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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一点。
苏清悠在昏暗的房间里,看着眼睛闭上,薄唇紧抿的薄言,双手死死抱着头,心痛到无以复加。
好心的妇人已经给他喂过药了,可他的情形依然不见好转。
五年后,再次面对他时的无措,一直压抑在内心的情感,此刻像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喷涌着,将所有事物尽数淹没。
“薄言,你还记得,你给我取了个小名,叫我小七吗?”
苏清悠轻语呢喃着,目光忧伤滑过他精致的面庞。
自从薄绝,他大哥的女儿夭折,而她安慰了他后,两人的关系要比从前近了许多。
这天中午下课,同桌许梦雪和她走到班级门口,突然偷偷对她说:“清悠,你不觉得最近那个薄少爷走得晚了吗?”
苏清悠愣了愣,才明白她指的是薄言,“什么意思?”
“你想想,我们班老师特爱拖堂,本来应该十一点四十分下课,他们能拖到五十才放学。而赵诗允那个班呢,老师从来放的早,以前,薄言可是接了赵诗允就走的。可现在你看,他还在赵诗允他们班门口呢!”
苏清悠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到赵诗允正要和薄言一起走,高大英俊的男子好似漫不经心地朝他们瞟了一眼,迅速地对上苏清悠的眼睛后,又扭过头,和赵诗允走了。
苏清悠的心短暂地停了片刻,她隐隐想到了什么,有点兴奋,有点开心,但更多的是一种羞愤。
她红了脸,咬着唇,低了头。
许梦雪的目光一直黏在薄言身上,知道她看不到他为止,才意犹未尽地垂下眼睑,有些害羞地说:“清悠,你上次不是说,如果,如果有喜欢的人,应该表白吗……我,我决定了,决定和他表白,不管成不成功!”
苏清悠意外地看着她平时这个胆小怯懦的朋友,高兴地拍拍她,“小雪,你开窍啦,哈哈,好呀好呀,什么时候?要不要我帮你?”
许梦雪白她一眼,脸上净是小女儿的娇态,“表白怎么帮,难道你帮我表白?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唉,我要先试试,不然我要憋死啦!”
两个人呵呵笑着,手拉着手走出校门,又各自分开。
晚上,她回到薄家,看到薄言正在客厅里看报纸,回想中午发生的事情,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薄先生,我有事要找你。”
“说吧。”薄言意外地抬头,看是她,立即笑了起来。
“你……薄先生,你已经有未婚妻了,请收收你的心吧!”她的语气有些怒意。
如果都有了女朋友,那他中午那样的举动,就太轻浮了。
薄言听完,先是挑了挑眉,“噗嗤”一声笑起来,“你不会在说小允吧?我经常接她是受她父亲所托,毕竟这里离薄家很近。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她又怎么可能是我的未婚妻?”
苏清悠觉得自己闹了个大笑话,脸顿时烧起来,又听他问:“收收心是什么意思,你怎么这么大反应?”,第一反应是逃回自己的房间。
“清悠。”他在背后叫住她,“我叫你小七,可以吗?”
苏清悠站住,疑惑地想,小七?这不是薄绝那个夭折的女儿的小名吗?
她听见身后的声音陡然低下来,“我真的很希望小七健健康康地长大,希望她出落的像你一样可爱漂亮,你就当我,做个寄托,我以后,会像疼她一样疼你的,好吗?”
她纠结地转过身,不忍拒绝他热切期望的眼神,“……那,那好吧。”
从此,小七成了他们之间的一个秘密词语。
就如同每当苏清悠放学时,不管多晚走出教室,她都能看到薄言站在那,朝她偷过来一个眼神,再离开。
“就像我在安慰你的大哥去世时一样,你也在我母亲离开后守了我很久。”
苏清悠把他额上的毛巾拿起,放在冰冷的水盆里浸湿,拧干,再次放于他的额间。“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可哪怕你能想起一点,都请快点醒过来。”
夜里两点。
“少爷,现在还是没有五爷和夫人的消息,那边也说还是没接到他们。”纪城开着车,伸手按了挂机键,而且,这里信号太差了,这里已经只有一格信号了,如果再这样下去,可能我们也会失去和其他人的联络。”
他战战兢兢地说完,感觉到来自身后的源源不断的冷空气,还是硬着头皮补充了一句,“不然,我们先回去……”
“停车。”薄誉恒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纪城心里一松,以为少爷终于想开了,哪想他下一句是“把宋许诺叫起来,追踪他们的地址。”
“是……”
纪城愁眉苦脸地停下车,给宋许诺打电话。
一想到宋许诺一会狂风暴雨般的破口大骂他都必须尽数吞下,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薄誉恒的双手握着一起,手背上已然有了淡淡的淤青。
他俊美的脸望向窗外,眼里的海水像受了风雨,渐渐有波澜壮阔之势。
“没信号,还是没信号……”
苏清悠再次探了探他额间的温度,心急如焚。
她蹲下来,在床前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怎么还是那么烫啊……”她小声哭着,整个人已经接近濒临崩溃的状态。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难道我还不够惨吗?”
她走到房间里的窗前,打开窗户,外面冰冷的雨滴立即砸在她的脸上,和她的泪水混合在一起。
“我妈死了,是被人害死的,我不知道我爸是谁,曾经的好朋友现在千方百计地想害我,连初恋,还要再死在我面前一次吗?”
她浑然不觉得冷,只是仰起头,饱含愤怒地向夜空低吼。
“我该怎么办……”
她整个人心底里乱糟糟的,觉得下一秒就能晕过去。
夜里三点。
“少爷,宋少爷说,查到了他们近似的位置,但不确定具体在哪。”纪城激动地回头说。
“走!”
