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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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这里,这两个地方,多派点人手。西南方还有一些机关未除,所以从这里走会更迅捷。”

    “虽说山庄四面环水,易守难攻,但若借助那些遗弃的小船,也是能够稍微加快点速度的。”

    “倘若前面一切顺利,这最后一道关口,两个时辰内就能解决,咱们今天晚上就能进庄,与骆昭正面对决。”

    “当然,骆昭也有可能趁乱从这边逃跑。以防万一,你们进庄的第一件事就是堵死这条路,争取来个瓮中捉鳖。”

    “我想,骆昭手上应该剩不了多少人了,最可能反击的地方就是这块,所以,大家到这里的时候要提起十二万分精神,把损失降到最低。”

    于传海被众人围在中间,给他们布置最后的任务。等将所有环节都确认了一遍,他敲了敲山庄地形图,问众人,“还有没有问题?没有的话大家就散了。今天已经是第四天,再攻不进去,我们都别活了!”

    “是,于爷!”众人异口同声。

    小小议事桌,人潮瞬间退得干净,只留下了于传海以及一名微笑喝茶的风流青年。

    青年一身华丽的锦袍,长相出众,风度翩翩,腰间还别着一把扇子,端的是富贵逼人。他身后站着一个灰袍老者,老者精神矍铄,下盘很稳,一双锐利的眼睛不时瞟瞟于传海,不难看出是个练家子。

    这两人并没听于传海的话“散了”,而是原封不动地待在原地,显然跟于传海他们不是一路。

    于传海问,“阁下还有什么指教?”

    青年笑了笑,放下茶盅,“指教不敢当。只是到最后一步了,周某也想出个力,帮个忙,不知道于爷给不给这个机会?”

    这人倒会谈生意,之前占了那么大的便宜,现在却想着在小夜面前博个好印象。

    若不是他,他们攻庄的进程能缩短到三天,万万不会拖到现在才……

    于传海也算是见识过青年的无耻,皮笑肉不笑道,“阁下有这个心再好不过。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头,骆家只是答应与你商酌玉坠之事,并没有承诺其他,至于最后会不会如你所愿,还得交给我们少主来定夺。”

    “这是自然。”青年起身,轻轻捋了捋自己的袍子,“所以我才更希望早点见到骆夜少主。”

    于传海点点头,不再废话,转身离去。

    望着于传海的背影,青年哗啦一声,打开了腰间的扇子,后面的老者上前询问,“周少爷?”

    青年轻轻扇着风,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杨先生,你怎么看?”

    “老朽以为,这群人并不能完全信任。单看这于传海就不是什么善茬,更别提那位被困在山庄的少主了。”

    “哦?我可是听说,那位少主是为了一位美人才孤身犯险的,想来,也是个风流人物。”

    杨先生闻弦歌而知雅意,“您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利用那个女人……”

    “不急。先试探一番。”青年眯眼,收起扇子,看向远处的烟波浩渺,“老实说,我对南柯山庄的这位瞎子少主,越来越好奇了。”

    夜晚,明月高悬。

    南柯山庄的聚义厅,骆昭一身血衣坐于台阶最高处,双腿叉开,双手按着刀柄,在那里闭目养神。

    杀完郭奇风,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是,他现在的确占了下风:外面,于传海等人步步逼近,里面,燕舢怎么都找不到骆夜的藏身之地——可这又如何?他还有机会,还能一搏,只要、只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握紧刀柄,深呼吸。不会死,今晚他绝对不会死!他会把那些碍眼的家伙都杀了,统统都杀掉,一个都不留!山庄里的一切都是他的,谁也别想跟他抢!

    他就这么坐着,等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外面传来一片喊打喊杀,紧接着,燕舢急切的脚步冲到聚义厅。

    “昭爷,于传海带人攻入山庄了!”

    来了。

    他倏然睁眼,站了起来,眼里的血丝仿佛蛇吐红信,一点一点展示着主人的疯狂。

    燕舢听到他冷冷道:“准备准备,出去迎战。”

    “呯呯砰砰——”

    “杀呀——”

    “啊啊啊——”

    “稀里哗啦——”

    密室外面,突然传来各种兵器声,喧哗声,冲击声。

    怎么了,又发生什么了?是于大哥他们么?

    浅也一个激灵,翻身下榻,蹑手蹑脚地贴向墙壁。仔细听了一会儿,她告诉穆夜,“好像打起来了。”

    穆夜缓缓坐起了身。

    他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肤色不再苍白如雪,唇色甚至比原来还艳丽了几分,只是那缚眼的白绫不知什么缘故,却被系到了一边,一圈一圈缠绕在榻,偶尔一阵风钻入密室,吹平了上面的褶皱,白绫柔软,细腻光滑,辗转起伏间,再没留下任何痕迹。

    浅也不自在地收回视线。

    “哐啷!”

