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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最后还是把王容与抄的经书都带回去了,供奉在佛前嘛,又没说一定要供奉在钦安殿,王容与一共抄了三卷佛经。朱翊钧盘腿坐在炕上好好的欣赏一番后,拿出其中两卷,“把这分别送到慈宁宫和寿康宫去,就说是朕孝敬太后供奉佛前的。”
小太监端着盘上来,又端着盘下去,朱翊钧看着身侧人说,“说吧。你们几个谁去储秀宫嚼舌根子了?”
冯尚心头一跳,这个时候他是决计不会上前搭话的。张成老神在在的垂着手,反正陛下知道,这话绝对不是从他口中说出去的。
“都哑巴了?”朱翊钧问,“朕问话都没人回了?”
噗通噗通跪了一地,冯尚额角滴汗,知是躲不过,磕头认错,“是奴才的错,是奴才昨日让小卓子去储秀宫去找尚宫局的姑姑问点事,可奴才真不知道小卓子在储秀宫里说了什么呀。”
小卓子就跪在他身后不过三步远的地方,身体抖如筛糠,却不能开口辩驳两句。朱翊钧头都没抬。“小卓子自去领二十板子,逐出乾清宫,冯尚你,也去领十板子,底下小太监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冯尚连忙点头谢恩,然后后退膝行出殿去司礼监刑堂领罚。司礼监自然知道冯尚是冯大伴的义孙子,哪敢真打,轻轻略过几板子就算完事,可怜小卓子,二十板子下来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行法的人对冯尚眨眼睛,保管挨不过今晚上。
冯尚挨了十板子尚能下地行走,对在场的各位太监一拱手道谢过,改日再请他们喝酒。再蹲下来对眼睛里噙着恨的小卓子低声耳语道,“别怪我心狠,你从乾清宫逐出来,以后也没好日子过了,我送你个干脆,让你不用面对这种落差。”
小卓子嘴边溢出血来。
虽无妨碍,冯尚还是好好的在房里躺了三四天,戏要做全,反正在房里也有的是乐子。
乾清宫送来佛经,李太后接过来一看。“这是手抄经,陛下从哪里来的?”
来人摇头道不知,李太后又问,“今天陛下了哪里?”
“自下朝后就一直在乾清宫,半下午的时候去了一趟钦安殿。”来人说。
李太后让人把经书送到后殿佛堂去供奉,又叫人去问今天钦安殿可有其他人出没。问话的人很快就来回禀,“从前日起,储秀宫的秀女白日能在宫后苑自由活动,秀女们都喜欢去钦安殿偏殿拜菩萨许愿。今天去钦安殿的秀女也有小三十个呢。”
“喜爱菩萨是好事,信佛让人内心平静,不争不抢,行善积德,修身自持。既然她们如此心诚,就让每人抄上一卷经书送上来。”李太后说。
姑姑来说了李太后的旨意,储秀宫内悲喜参半,因为出身问题,小半秀女进宫前是从没握过纸笔,经书会念,落在纸上那是一个字都不认识。多少妃嫔都是进宫后才学会读书识字的。
姑姑说照着经书依样画葫芦就是,但是第一次握笔的人哪里画的来葫芦,不是团成一团黑墨,就是一个字就能写满一张纸,不由又羞又急,落下泪来。
杨静茹父亲是个小秀才,抄经书自然不在话下,见崔一如哭哭啼啼,刘静坐着发呆四大皆空,就对一直在提笔写的王容与说,“不如我们帮她们抄吧,也不费时间。”
“每个人的字体都不一样,若是被发现了反而是害了她们。”王容与说,她停下笔,叫刘静和崔一如过来。“汉字的经书太难照着画了,这是梵文经书,你们多练习几遍,应该能画的像样点。”
崔一如抽抽搭搭的接过来看,满篇的弯弯曲曲,“王姐姐,这写的什么?怎么弯弯曲曲跟小蝌蚪似的。”
“这是梵文的佛说五大施经,你们会念这个吗?”王容与问。
“在家里也就念点心经和金刚经,会念的经书很少。”刘静说。
“没关系,这个很短也很简单,等我教给你们你们背会就是。”王容与说,“会不会写字,这个做不得假,梵文好抄些,旁人问起就说你们灵机一动去问钦安殿比丘尼借的。”
“可是,有没有去钦安殿借,不是一问就知道呢?”崔一如说。
“你是不是傻,这储秀宫只我们两个不会抄经书吗?”刘静瞪她一眼,“我现在就去告诉媛儿这个好消息。”媛儿住在东配殿,是她的同乡。
“多亏有姐姐了,不然这次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崔一如双手合十道。王容与笑着拿帕子净手,漫不经心的说道,“只是不知道皇太后怎么突然想起来让我们抄经书了?”
