在龙椅上的建元帝脸沉如水,“你说完了吗?”
慕术愣了愣,立时怒了,指着站在建元帝身边的太子道:“父皇,你要包庇太子吗?”
“说完了你就闭嘴。”建元帝冷斥一声,看向站在一旁衣摆下滴了一滩雨水的顾炎生,“顾爱卿你说。”
顾炎生出列一拱手,将自己查到的事情一一道来,“回陛下,詹事府主簿王奇的确出自西安府王家,是亡妇孙氏的丈夫王京的嫡兄,臣到达西安府时秦|王殿下已经将整个王府的人都抓了起来,秦|王殿下对王京用了酷刑,供状以及王奇写给王京的信都在殿下手中。”
建元帝冷着脸看向慕术,慕术忙掏出贴身藏好的供状和信件双手捧给建元帝。
建元帝一目十行看完随手给了太子,“你看看。”
至今太子脸上无任何惊慌之色,他和平常陪着建元帝召见臣工时一模一样,沉肃淡然,游刃有余。
“是。”
当太子接到手里时,建元帝瞥了太子一眼,太子没有在意垂眸看信。
又回去跪着的秦|王见此满心愤懑,咬牙怒瞪。
“来人,急招詹事府主簿王奇进宫。”
魏保进来听了旨意又走了出去安排传旨太监去召。
建元帝又道:“顾爱卿接着说,朕想知道一个后宅妇人是怎么被我那个身为秦|王的儿子看上又奸污的,西安府又不是弹丸小地,转转屁股就能碰上。”
“是。臣到达西安时先没有惊动秦|王而是秘密查访,得知王京是秦|王府长史司右长史,又从百姓口中得知,秦|王妃寿辰宴请了孙氏,孙氏回家后就上吊死了,之后王家就闹了出来,说是孙氏在秦|王府被秦|王奸污了,之后臣拿着圣旨就去找秦|王殿下,秦|王殿下见圣旨如见陛下不曾拒捕,向臣诉说冤枉,让臣亲自去审问王京等人,王京得知臣的身份后秘密告知臣一个地方,在那里臣找到了孙氏死之前写好的血书。”
说罢顾炎生从怀中掏出用油纸裹着的东西交了上去。
建元帝打开一看,血书上便写着秦|王奸污孙氏的过程,孙氏的怨愤透过血书凄厉扑面而来。
建元帝又将血书交给了太子。
慕术急了,忙道:“父皇,孙氏说谎,明明是孙氏勾引儿臣,她说什么倾慕儿臣已久愿与儿臣相好不求名分,儿臣和这个孙氏明明是你情我愿,谁知道那贱人回家一趟就上吊死了还污蔑我奸污她,那贱人分明是个婊|子,父皇您看王奇写给王京的那封信了吗,那信上分明写着让王京寻隙陷害我,这就是王京对付我的手段,父皇,儿臣上当了啊,求父皇为儿臣做主。”
慕术又怒斥太子,“大哥,枉我对你敬重有加,你为何让属下陷害我?我远在西安难不成对你的太子之位也造成威胁了吗,你说!”
太子摇头,“孤不曾指使过王奇,皇弟奸污有夫之妇之事孤和父皇是同一时刻知道的,此后父皇立即就遣了顾指挥使带人去西安押你回京,你又直接抓了王京全府,无人报信上京,至今王奇应该都不知道他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都闭嘴。”建元帝淡淡说了一句,慕术和太子都止了声。
“老二,你说是孙氏勾引你,谁能为你证明?”
慕术语塞,咕哝道:“谁偷情让外人知道。”
建元帝冷笑连连,抓起龙头镇纸照着慕术的脑袋就砸了下去,慕术也不敢躲闪,一下子脑袋就开了花,“你个龟蛋玩意,知道你好色,没成想你色胆包天,荤素不忌,别人老婆就那么香,你就那么缺女人?”