车再次在这条孤寂的马路上疾驰而去。
苏清悠已经把手机打的只剩下不到百分之五的电量。
她一开始还哭得厉害,现在已经把眼泪全部抹了个干干净净。
再次摸了摸薄言的额头,好像烧的更加剧烈了。
她走出房间,敲开农夫夫妇的门,告诉他们自己的想法。
农妇大吃一惊,“小姑娘,你在开玩笑吗,这是夜里几点?你上哪去找医生?”
苏清悠摇摇头,“这附近就算没有医院,总会有赤脚医生吧,求你们告诉我,我要去找他。”
农夫也劝道,“小姑娘,再等等吧,至少要等到天亮吧。这么晚了,危险啊。”
“他可能已经不是发烧,而是变成肺炎了。”苏清悠眼睛红肿,“他算是为了我才淋成这样,如果他因此丢了性命,我怎么可能原谅自己?请告诉我,这附近有医生吗?”
农妇叹了口气,告诉她,“是有一个,但平常走过去都要一个钟头,现在还在下雨……这样吧,你走出去,朝左手边的小路走……”
苏清悠静静听着,边点头边记在了心里。
凌晨四点。
薄誉恒和纪城来到一片民宅。
“少爷,应该就是这里……”
他的话没说完,薄誉恒已经下了车,从最近的一家农户那里开始问起来。
他耐心地,一个个地敲门。
“请问……”
“神经病啊,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问了十家,有八个人出来把他臭骂了一顿。
毕竟才凌晨四点,还下雨,平常这时候,人们都在睡觉呢。
纪城看着平日里高贵优雅的少爷!不厌其烦地一扇门一扇门地敲着,心里极其难受。
这可是他们的少爷啊!
就算最落魄的时候,也没有这样被劈头盖脸地骂一顿啊!
“少爷,我来吧!”
“你去那边问问。”薄誉恒用手指了指那边。
纪城只好跑了过去。
他并不抱希望,却在问了第一家,就问到了消息。
“少爷!他们在这家!”纪城连忙高兴地对薄誉恒大喊。
薄誉恒眸子一亮,立刻跑过来,却在即将进去这家时,生生止了步伐。
“少爷,怎么了?”
纪城看到薄誉恒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复杂的神情。
薄誉恒猛地摇摇头,径直走进了屋里,“清悠!”
他凭直觉进了最里面的屋子,却只看到薄言双目紧闭地躺着床上。
“小叔?”
他皱紧眉,快步走过来,见他额头敷了条毛巾,拿开摸了摸,脸色顿时一变。
“请问,有没有见到和这位男士在一起的女孩?”纪城问农妇。
“她走了,去找我们这边的医生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薄誉恒立即问道。
“三点多吧……”农妇想了想,有些结结巴巴地回答。
她活了四十多年,看到薄言的时候,还想着第一次见到这样俊的娃,却在看到薄誉恒后,都不怎么会说话了。
薄誉恒看了下表,四点半。
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这么黑,外面这么冷,又是在这么偏远的地方!
他的眼里像掀起惊涛骇浪,当下,抛下一句话,“把小叔带回去,快点!”
“少爷你呢?”纪城立即急了。
“把他带回去,再回来,我去找她!”
少爷的命令,违不得。
纪城无奈,答谢了夫妇两人,一把驮起薄言,也走了出去。
凌晨五点。
苏清悠撑着伞,觉得自己浑身都没了多少力气。
“医生在哪?”
她又走了好久,终于看到前面出现一间平房。
“是医生住的地方吗?”
她大喜,就往前跑了出去。
脚突然踩空,她脑海里有短暂的空白,紧接着,就栽进了一个坑里。
坑很深,她的腿先着的地,一股钻心的痛,让她眼泪流了下来。
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她得以看清,这个坑里竟然有许多玻璃渣。
估计有人为了逮野山鸡,特意设下这个坑,却把她坑了进去。
苏清悠两只腿动弹不得,感觉血已经涌了出来,渐渐染红了裤子。
疼得她眼泪都激了出来。
“救命啊,救命啊!”
喊了许久,没有人搭理她。
苏清悠心里冒出一股恐惧:她后半生,不会就交待在这上面了吧?
不行,不行……
苏清悠咬牙,想起小时候自己学过的一首儿歌。
“现在大概快五点了吧,这首儿歌三分钟,只要我大声唱二十遍,一定有人能听到的。”
她心里给自己鼓劲,开始唱了起来。
薄誉恒在农妇指的路上艰难地走着。
他的速度已经够快,够快,却还是没看到苏清悠。
在他觉得自己的理智即将被打倒时,突然听到若有似无的一首歌谣。
雨虽然小了,但依然嘈杂,可他还是听到了那首歌。
那是他小时候,青梅竹马最喜欢在他耳边唱的歌谣。
薄誉恒循声找了过去。
“清悠,是你吗!”
在坑里的苏清悠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猛地抬起头,看到了薄誉恒。
她仰头望着他,一脸的不敢相信。
“你……”
“站起来,把手给我!”薄誉恒把手伸下来,满脸焦急。
“不行,下面都是碎玻璃,我的腿已经疼得站不起来了……”
她还没说完,惊呼一声,“薄誉恒,你疯了!”
薄誉恒此刻已经跳了下来,站在她面前。
他显然脚底也被玻璃伤到,发出了一声闷哼。
“你干嘛下来……”苏清悠没说完,眼睛已经红了。
“我抱着你,你扒着外面,快上去。”
薄誉恒勉强对她笑了一下,手轻轻摸着她的头,“我没事,快点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