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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禄惶然,哪里能拿得定主意。一时间,金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东方越深吸一口气,也不知为何突然缓了声音,“启奏皇上,微臣以为,此事尚待追查,若是轻易下次结论,若是冤枉了睿王爷,岂非国之损失?”
最后的最后,谁都没想到,东方越反倒为赵朔说了话。
也唯有赵朔自己心里清楚,东方越打的是什么主意。
梁以儒上前,“皇上,肃国公所言有理,臣附议。”
百官亦行礼,“臣等附议。”
闻言,赵禄总算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皇叔功于朝廷,岂会做这样的事情。这些莫须有之事,朕会派人详加调查,绝不会冤枉好人。”
“皇上圣明。”百官齐赞。
元灏与赫里对视一眼,各自扯开冰冷的笑意。
及至下了朝,梁以儒与赵朔缓步走在宫道里,高墙耸立,百官皆已离去。一如上一次,梁以儒在赵朔身后慢慢跟着,“肃国公忽然反口,王爷怕是心里有数吧?”
赵朔顿住脚步,“你心里,不也清楚吗?”
梁以儒轻笑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何止是没安好心,表面功夫做足了,暗地里才能下狠手。”赵朔双手负后,瞧了瞧略显灰暗的天色,“今年的天气,冷得好像慢了一些,还没下过雪。”
梁以儒垂眸,“代州府,常年无雪。往常都听人说,瑞雪兆丰年,如今终于可以有机会见识见识。”
“别冻着才好。”赵朔继续往前走。
梁以儒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色,“怎么会冻着呢?心是暖的,身子自然也会暖起来。”他轻叹一声,“她说,若是能看见下雪,定要尝尝雪的滋味。”
赵朔眉头微蹙,“寡淡无味,能有什么滋味。”
“王爷可要小心了。”梁以儒回归正题,“肃国公又要给你使绊子了。”
“即便本王不开口,你觉得这件事瞒得住吗?”赵朔问。
梁以儒摇头,“自然是瞒不住,不过由王爷自己说出来,倒是将嫌疑撇得差不多了。只是王爷,殿中飞箭,怕是另有深意吧!”
赵朔一笑,“谁都没发现,独你懂。你在皇帝身边帮着处理政务,平素可接触过大理寺卿?”
“王爷是怀疑他?”梁以儒顿了顿,“他甚少开口,也鲜有纰漏,平素倒确实不惹人注意。”
“好好看着吧,藏的再深,也有露出尾巴的时候。”赵朔拂袖而去。
梁以儒心下微震,这大理寺卿可不是小角色,如何能做下这样的事情?只怕背后之人,来头不小,委实不简单。
眼见着赵朔离去,梁以儒也跟着走出宫门。
刚到宫门口,便见相宜焦灼的等着,一见梁以儒出来,着急忙慌的迎上去,“公子,家里头来人了,等着要见你,也不知发生何事。”
“家里头来人?”梁以儒仲怔。
相宜点头,“说是大小姐给了一封信,让你亲自拆阅。人还在府中等着,就等着公子下朝。”
“回去。”梁以儒赶紧上了车,急急忙忙的往回赶。
梁父乃是父母官,家中怕也不缺什么,长姐突然来信,怕是家中有了变故。也不知是不是父亲身子不安,还是——有了什么难处?
但愿,不是什么求官之信。
回到少傅府的第一时间,接见了家里来人。确实是代州府来的,是长姐身边的奴才。
来人道,“这信乃是大小姐一人所为,与老爷无关,只是大小姐实在不忍心,才会书信一封。”
梁以儒不解,都是一家人,何事竟说的如此见外。匆匆打开书信,只一眼,便已经容色剧变,愣在当场。等到看完整封信,梁以儒瞬时坐在了凳子上,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首端那几行字:代州花满楼,人毁楼亡,付诸一炬。清点人数,一百三十有余,皆面目全非,惨绝人寰。想来,已是绝户。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相宜愕然。
梁以儒放下信,伸手去握杯盏,却双手颤抖得不成样子。杯子与杯盖不断的轻轻撞击,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瓷器脆响。面色发白,一双淡然沉静的眸子,此刻竟带着几分惶恐。
“都死了吗?”梁以儒颤着声音问。
来人颔首行礼,“回公子的话,都死了,一个都没活下来。除此之外,大小姐还悄悄的向师爷打听过,说是连夏家的两口子,绸缎铺子的老板娘,米庄的三姨娘,以及霍家的女人等等,好似都失了踪。捕头找遍了整个代州也没找到半点踪迹,所以怀疑——是不是都在花满楼里,一道烧死了。失踪人数,加上花满楼原有的人数,正好是死亡人数,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眸子重重合上,梁以儒皱紧眉头,死死握紧了手中的杯盏,似要将杯盏生生捏碎。
相宜慌忙道,“公子你别着急,也许那些人只是失踪了,又或者——”
“都下去吧!”梁以儒声音凉薄,眸色通红,“还有,这件事不许泄露半分,谁敢在外头乱嚼舌头,我就打断谁的腿,明白吗?”
