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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满堂皆惊,很多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靖王爷不是一直病病殃殃,缠绵病榻吗?身手怎么可能比得过剑术一流的新皇?
若在他十几岁还未得大病之前,说他身手不凡,还是让人信服的,可如今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身患重病的事情人尽皆知,怎么可能一转眼就成了身手不凡的高手!?
一看众人吃惊的脸色,聂毅故作惊讶的说,“难不成诸位爱卿竟不知此事吗?那日聂暻以刀相抵,差一点要了朕的命,那身手已近乎出神入化,若不是亲眼所见,朕也不敢相信此事,想必以六弟这欺瞒的手段,到父王殡天他老人家也不知道一向疼爱有加的六皇子,竟骗了他这么的多年吧?”
这话看似平常,却字字句句都在挑拨离间,聂暻在众臣之中的威信不比他少,若仅凭他“逼宫造反”差一点将自己这个储君拉下马这一件事,根本不可能完全撼动他在群臣之间的地位。
因为先皇仙逝,皇子夺嫡是古往今来最常有的事情,成王败寇,能者居上,这天下谁有手段谁才能抢的到手,哪怕聂暻真的起兵造反,也只能证明他有野心有魄力,纵然失败没准还能落个孤胆的美名,更何况聂暻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造反过,只凭他一己之言,就扣他一个“谋反”的罪名,肯定有很多人心里是不信服的。
但眼下他说了这一句话,一切就都不一样了,聂暻对他不敬,还能说成是王不见王,心有猛虎,但对一直对他疼爱有加的老皇帝,他还选择了欺瞒,那就是不识好歹,其心可诛了。
果然这话一出,在场众多大臣的脸色瞬间微妙起来,聂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一双漆黑的眼睛却瞬间冷了下来。
聂毅说这话是什么目的,他心里一清二楚,在心里冷笑一声,他沉声开口,“皇兄竟然以为父王不知此事?我本以为你贵为东宫太子,大晟储君,理应是与父王最亲近的、最无话不谈的儿子,谁想到父王竟连这种事情也瞒着你。”
说完这话,他故作失言一般抿了下嘴唇,在众人一片哗然中继续开口道,“不过纵然父王从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过你,我也并没有隐瞒之意,事到如今你才知道,恐怕要怪就得怪你这十多年来派到我靖王府的无数探子,花了这么多人力物力和时间,竟然连这点事情都没探听到,也难怪父王也不愿将这件事再告知与你了。”
一句话说的聂毅整张脸近乎扭曲,若不是死死攥着龙椅扶手,他可能直接就要上前撕了聂暻的嘴,一双阴厉的眼睛这会儿死死地瞪着她,一张脸都气青了。
本来他想要在群臣面前挑拨聂暻和老皇帝的关系,谁想到却被他倒打一耙,几句话就将他与老皇帝之间的隔阂赤裸裸的撕破在众人面前。
他的话无非在告诉所有人,他与老皇帝之间无话不谈,相处模式也完全是父子亲情,不像老皇帝对他聂毅,除了君臣之间的礼数之外,剩下的只有堤防和猜忌。
就是这样一个处处被老皇帝提防的人,现在却成了太子,而一向被疼爱有加,寄以厚望的靖王爷却成了不顾父王死活,充斥着野心逼供篡位的逆贼,这样的对比直接让在场的大臣觉得那一晚发生的事情太过蹊跷,心里也情不自禁的涌上了猜忌。
就在场面一时要失去控制的时候,聂毅皮笑肉不笑的开口,“哦,原来是这样,那倒是朕关心则乱了,不过既然父王也知道六弟你身手了得,那肯定心里更加坚定了让你去漠北带兵杀敌的意思,如今父王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朕心与父王一样,都认为这赴北抗敌的最佳人选,非六弟你莫属。”
为了逼他上战场,聂毅连他的蛇蝎心肠都懒得再掩饰了,这幅嘴脸还真是让人忍不住作呕。
聂暻在心里冷笑一声,“如果我拒绝呢?”
“你犯上作乱,逼宫造反,理应——”
“理应问斩是吗?”聂暻还没等聂毅说完,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在这朝堂之上带着镣铐,不仅不下跪还藐视圣颜的人,恐怕古往今来也就聂暻这独一份了。
“既然按照皇兄的说法,我已犯下滔天大罪,罪无可恕,那就请陛皇兄直接下旨将我问斩吧,我罪大恶极,不配将功赎过,愿以一死,偿还罪过。”
这话一出,聂毅的脸不肌肉一拧,脸色一阵黑一阵青,竟一时被他噎住了喉咙。
一个怕死的人,为了活命敢跟恶鬼交易,可一个不怕死的人,纵使到了地府,阎王爷也拿他无可奈何,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聂暻现在当着群臣一心求死,而作为“逼供篡位”的主犯,死也是他应得的归宿,这个时候如果自己再对他横加阻拦,不仅朝中大臣们会起疑,自己这个皇位恐怕都难以坐稳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才冷声讥讽道,“六弟这话是什么意思,作为大晟子民,不能上阵杀敌报效国家,各种退缩逃避,又岂是男儿所为?”
