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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动荡,天地同悲。
一声“陛下驾崩”传遍整个寝宫大殿,门外的一众朝臣全都懵了,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惊恐又震惊的表情,谁也不敢相信方才在大殿之上还见到的老皇帝,一转眼的功夫就这样……驾崩了……
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接着所有人接二连三的跪倒在地上哭嚎起来,悲壮的哀嚎响彻盘旋在皇宫上空久久不散。
这时房门“嘎吱”一声响,聂毅摇摇晃晃,步履沉重的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惨白的像是一张白纸,瞳孔里布满了血丝,猩红的眼眶里还噙着来不及擦点的泪水。
“殿下!陛下他……”
所有人急切的开口,聂毅抹了把脸,强撑着身子立在当场,一张嘴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父王突发顽疾,已经无力回天……诸位大人,请先回吧……本宫想跟父王再待一会儿……”
“殿下!陛下怎么就这么突然,方才不只是说老毛病吃上药就会好么?”
闻言,聂毅就像刺中了最敏感的神经,抬起拳头狠狠地砸在殿门之上,鲜血立刻涌了出来,他不顾群臣的惊呼呵斥道,“对,的确是吃上药就好!可就因为太医院那些老匹夫耽误了时间,竟将父王的命就这样葬送了!”
说到这里,他的眼角陡然滚下一滴豆大的泪水,哽咽道,“父王驾崩之前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全身抽搐,呼吸困难,我就这样看着他一点点咽气却毫无办法……”
“本宫救得了天下人,却救不了父王……枉为太子,也枉为儿子!”
说到最后几句话,他哽咽的已经说不出话,死死地攥着拳头,眼前一黑,直接脚下不稳倒了下去,要不是旁边的小太监赶忙扶住他,他可能直接摔倒在地。
许多臣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若是之前,他们还对太子有一丁点的怀疑和警惕,但如今他们亲眼目睹了聂毅的一片孝心,也自然相信他真的秉性忠孝两全。
“殿下,切勿这样自暴自弃,陛下的事情我们谁都无法预料,陛下驾崩也不是您的责任,如今陛下已然驾崩,殿下您可千万不能再有事了啊。”
“是啊殿下,为今之计是先处理好陛下的后事和国丧,这些除了您以外再也没有人可以担当,您一定要振作。”
“李大人说得对,如今不是追究太医院责任和悲伤欲绝的时候,眼下内外交困,漠北大军步步紧逼,朝廷还需要您来亲自坐诊才能稳得住这风雨飘摇的局面啊。”
……
一帮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口,大有顺势抱大腿的意思,聂毅揉了揉眉角,摆摆手说,“诸位大人不用替本宫担心,本宫不至于出事,但本宫的心也是肉长得,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算是民间那些最低见的商贾,家里死了父亲,也没有做子女若无其事继续出门做生意的,本宫现在从心里很乱,实在没有力气想朝廷上的事情,诸位还是请回吧,让本宫再多陪父王一会儿……最后一回儿……”
说完这话,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踉跄着转身向屋内走去,这时一众蛰伏许久的太子党终于等到了转机,连忙乘胜追击的疾步上前,猛地跪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殿下!臣等也对陛下驾崩悲痛万分,感同身受,但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在陛下走了,留下这泱泱大晟和陛下生前身后之事,又该如何处理!?”
“殿下说就算民间商贾死了父亲都可以守孝不做生意,但皇上与您毕竟身在帝王之家,肩上扛的担子又岂是低贱的商贾可以比拟,生意可以一日不做,但天下不可一日不管,请殿下三思啊!”
几人说完之后,齐齐叩首道,“请殿下三四。”
一众人拦住了聂毅的去路,闻言他猛地堵住脚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这是何意?”
话音一落,一众人又磕了一个头,匍匐在地上朗声道,“臣等请太子殿下顺应天命,即刻继位,操持陛下身后之事,稳固我大晟万里江山!”
这话一落,满场死寂,聂毅的眼里闪过一丝冷意,转瞬即逝,再开口的时候已经一片坦然,他很淡的笑了一下说,“诸位大人是糊涂了不成?父王生前已将全部朝廷事物交予六弟处理,既然有摄政亲王在,朝廷要事和父王的身后事,也理应交给六弟才是。”
“陛下生前只是让靖王在他重病之时代为处理朝政,既然现在陛下已经驾崩,也就不存在什么重病之时,厚葬陛下这等大事又怎么能交给靖王处理?况且,殿下您也说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先皇驾崩储君继位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事情,这等大统之事,又跟靖王爷有何关系呢?”