    却听此时,密室外面一声惊天动地的脆响,紧接着,所有声音仿佛开了闸,泄了流,一下子扩大数倍,无比清晰地传入浅也耳内。

    “……昭爷!昭爷!您怎么样,还能站起来么?!”

    “没事。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昭爷!”那声音带了一丝慌乱,“您别动,别再动了,如今山庄已被于传海占领,外面都是他们的人,咱们——咱们输了!”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还没死,怎么可能输!我没输,我他妈的没输!”

    “昭爷,别,您受了重伤……”

    “放手,燕舢你放手,让我出去!滚开!老子让你滚开,你听到没有!”

    “使不得啊昭爷,听我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如果执意出去,咱们就、就真逃不掉了!”

    听到此处,浅也震惊地瞪大眼睛。真是有缘千里来相杀,于大哥带人攻庄,骆昭和燕舢一路打一路退,好死不死的,竟然退到了冰窖?

    老天,这算什么孽缘!

    事情的发展实在叫人哭笑不得,浅也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只好呆呆看着穆夜。到底是穆夜,关键时刻永远沉着镇定,他皱了皱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直接下榻坐到浅也身边,一把握住她的手。

    两人一起听着冰窖里的动静。

    骆昭反问,“逃?你以为我们能逃到哪里?东南边那条道早被于传海派人守住了,现在去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燕舢道,“我有办法。”

    “你?”听到这话,不仅骆昭,连穆夜也皱了皱眉。

    “是,昭爷,这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燕舢激动道,“咱们之前跟于传海交手的时候,不是注意到他身边多了几个生面孔么?您不是还怀疑,那群人是于传海自外面请来的帮手?”

    “你是指那个华服青年和那个灰袍老者?”

    “华服青年我不认识,不过那灰袍老者我却是识得的——此人,正是我的同门师叔!”

    “你的师叔?”骆昭吃惊。

    “是,是我那在外面闯了几年江湖的师叔,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燕舢道,“好歹是我亲师叔,只要我去求他,他定会想办法放我们一条生路的,届时,我们逃出生天,到外边招兵买马,卷土重来指日可待……”

    话音刚落,外面又是一阵碎石乱滚,人声鼎沸,骆昭和燕舢瞬间安静下来。

    咦,发生了什么变故?

    浅也屏住呼吸,仔细去听,好久好久,都没听到什么对话。她悄悄问穆夜,“他们走了?”

    穆夜摇了摇头。

    却听此时,外面又是一阵嘈杂,兵刃划过墙壁,于大哥浑厚的声音郎朗传来,“进去搜!抓到骆昭,格杀勿论!”

    “是!”

    冰窖陷入一片混乱。

    浅也问,“……是于大哥他们?”这话是疑问句,明显夹杂了一丝不确定。

    穆夜不置可否。

    声音是能欺骗人的,这两天他已经识破了太多。可这回这个却有点不同,因为,刚刚从骆昭嘴里,还提到了两个陌生人:华服青年和灰袍老者。

    如果想骗人,至少要说出几个对方熟悉的人物和细节才对,可这两个人——他揉了揉眉间,“看”向浅也——完全没有印象。

    也就是说,骆昭是真的?

    “于爷,您看,虽然血迹是在外面消失的,但也不一定说明骆昭就在这冰窖里。”这是一个老者的声音,引色沙哑,透着一股沧桑,“老夫检查过了,这冰窖一眼到底,根本不可能藏人,咱们不妨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那里呢,那个高台后面也看过了?”于传海问。

    老者“嘿嘿”一笑,“您相信老夫,老夫第一个检查的就是那里。”

    不可能。

    浅也一下子抓紧了穆夜的手。她听到骆昭和燕舢在冰窖里说话,没过多久,于大哥他们就追来了。这么一点时间,骆昭根本来不及逃跑。

    可如果骆昭还在冰窖,于大哥他们为什么搜不到?

    除非骆昭也像她和穆夜一样找到了什么藏身密室。

    有可能么?

    不。

    唯一的解释就是,骆昭是真的,燕舢是真的,燕舢说的也是真的——灰袍老者是他的同门师叔,而那个老者在放他们一条生路!

    于大哥道,“走,再到别的地方看看!”

    “是!”众人异口同声。

    他们要走了!

    浅也急起来,骆昭明明还在冰窖里,如果于大哥他们走了,错过这一次,下次,下次就不知道何时能抓到骆昭了!