喜桃接过帕子,微不可及的点头,王容与知道她会去打听的。
又是膳后绕西府海棠消食的时间,王容与坚持她每天都摸的花骨朵比别的花骨头长的更精神, 喜桃也说是,王容与就更勤快的摸花骨头了。“说是昨天陛下从钦安殿拿了一卷经书孝敬给两宫太后,圣母皇太后说秀女该跟着陛下孝敬才是,就有了这么一遭。”喜桃说着她打听来的消息。
“陛下为什么会从钦安殿拿走经书?”王容与装作不解的问。
“这个就问不出来了,钦安殿的比丘尼都不知道昨天陛下来过了。”喜桃说。
王容与改摸叶子,昨天皇帝拿走的经书毫无疑问是她写的了,送去给两宫太后,太后一看是女子写的手抄经,自然要怀疑皇帝是和谁私相授受。宫里原来的妃嫔她都熟悉,那必然是秀女中的谁,皇太后的计策倒是简单实用的很。
王容与心思一动又问道,“我昨天在钦安殿遇见一个比丘尼,慈眉善目却看不清年纪,气度非凡,只是昨日匆忙,忘记问比丘尼法号,你可知道她是谁?”
“看不出年纪?”喜桃问。
“就是看着应该阅历不轻,但是面上光滑不好妄下论断。”王容与说。
“那该是静宜师太。”喜桃一听说她的形容便知道是哪个了,“原是先帝年间的秀女,一生未曾承宠,安心学佛,先帝驾崩后,她拒绝出宫说要奉献终生为先帝祈福为社稷祈福,就在钦安殿落发为尼了。”
“静宜师太人很是文静和蔼,宫女们都很是愿意听她诵经。”喜桃有些犹豫的说,“但是静宜师太作为秀女时从未承宠,有些人避讳这个,昨日有秀女去钦安殿时遇见静宜师太说晦气,昨天晚上,静宜师太就闭关了,想要避开秀女呢。”
“在清净之地竟然胆敢对伺奉菩萨的比丘尼说这样的话。这种脑子,我看已经跟承宠没什么关系,倒尽胃口。”王容与说,“我昨日不仅见了静宜师太,我还和她说话了呢。我不光昨天见了,以后我也要去见。倒看会不会影响我。”
“姑娘若跟静宜师太交好也是有好处的。”喜桃说,“静宜师太调制的脂膏香粉,比宫造的不知道好多少,不然静宜师太怎么没皱纹呢?不过她不轻易送人这个,要投缘才行。”
王容与对脂膏香粉没什么兴趣,静宜师太闭关要说是为了秀女一句话她是不信的。没有这种心胸,她怎么能在宫中为尼。不管昨天静宜师太见没见着陛下,她去抄经书静宜师太是知道的,抄了一下午,经书没见着,皇帝陛下的经书从哪来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她闭关最大的可能是不想参与到这种事来,还顺带释放让她安心的信息,她会帮她隐瞒。
那这次的佛经作业她用左手完成然后瞒天过海的可能性有多大?王容与陷入沉思,她可不想落下无谓的名声,毕竟她是纯然的无辜,是皇帝拿走了,又不是她给的,她还不想给呢。
但是王容与很快就意识到问题是就算她能在太后仙逝前都不再用右手抄经,不暴露,指不定皇帝什么时候就把她卖了,到时候为什么要隐瞒的她倒是变成居心奇怪。知情人中最大的知情人却是最不可控的,这种情况下好像除了老实暴露自己,并没有其他方法。
皇太后要是问起,她只说是抄了放钦安殿供奉的,至于陛下为什么会拿走,她一概不知。
要说后殿是以王容与做主心骨,前殿也有一个主心骨,却不是王芷溪。王芷溪貌美,人也柔弱和善,善于收买人心,拥众不少。但那是因为大家都觉得依照王芷溪的美貌未来定然是要得宠的,跟王芷溪交好,说不定面见陛下的机会也会多。
前殿的主心骨叫周玉婷,要说王芷溪是眉眼含情、欲语还羞的长相,周玉婷就是明眸皓齿明艳大方的气派,她野心聪明又挥金如土,在殿室人员都稳定后,一众宫女都被她收的服服帖帖,宫女先伺候哪个秀女都要经过她同意。在秀女中结交她觉得有用的,打压她觉得没用的,有看不惯她的,打小报告,宫女太监姑姑都被她用金钱收买了,求路无门,反而接下来膳食是冷的,茶是冷的,水是冷的。秀女们都是小家碧玉,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之间周玉婷所到之处,无人不退让,气焰高涨。
周玉婷也不是个蠢的,投靠她的秀女往往也能有宫女细致的伺候,热口的膳食,就是去钦安殿,也能安排每个人都能进殿去拜拜,想待久一点也成。
就是打压秀女她往往也是采用言语羞辱的方式,别人抓不到她的把柄。更何况到后来,有其他的秀女为了讨好她而主动找她要打压的秀女麻烦,她更是两手干净,清清白白。
说是主心骨,也许说是前殿的霸王更合适。
王芷溪和周玉婷算是互相看不惯又互相干不掉,干脆互不干涉,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