一众太子党理直气壮地开口,说的引经据典有理有据,可这话一出口,除这帮人以外的不少人直接绷紧了嘴角,脸色沉了下来。
王朝嫡储之事像来事关重大,陛下生前将太子禁足东宫,又封靖王爷为摄政亲王,虽然没有明确的下旨废太子立靖王,但已经很明确的表达出他的意愿,可现在陛下他老人家才刚刚驾崩,这帮人就急着将聂毅推上皇位,这狼子野心未免也太昭然若揭了。
这时,常太师皱起眉头,沉声道,“陛下驾驾崩本是国之罹难,理应山河同悲,臣以为此时最重要的事情是先找出陛下的死因和遗诏,厚葬陛下,而不是先在这里争执册立新皇之事。”
“臣也这样以为,陛下在方才在祭天晚宴上就已经很不对劲,这与他方才刚出寝宫时的状态大相径庭,从晚宴上回来,陛下就直接一病不起,生命垂危,这期间的过程未免太快,也太蹊跷了些,臣以为应该先彻查大宴上的所有蛛丝马迹,确定陛下是真的病死的才是。”
这几句话像一把刺刀,瞬间撕开了看似平静和哀伤的表象,将内里波谲云诡的尔虞我诈彻底挖到了人前,在场所有的大臣瞬间屏住了呼吸,不管是太子党、靖王党还是摇摆不定的中立一派,此刻已经彻底站到了对立面。
这时听到一声冷冷的嗤笑,聂毅转过身一挑眉说,“听诸位这意思莫不是怀疑父王的死与本宫有关?”
“将父王请到晚宴上的是本宫,最后亲眼送走父王的也是本宫,若是按照诸位大人的意思,这一切,包括父王的死岂不都成了本宫处心积虑设计的了吗?”
哪怕常太师一众老臣心里的确有这个怀疑,但是却没法直接说出口,“臣等并非是这个意思,但老臣追随陛下几十载,断然不能看着陛下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殡天,不论这一切是天灾还是人祸,太子殿下作为当事人,总应该彻查今晚之事,给文武百官和天下子民一个交代。”
“你们算什么东西,连太子殿下也敢拷问,殿下刚经历丧父之痛,如今被逼给你们一个交代,那谁又能来给殿下一个交代!?”
太子党一人厉声开口,其他人纷纷附和,一时间群情激奋,眼看这就要与一众老臣争吵起来,这时聂毅却一摆手,沉声道,“既然诸位大人问了,那本宫就给诸位一个交代,否则不清不楚的被扣上一个杀父逼宫的天大罪名,本宫岂不是要被天下人戳脊梁骨?”
说着他撂下一句“诸位大人请随我进殿”之后,转身就往里走,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看到一众提着药箱的太医,在侍卫的簇拥下,火山眉毛一般往这边跑了过来。
他们满头都是汗,一张脸煞白,扑通一声跪在原地,“臣等来迟,请殿下恕罪!”
这时旁边的侍卫跪地开口道,“殿下,长乐门那边的大火还没铺面,奴才不得已带着几位大人绕了远路,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聂毅一挑眉,这次倒没急着追究他们晚到的责任,反而转对头旁边的一众老臣说,“正巧,太医院的诸位大人都来了,那便岁本宫一起进殿,查一查父王驾崩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吧。”
听到“驾崩”两个字,所有太医陡然一愣,接着惊恐的抖如筛糠,如果陛下是因为他们晚到而驾崩,那他们所有人全都要跟着陪葬!
可惜聂毅说完这话就没再看他们一眼,径直跨入了殿内,身后跟着满朝文武,一众太医没有办法,只好擦擦头上的汗,惊魂未定的跟了上去。
进了大殿,一众朝臣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寿终正寝的老皇帝,所有人跪在地上,目光在整个大殿里逡巡,到处都与平日里毫无二致,除了痛苦的宫女太监以外,看不出一丁点异样。
再看躺在床上的老皇帝,面色青白,嘴唇发紫,一看就是窒息而亡,但脖子上和身体上却没有任何伤痕,显然也不是有人故意而为。
聂毅与老皇帝生前单独相处的那一段时间里,谁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老皇帝死在这个时间段里,聂毅绝对是最大的嫌疑凶手,但眼前的一切却那么平静如常,难不成真的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常太师和一众老臣在心里不禁这样想着,目光落在了旁边给老皇帝检查尸首的太医身上。
看着他们从里到外,一丝不落,甚至连一寸皮肤都不放过的给老皇帝检查之后,他们脸上露出了一抹茫然的神色。
这时聂毅沉声开口,“如何?父王生前到底因何而死?究竟是病死还是……遭人暗算?”
“暗算?”一众太医疑惑的皱起眉头,“殿下这暗算一说从何而来?经微臣仔细检查,陛下是因为病情加重,气血逆行,导致心脏骤停,窒息而亡的,并非是遭人暗算。”
常太师心中一紧,急声问道,“你确定没有看错?陛下这症状会不会是被人下了某种毒药,否则怎么会突然病发到无力回天的地步?”