“是。”相宜带着那人赶紧退了下去。
怎么办呢?
花满楼没了,若是夏雨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她会崩溃吧?”梁以儒自言自语,一双手,还是止不住的颤抖。下一刻,他骤然起身,手中杯盏砰然落地,茶水四溅。他想去找她,可是——走到门口又顿住了脚步。
夏雨不是傻子,无缘无故去找她,她必定会问怎么了。
然——心里的慌乱,无以言表。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惊慌失措过,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花满楼和夏家夫妻,对夏雨而言,意味着什么。那是她所有的一切,能引以为傲的一切,是她所有力量的源泉。
没了他们,就等于丢了她的半条命。
疯似的冲出少傅府,梁以儒一直跑,一直跑,气喘吁吁也不敢停下,从少傅府一直跑到了睿王府。他想见她,听闻她受了伤,他都不敢去看她,而今——实在是没能忍住。
夏雨刚刚喝了药躺下,却听得门外侍卫来报,说是梁少傅在大门口等着,还是一路跑过来的。
“马车坏了?”夏雨挠了挠后颈,洛花刚巧不在,李焕回来了与赵朔去了书房,自己偷溜出去一会想必无妨。赶紧下了床,夏雨悄悄出了养心阁。
果不其然,梁以儒就坐在门口的石台阶上,以手扶额,好似有些不太对劲。
夏雨走过去,“书呆子?”
梁以儒骤然起身,快步走到她跟前,“阿雨?”
“怎么了?”夏雨笑了笑,“看上去一点都不开心,是不是遇见了哪家的姑娘,要小爷给你做媒?好说好说,咱们花满楼做的就是嬉笑怒骂的生意,保管你——”
“阿雨!”他忽然将她抱住,紧紧的不容她多说半句。
夏雨愣住,一时间没能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梁以儒这是抽的哪门子疯?她拍了拍他的后背,任由他抱着,依然没心没肺的笑着,“哎呦,男儿大丈夫,怎么变得这样脆弱?说吧,有什么事要求我,兄弟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梁以儒唇线抿紧,眉头紧皱,良久才缓缓的松了手,却是握紧了她的双肩,笑得比哭还难看,“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想吃你的糖葫芦了。可又不知道,你是从哪儿买的,就招呼也没打,跑来找你了。看到你没事,又觉得其实吃不吃糖葫芦,也都没那么重要了。”
他的话说得怪异,夏雨绕了半天没想明白,“你到底是想吃糖葫芦还是不想吃糖葫芦,抑或只是想见我,看看我的伤好了没有?”
“你说怎样,那就是怎样的。”梁以儒深吸一口气,定定的凝着她。
夏雨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你看我这出手的力道,足以证明,我的伤肯定好了。”她笑着看他,“你瞧我这生龙活虎的样子,哪有半点残废。”
梁以儒侧脸,瞧着她脸上的红痕,“这个呢?”
她抚了抚脸颊,撇撇嘴,“不就是一道红印吗?过些时候就好了。”
“能不能多爱护自己,那些无关之人,你能少操点心吗?”他问。
夏雨蹙眉,“寻梅岂是无关之人,若不是她,今日你就见不着我了。”
梁以儒面色一紧,“胡言乱语什么?”
