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十面埋伏

我才是丁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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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府位居郓城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此时已被鸦军团团围困,军士皆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小陌,猜测着安重诲为何如此谦卑得礼待一位邋遢的少年。

    小陌举头望去,但见一落恢弘府邸占据了眼前整片的旖旎风光。院外危墙环护,绿柳垂周,不愧是郓城第一富商李啸海的庄园,其富丽程度较于琉璃馆有过之而无不及。

    安重诲走在前首,一路上畅行无阻,鸦军纷纷避让开来,形成了一条笔直甬道,沿此望去,视线的尽头赫然矗立着一幢朱红大门。

    几人吃力得推开府门,院内风光霎时倾泻而出。只见飞楼蔽空,绣槛雕甍,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美得朦胧秀雅,竟将奢靡粉饰得如此清幽。

    张延朗于树影斑驳处踌躇来去,忽见门外风尘仆仆立着二人,细看之下认得是副都头安重诲,故而一路小跑过来,附耳小声道:“大人在中堂梨园等候都头多时了,大人设了宴,请了乐师,听的是郓城第一乐坊演奏的琵琶曲,淮阴平楚。”

    张延朗祖籍汴州开封,事梁而臣,李嗣源攻克郓城后,复任其为郓州粮料使。他初入晋军,为了立稳根基须得寻到一座稳固的靠山,他见安重诲年纪轻轻便任鸦军副都头的要职,料其前途不可限量。是故欲以言语点拨,告之总管心意,卖些甜头予他,也方便日后的打点,他斜眼看着安重诲,眼中满是期盼之色。

    张延朗话中所言的琵琶曲,讲述的正是楚汉相争的垓下之战,由此可知,总管等待的这位“贵客”,必是那瓮中之鳖。若是安重诲能把握住时机,在埋伏的刀斧手下手之前先行拿人,自然又是奇功一件。

    安重诲大字不识一个,又怎会知晓《淮阴平楚》的出处,自当是总管兴致颇高,以此盛宴恭迎小陌,心下暗道:“方才还在怀疑他的身份,现在看总管的排场,料来小鬼必是大有来头之人,还好没能杀他,不然定是大大的罪过!”

    小陌耳力极好,二人的私语声声入耳。要知道项羽可是小陌的“故交”,韩信率军三十万于彭越会师,以十面埋伏逼得项羽乌江自刎的故事,小陌已是倒背如流。他知道此去必然凶多吉少,不觉暗道:“看这厮愕然的表情,料其必是不学无术之人,倒可戏耍于他。老子来此之前,疯瞎子反复提醒不可说出取药事由,亦不可交代老瞎子的真实身份,否则必有杀身之祸。方才听二人话中之意,李嗣源已是备好了鸿门宴,老子须得守口如瓶,不可走漏了风声,看来老瞎子并未胡说!”

    安重诲端详着张延朗,见他四十岁上下,苦目塌眉,颇为面生,问道:“你是何人?怎会在军中胡乱穿行?”

    “小……小的是郓州粮料使张延朗”,他以为安重诲刻意问起自己名讳乃是联盟之意,故而喜上眉梢,连连施以眼色,不断得瞥向小陌,小声道:“此人不似擅武之人,待得总管问清缘由,未待旁人动手都头一擒可得。这天赐的良机,不费吃灰之力便能抢得头功,断然不容错过!”

    小陌笑道:“你这朝秦暮楚的墙头草,说话颠三倒四,小小的粮料使还不够你贪吗,怎又觊觎起都头的位置来?你先说总管设宴款待于我,又要都头在总管面前拿人,究竟是何居心?”

    安重诲不觉一怔,觉得小陌说的甚是有理,一脚便踢在了张延朗的小腹之上,将其送出丈许。张延朗只觉得腹中绞痛,哪里说得出话来,忽而脚下一轻,已是飞了出去。

    安重诲怒道:“滚远点,想断了老子财路,没门!”张延朗讨了没趣,连滚带爬得跑开了。安重诲满面堆笑,接着道:“还好兄台提醒,不然便是着了小人之道!”

    二人一阵寒暄过后,便已穿过了密集如织的鸦军封锁,小陌只觉得一进一进的庭院在眼前出现复又消失,已是看得目眩神迷。

    忽见两旁冷兵陈列,正前方隐隐现出一堵筑在池水上的低矮白墙,墙高五尺,上覆黑瓦,一带清流从墙尾花木葱茏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

    正中月洞红漆大门虚掩着,有琴音和着曲声隐约传来,听着甚是熟悉,门上匾额醒目,提着“梨园”两个烫金大字。

    梨园原是前朝都城长安的一处地名,因唐玄宗李隆基在此地教演乐工,此后梨园便成了戏班子的别称。

    安重诲带着小陌进了梨园,入门便是曲折游廊,再进数步,渐向北边,便逐渐平坦宽豁起来。

    梨园中甲士逡巡,三根圆木高悬,矗立于露台之上,圆木间隔三尺,当中赫然倒吊着个中年男子。此人臃肿肥胖,大头朝下,脸面憋得青紫,汗如雨下,不是别人,正是节度使薛崇。

    薛崇青筋暴露,但意识尚存,口中呓语着,声音显得极度沙哑,不知呼喝了多久,怒道:“李嗣源你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放了我的娘子,你这个孙子,孬种,乌龟王八蛋!”

    小陌听到薛崇声嘶力竭的叫嚷着,声音微弱得渐渐隐没于弦乐筝瑟之间,不觉好笑,暗道:“看来日后‘孙子’二字绝对不能与旁物齐骂,免得招惹误会。薛崇既骂了李嗣源孙子,又骂了他畜生,孬种,乌龟王八蛋,岂不是在喊老子不是人,不是个好东西,是乌龟,是王八吗?”

    小陌余光瞥见露台上一位老者甚是眼熟,猝尔细细端详起来。见他银发白髯,长琴古韵,再看身侧众人,三男五女,体态不均,皆是青褂圆襟,丝竹匏革,箫篌筝瑟一应俱全,原来张延朗口中的乐工竟是八音坊的一干人众。

    上有薛崇大呼小叫,下有八音坊丝竹乱耳,一悲一喜,一闹一唱,场面甚是滑稽,小陌却来不及发笑,心下已是乱了方寸,暗道:“你爷爷的,这满院子的熟人,这……这可如何是好?”

    小陌拉着安重诲来至游廊一隅,见四周佳木葱茏,无有巡兵,显得极是隐蔽,便道:“我看兄台特别面善,而且你我年纪相仿,不如我们结拜为兄弟,如何?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