“太师大人,您可以怀疑下官的医术,但太医院所有圣手如今都在这里了,下官学艺不精,但诸位同僚总不会同时看错。”
说着太医院院首拿出自己的银针给在座各位看,“如果陛下真是中毒身亡,那么按照死亡时间,如今药物肯定已经到了肝脏,因为是毒素无法排除体内,所以只要将银针刺入肝脏便可知道究竟是否中毒。”
他亮出来的这根银针上面干干净净,完全没有一点发污的痕迹,而且他施针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连掉包的可能性都没有,所以只能证明皇上从始至终都没有中毒。
“而且如果排除下毒的可能性,要想遭人暗算死亡,比如勒死、打死之类的,总会在尸首上留下痕迹,而且会随着身体的僵硬,痕迹也会越来越深,可陛下身上连一丁点外伤也没有。”
“既不是外伤,也不是中毒,除了是发病以外,绝对没有第三种可能了。
闻言,一众老臣陷入了死寂,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老皇帝,他们怎么都不能相信,这样一个一代帝王会这样草率的丢了性命,这件事到处都透着古怪,可究竟古怪在哪里他们却没有任何头绪……
这时常太师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猛地反应过来,“那个杯子!马上去查那个杯子,陛下之前用那个杯子喝了参茶,里面肯定有问题。”
“常太师,李公公可是亲自尝过那杯茶,这个您不会忘了吧,你别只顾着扳倒本宫就口不择言,否则您为官多年,还犯做这种事情只会让人耻笑罢了。”
聂毅一字一句的轻声开口,换来太子党一派满场喝彩,靖王一党还有中立派此刻的脸色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件事严丝合缝,让人挑不出一丁点不对劲的地方,好像理所应当就是如此,老皇帝的死也只是一场意外,可正因为是这样才让人觉得蹊跷,但硬要挑出哪里不对劲,所有人又都没有答案。
“那遗诏呢!?陛下驾崩之前怎么可能没有遗诏,殿下不是被陛下特意招进去听遗诏的吗?”
常太师仍然不依不饶,聂毅却冷冷一笑,“父王并没有说遗诏,况且就算说了,也是与本宫说的,如今又怎么会随便告诉太师大人您?”
“我看你分明是故意设计好一切,借机篡权,微臣了解陛下,他就算还有最后一口气在也会牵挂朝政,不可能一言不留就撒手人寰!是你,一定是你亲手害死了他!”
常太师再也克制不住情绪,直接红着眼睛咆哮出来,旁边一众侍卫马上上前将他擒住。
“太师大人,你三番五次污蔑本宫,本宫都可以不计较,但凡事讲究个证据,这件事事关父王的生死,这一屋子奴才都可以为本宫作证,可你有吗?你有证据证明是本宫谋害了父王吗,若是没有你可要小心你这颗项上人头了!”
聂毅的目光阴毒的像是要溢出来,对上这样的视线,常太师陡然惊醒,“你——!我懂了,原来这些奴才也全都被你买通了,一切都是你的诡计!你这个逼宫篡位的刽子手!”
聂毅紧紧皱起眉头,阴沉着张脸挥了挥手,“太师大人,本宫已经忍你很久了,但你这一次犯上作乱,污蔑父王与本宫,本宫断不可再饶了你!来人啊,把他给本宫拖下去押入死牢,听候发落!”
话音刚落,那原本压着常太师的人直接将他往外拖,常太师倒在地上疯狂的挣扎咆哮,“聂毅你不得好死!陛下会在天上看着你的,你不得好死!”
被拖出寝宫之后,他的诅咒仍然在耳畔回荡,所有人此刻全都瑟缩着头,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常太师忠心耿耿一辈子,奈何性情太过耿直,如今不管聂毅到底是孝子还是叛贼,没有证据就只能认他是东宫太子,是皇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否则就是犯上作乱,哪怕是明哲保身,此刻也绝对不是开口的时机。
整个大殿一片死寂,一众太子党抓住时机一齐跪拜在地,“太子贤明仁厚,敦厚聪颖,乃大晟之幸,百姓之福,臣等恳请殿下顺应天道,即刻继承大统!”
有一个跪下的,一屋子的人也就接二连三的跪下了,哪怕是心有不甘和愤恨,此刻也不得不低下头颅,因为没有遗诏,没有圣旨,聂毅只能是下一任新君,没有之一。
“臣等恳请殿下顺应天道,即刻继承大统!”
群臣叩首,齐声高呼,聂毅站在皇位正中间,居高临下,看着满朝文武匍匐在脚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闭上了眼睛,掩盖住此刻瞳孔里压制不住的快意和笑声。
朝拜之里之后,他雷厉风行的将老皇帝的后事交代下去,朝臣全都退下之后,他看着老皇帝的尸首被抬出寝宫之后,终于全身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坐在本应该属于老皇帝的龙椅上面惬意的啜了一口,目光里刚有了一丝惬意的时候,脑海里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像闪电一般瞬间划过眼前,他倏地车站起来,速度快的差一点将手边的茶杯掀翻。
他疾步走出去,环顾四周,努力回想着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脸色陡然阴沉下来,一众侍卫赶忙迎上来,“殿……陛下,出什么事了?”
“从晚宴到现在,你有没有见到过聂暻?”
“靖王爷?”侍卫愣了一下,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从祭天仪式之后属下就没再见过王爷,不过在晚宴上的时候听小太监说靖王旧病复发,身体不适,提前告假回靖王府了,陛下找他有事吗,用不用属下现在去请?”
聂毅危险的眯起眼睛,瞳孔里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不对,不对……聂暻绝对不是告假这么简单!
脑海里一个不可能的想法陡然冒出来,竟让他直接冒出一层了冷汗,厉声道,“你马上去敛华宫找骆心安,就说朕现在就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