    而另一边,穆夜也在飞速思考着。到底是出去,还是不出去?

    耳听外面脚步声越来越少,浅也当机立断,抬手,按向密室开关——

    几乎是同一时刻,穆夜也动了,伸手拦住她,将她圈到了自己怀里。

    “……”浅也傻了眼,他什么意思?

    却听下一刻,穆夜就扬声道,“于传海,是你么!”

    用叫的,他竟然直接用叫的!

    浅也一下子反应过来,对,密室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屏障,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打开。

    下一刻,她就听到于传海的声音惊喜道,“少主!少主!你在哪里?!”

    “于传海,骆昭此刻就躲在冰窖,把他给我找出来!”

    “什么?”于传海一愣,立马对左右道,“来人,快,快搜!”

    冰窖立马响起一阵翻江倒海的声音。

    浅也问,“怎么样?”

    穆夜不说话,似在听着什么。

    终于,于传海叫道,“少主,我们抓到骆昭了!抓到他了!”

    抓到骆昭了?

    “少主,骆昭已经被我们抓到了!你可以出来了!”

    浅也看向穆夜,却见他的嘴角突然勾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难道……

    她心里一跳,却听穆夜冷笑道,“没有打斗声,没有喝骂声,于传海,你们抓到我哥哥的动作,是不是太快了些?”

    外面一阵难堪的沉默。

    过了好久,才听到骆昭大笑道,“不愧是我弟弟,老子亲自上阵,虚虚实实地说了一通,竟然还是没有把你骗出来!”

    “能说的这么真,想必哥哥是真的跟于传海他们斗了一番,受了重伤,也真的看到了那华服青年和灰袍老者……可你被抓住的戏码演得太急,我猜,你是真的没多少时间了吧?”

    “那又如何!只要在他们来之前抓到你,我就还有希望!还有胜算!”骆昭大喝一声,狠狠踹向手下的屁股,“妈的,找了半天,还没找到机关,我要你们何用?!”

    “昭爷,冰窖里面早已经狼藉一片,想找机关简直难于登天……”燕舢头上不断冒冷汗。

    骆昭眯了眯眼,突然下令,“给我砸,把所有的墙都砸掉!”

    “是!”

    轰隆——

    轰隆——

    听着外面一声高过一声的砸墙声,浅也浑身发凉,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事到如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只能寄希望于这密室牢固一点了。

    应该很牢固吧,她想,毕竟花了那么多人力财力做出来,倘若连一点破坏都承受不了,也太廉价了吧……

    哗啦!

    无数的砖头倏然掉到地上,堆砌起一个小山丘,灰尘弥漫里,好几束光线从对面直直射来。

    靠,砸墙还真的有用!

    也太野蛮了!

    穆夜直接将浅也带到了密室最里面。

    怎么办怎么办,于大哥,于大哥你到底在干什么?!这里需要你啊啊啊啊啊……

    浅也在心里呐喊。

    “小夏。”穆夜突然叫她,神态严肃,仿佛两年前的那一晚,“一会儿我站到前面,拖住他们,墙一破,你看准机会,溜出去。”

    “不要!”她想也没想就拒绝,“要跑我们一起跑!”

    “他们要的是我,何况,我是一个瞎子,会拖累……”

    “这次,我决不会先跑。”她打断他,叫道,“我就是你的眼睛,我帮你看前面的路!”

    哗啦哗啦。

    最后一个字刚说完,最后一层墙壁也被完全破坏,洞口参差不齐地出现在二人面前,烟雾缭绕里,她听到骆昭兴奋的声音自地狱传来,“……我赢了。”

    完蛋,还是让这个疯子进来了。

    浅也闭上眼睛,重重拥住穆夜。

    “把他们——”骆昭突然闷哼一声,接着,冰窖再度陷入沸腾,各种兵器相撞的声音交错响起,间或夹杂着人声,男人的声音。

    是于大哥?!

    他终于来了!

    浅也忙看向密室外面。

    但见灰蒙蒙的视线里,一个人影打着扇子,闲庭信步般走在滚滚烟尘中,“好险好险,差点赶不及。骆夜少主,您没事吧?”

    这个声音是……

    浅也一怔。

    “谁?”穆夜问,听出这个声音不是于传海的。

    “少主估计不认识在下,容在下简单自我介绍一番。在下姓周,名令祎,江南贺州人士,此次来拜见少主,也是为了在下的主上……”

    烟雾缭绕里,华服青年终于出现在穆夜面前,却在看到穆夜怀里的浅也时,扇子一顿,瞬间卡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