“六弟,你连送命砍脑袋都不怕,却怕上阵杀敌,难不成你是个自私自利的懦夫?”
聂毅说这话一听就是故意转移话题,拿话激他,聂暻在心中冷笑,目光越发的幽深。
如果可能,他又何尝不想上阵杀敌,报效国家,征战沙场是每个男儿从小的梦想,他当然也不例外,更何况他本来就是皇子,理应肩负起保家卫国的重担,如果能以一己之力,对抗蛮夷,换来大晟百年安宁,他必定责无旁贷。
但凡他心里有一丁点胆怯,当初在老皇帝还在世的时候,他也不会主动请缨上阵杀敌,可他不怕战死沙场,却怕背后的毒枪冷箭,聂毅说这话的目的其实已经昭然若揭,他之所以没有用逼宫造反的罪名直接将自己处死,是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即便他一口咬定世事就是如此,朝臣心中也会对此心存疑惑。
如今老皇帝刚刚驾崩,聂毅根基未闻,如果急于将聂暻灭口,就等于间接告诉所有人这整件事背后另有隐情,一旦群臣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他这个新皇的宝座也注定没法坐的安稳。
可如果以将功赎罪的名义将聂暻派去漠北战场,不仅能换来一个贤君的美名,还能悄无声息的转移所有人的视线,一旦聂暻出了京城,朝中官员的注意力就不会再放在他身上,到时候聂毅只要在军中动些手脚,就算聂暻最后送了命,也叫战死沙场,和他聂毅没有半分关系。
到时候他成了名垂千古帝王,而聂暻却只能变成一捧黄土,尸骨无存,这如意算盘他聂毅倒是打的响亮。
聂暻在心里无声的冷笑,抬起头目光幽深的与聂毅对视,“皇兄既已经计划好全局,又何必来问我的意思?如果我今天拒绝你的提议,坚持要以身赴死呢?”
聂暻倚在身后的龙椅上,微微一笑说,“你拒绝就是违抗圣命,逼宫造反,抗旨不尊,藐视圣颜,哪一条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朕给你活命的机会你不选,那朕也不勉强你,只不过你犯下这种滔天的罪行,以一人之死,根本不够偿还罪孽,你靖王府上下百十口人都会跟你一起陪葬。”
说这话的时候,聂毅手里还把玩着骆心安的那枚耳钉,他这一番话看似要祸及整个靖王府,实际上只是拿骆心安来做要挟,警告聂暻,当初他可以砍骆心安两刀,现在就能直接要了她的命。
他知道骆心安是聂暻唯一的软肋,而这根“软肋”被他牢牢地捏在手掌心里,他就不信聂暻不乖乖就范。
聂暻看着他示威一般的表情,在心里露出讥讽一笑。
果真如此……他这位好皇兄除了拿一个女人做要挟以外,就根本就不能把他怎么样了。
“怎么不说话了?六弟,你可要考虑清楚,别脑袋一热做了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选择。”
“不用考虑了,我去便是。”
聂毅没有从聂暻脸上看到怒不可遏的神情,反而一脸的平静,淡漠的好像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一次出征势必九死一生,也把聂毅一肚子的冷嘲热讽狠狠的堵了回去。
既然聂毅等着看他的痛苦和愤怒,他就偏不让他如意,他何尝不知道这一路去漠北有多么凶险,也不是不清楚聂毅可以拿骆心安要挟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以后会没完没了直到自己咽气为止,但只要有一线可能他也不愿意拿骆心安的命去赌。
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明白老皇帝当年为什么会选择斩断感情,变成一个冷血无情之人,因为在皇权争斗的巨大漩涡里面,根本就不需要感情,一旦动了情,就等于有了一个致命的弱点,到时候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将你置于死地。
所以即便以前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怪病,认为死是解脱,现在有了骆心安,也变成了瞻前顾后之人,他不怕自己送命,却没法让自己最爱的人承受失去的痛苦,他舍不得,也赌不起。
所以他宁愿用自己的命赌一把,这一次聂毅若是弄不死他,他日他必百倍奉还!
聂毅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干脆,危险的眯起眼睛看了他许久,也没看出一丁点端倪,只好冷笑一声,大手一挥,“好,六弟如此明白事理,朕心甚慰,朕就封你为骠骑大将军,即日赶赴漠北,抗击蛮夷,壮我国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