“好了好了,不过就是说说嘛,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夏雨扮个鬼脸,“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吃好喝好的,你放心就是。你想吃糖葫芦,让相宜来说一声,我下回亲自给你送过去。”
“好。”梁以儒颔首,轻叹一声,“回去歇着吧!”
夏雨点了点头,“你——真的没有其他事?”
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为了糖葫芦,一个文弱书生,一路小跑过来?少傅府离睿王府,可是一点都不近。夏雨睁大眼睛盯着他,一脸的问号。
梁以儒报之一笑,依旧只是摇头。
“好吧,既然你不说,我也不问。”夏雨抿唇笑着,他能对她做到的事,她也可以做到。他不想说,她就绝不会多问。
深吸一口气,梁以儒转身离开,却是一步三回头。
夏雨站在门口,目送梁以儒渐行渐远。
身后,凉飕飕的声音冷冽至绝,“要不要让本王送他一程?”
夏雨骤然转身,却直接被人箍住腰肢,直接揽入了怀中。那双桃花眼,寒戾不减,刺骨冰冷。就这么,一下子撞进她的眼里,连带心跳都跟着漏跳一拍。
“赵老九?”夏雨鼓着腮帮子,“你属猫的?走路没声音?”
“本王的猫儿在这呢,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如今这心窝里,还不知道藏着什么。”赵朔唇角扬起,好一副似笑非笑的邪魅模样。衬着那双桃花眼,愈发的勾魂蚀骨,“是不是觉得日子过得太舒坦了,骨头都需要松一松?”
夏雨嘴角直抽抽,咽了咽口水,“爷,我这是兄弟情义,可不是——”
“不是什么?”他挑眉。
“这么多人看着呢!”夏雨想推开他,哪知直接被他打横抱起,当着所有人的面大摇大摆的朝着养心阁走去。
“若不喜欢,爷让他们把眼珠子都挖出来。”赵朔边走边道。
夏雨撇撇嘴,“瞎扯。”心里却是喜欢的,干脆搂紧了他的脖子,将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上,“爷,我告诉你个秘密。”她将唇轻轻凑到他的耳畔,“书呆子,是我的兄弟,赵老九,是我的——”
她顿了顿,使坏般没有说下去,他驻足斜睨她一眼。
她回他一眼,就是不说。
“回去收拾你。”赵朔不屑的轻嗤。
只是这脚步,却何其沉重。脸上依旧平淡无波,眼中唯有她一人,可这心里头竟不是滋味。
李焕远远的看着,眸色微沉,却也是无能为力。很多一旦发生了,就没有逆转的可能,连弥补都无从谈起。若是以前,不过是无关痛痒之人,可现在——谁又是谁的软肋?
轻叹一声,人生在世能有个软肋,才不算来人世间,白走一趟。
殊不知,回廊拐角处的叶尔瑜,早已恨得咬牙切齿。
平素赵朔待夏雨好倒也经常耳闻,可这一回——她可是真真实实的看见了,赵朔抱着夏雨回养心阁。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的,不就坐实了赵朔的好男风之名吗?
如此看来,赵朔是真的不喜欢女人了。
这,让叶尔瑜情何以堪?
未来的睿王妃,亲眼目睹睿王爷与男宠恩爱交好,而她却只有羡慕嫉妒的份,根本无能为力,怎不教人恨得牙根痒痒。
“小姐,上次回将军府的时候,奴婢听府里的老妈子说,前街有个女子,尤为擅长神鬼之术。”杏儿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听说若是能施法用巫,就算没见着本人,也能置人于死地。小姐,不如咱们去试试?”
“什么,你让我去找这样低贱之人?”叶尔瑜冷然。
杏儿随即俯首不敢多语。
可转念一想,想起赵朔与夏雨卿卿我我的模样,叶尔瑜的心里就跟猫抓一样,“真的管用?”
“说是千金难得一求。”杏儿压低声音。
“若然真有这样的人——”叶尔瑜咬唇,“不能低了我的身份,明白吗?”
杏儿颔首,“小姐放心就是。”
自古以来,巫蛊之术祸人不浅,若是在睿王府里大兴巫蛊之术,被赵朔知道,只怕——是故必须小心谨慎。但如果能不费吹灰之力杀了夏雨,也未尝不是件划算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