慕术满脸羞红却梗着脖子不低头。
建元帝见了更气,所幸不看他。
又过了半响儿,魏保进来了,他身后却没有詹事府主簿王奇。
太子心里咯噔一下子,心中意识到这是有人故意栽赃他。
“人呢?”建元帝冷着脸问。
“回陛下,传旨太监回来说整个王府的人都死了。”
彼时,伴随着夜空中一道闪电而下“咔嚓”一声雷响,震的太子头皮发麻。
“死了,怎么死的?”建元帝不动声色。
“传旨太监说叫了许多声无人应门之后,锦衣卫撞开门就看见了死在门房里的小厮,是一刀被抹了脖子,其余人也都是这个死法。”
“好,真好。天子脚下无声无息一家子就被杀死了,可真是有本事啊。”
慕术叫嚣起来,“谁能有这样的本事,非太子莫属。反正不是我杀人灭口,我二十岁就藩西安府在京都可没有这样的势力。”
太子面上依旧波澜不惊,还有心情自嘲,“王奇一死,孤算是洗不清嫌疑了。这栽赃的手段还真是高明。”
雷声轰隆,风雨交加,建元帝睨了太子一眼,“来人把秦|王关入宗人府,没有朕的手谕不许人探视。”
慕术大惊,越发愤怒,“父皇,你这是一心包庇太子的意思了?”
“滚下去。”
彼时两个金吾将军上殿直接将慕术拖了下去。
“我不服,我不服——”慕术大叫。
“顾炎生,这件事依旧由你彻查。”
“臣领命。”
“下去吧。”
“臣告退。”
待殿中只剩下建元帝和太子两人,太子并不请罪而是诚恳的道了一句,“父皇,不是儿臣做的。”
“再有一个月就是朝阳的大婚之日,是大喜事,朕不想坏了兴致,等朝阳大婚之后朕自有定夺,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
太子一拱手,“是。”
建元帝就那么盯着太子走,直至太子离开了乾清宫都仿佛觉得还有那么一双锐利如虎豹的眼睛盯着,头上有太监打伞,身上却出了一层冷汗,风雨吹在身上,太子打了个寒颤。
待看见东宫悬挂在宫门上的两盏灯笼了,太子蓦地松开了紧握的双拳,在风雨中又打了个喷嚏,微弱的灯光照见他苍白惶惶的脸。
敦本殿灯火通明,得知太子回宫,慕卿凰亲自打了伞出来迎,笑着喊了一声,“父亲。”
“这么晚了凰儿怎么还没有睡。”太子面上带着慈爱的笑,接过女儿手里的伞,将女儿搂在宽厚的肩下,父女俩一起回了敦本殿。
“就是突然很想您就来看看您。”
看见敦本殿的太监宫女分工有序的上前来伺候,慕卿凰就站在一旁不给添乱。
不一会儿太子就换了一身干净的家常服出来,坐定后孟德超就奉上了一碗姜汤。
见着父亲眉眼间的疲惫,慕卿凰不敢久留,说了几句想念和注意身体的话就走了。
慕卿凰一走,坐在红酸枝子孙满堂小宝座上的太子就发起怔来,脑海中思虑着是谁幕后栽赃他?
乾清宫。
建元帝在魏保的服侍下躺在了床榻上,但此夜他并没有什么睡意。
“保弟,你觉得太子是个怎样的性情?”
这个称呼把魏保叫的心头熨烫,眼眶都热了,他搬了个绣墩坐在床下,笑着道:“那小奴就说了。”
建元帝笑了一下,“说吧,咱们是自小的情分,说句心里话,我比信任太子更信任你。”
魏保又感动了,缓了缓道:“太子睿智、沉稳、仁慈,更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可他现在不是孩子了,他的孩子再有一个月都要出嫁了,算一算慕荣做了多少年的太子了,而朕看起来依旧健壮。”
魏保心里一紧,整个身躯都绷了一下,怕被看出来,借着给建元帝抚薄毯的举动又很快放松下来,“您说的是什么话,您健康长寿才是大晋之福。”
建元帝冷嘲的勾了一下苍老的唇角。
“朕杀了那么多贪官污吏,又制定了在很多人眼里看来很严苛的刑法,有的是人夜夜诅咒朕快死。老二这事不简单……”
建元帝没有再往下说,挥了挥手,躺下道:“熄了灯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